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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说着,她就指了指男子铺到桌子上的图纸,“喏,就像这扇一般,但凡收割一拢就是七八垄麦子。公子觉得这东西稀奇,是因着以前没人做出来过,可实际上说白了这就是把人的胳膊跟手放大了,模仿着人割麦子的动作设计的,没什么难得的......”

那男子瞧林宝茹说的十分随意,心里说不出的奇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若是说又说不上来。

倒是林宝茹毫无在意他的深沉表情,接着说道:“若公子以后多在民间行走,大抵就能瞧见更多有用的能造福一方百姓的东西。我以前听说书的时候,曾听一位老者说过,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只要有需要就会有结果......”

那男子闻言,看着林宝茹越发称奇。他也算是博览群书,可却从未听说过这般说法。偏生,这话在心头琢磨一圈,好似当真有些道理。

他愣了片刻,立刻追问道:“那说书人是何处人士?”

林宝茹嗤笑一声,“公子这话问的,说书人自然是街边上各个茶摊卖艺的,是哪里人我还真不知道。也就我爹活着的时候,我同他去赶集时候碰上过那么一回,往后我多少年也没赶过集,更没喝茶的心思,自然碰不上什么说书人了。”

男子闻言,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若那说书人在,许是他还能请教一番。倒不是为银钱名声,而是能说出那些话的人必然深知民间百事......

他又问了几句,却再没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加上林宝茹的说辞,并无不妥当的地方,如此倒让他觉得大概是自个多心了,这姑娘虽然胆大但却并未有被人教导的迹象,大抵真如她所言,那掠子不过是她心疼幼小的弟弟妹妹而迫得想出的。

男子没再追问,转而提起想同林宝茹做掠子买卖的营生。

这倒是出乎林宝茹的意料,原本她瞧着眼前的人该是个官家身份,可如今提及生意,倒是让她有些拿不准了。

不过寻上门的营生,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况且,眼前的人纵然是商人,也必定不是个普通的,若能搭上关系,许是日后能用得着。

想到这里,林宝茹就笑着同他细说了一番自个与木匠师傅的约定,随后俩人就这那约定斟酌筛减一番,定下了售卖掠子的事情。

此时,林宝茹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公子在州城竟也有数家木器店。如今在麦收之时,正好能大力售卖一波掠子。

对于谈生意拟定文书契约的事儿,现在林宝茹已经算是轻车熟路,就是说起条文来,都十分严谨。

这倒是让来人心里越发惊奇,就连那公子身后的几个衙役都有些惊诧了。

好在知道自家公子是在谈正事儿,所以几人就算奇怪,却也表现出什么来。

只是王氏瞧着那几个人,只觉得腿脚发软。不过惦记着自家闺女,此时她只硬撑着坐在一边儿为闺女撑腰壮胆。

“姑娘也知,这掠子已经呈送州府,那便是在下铺子里售卖,怕也只能得了这一季的先机。我既是商人,自然是重利的,所以眼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那公子微微收敛了笑意看着林宝茹说道。

林宝茹微微一笑,也不同他客套,直接说道:“公子但说无妨。”

“日后若姑娘再有这般器具,还需先同我萧家的木器铺子合作。当然,只要东西合适,价钱上萧某也不会亏待了姑娘。”

林宝茹了然的笑着点头应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您只管放心。”

她这番表现,神情坦然,落落大方,虽然不说能比得上京城里的富贵千金,不过那份利落劲儿也够让人侧目的。

所以,刨除想要试探她的意思之外,萧子杰对林宝茹本身的举止就先生了几分好感。当然,这份好感并不涉及男女之情,纯粹就是感触罢了。

两方商量好了生意上的事儿,那萧家少东家自然也就没必要多留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临走的时候,他还回头打量了几眼被关闭的严严实实的木门,片刻后轻笑一声离开了。

等里正赶过来的时候,正瞧见那人的一抹衣角,还有两个身着衙役服饰,且还骑着马匹的衙役。

他皱了皱眉,柳林镇衙门里的衙役,他算是都见过,可却从未见过眼前飞驰而过的这几个。

依他看来,这俩人的身架,倒有点像卫所出来的。

不过卫所的人,向来不管衙门的事儿,肯定不可能掺合到一块去。这么想着,里正就只当自个是想多了。

等瞧见王氏几个,开口一问,知道是为那掠子的事儿,里正也就放心下来了。

这厢里正还没走呢,衙门就又来人了。这回来的人里正可算是眼熟了,正是县衙里的周捕头。

因着林里正在周捕头跟前也算有几分交情,加上周捕头的夫人又同刘夫人是好友,所以如今他到了林家二房,态度自然十分和善。

等里正帮着林宝茹打听先前那几人的来路时候,他也就没瞒着。

“你说的萧家公子,大抵是京城里来的那位公子。不过我还真不知道他的来路,就是县太爷之前让衙门里都警醒着些,碰上那位公子了要恭敬些。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说他同前朝皇商萧慕白老爷有什么关系。”

这年头,虽说商人地位低贱,可一旦挂上皇字儿了,那就与寻常商户不可同日而语了。

谁知道,萧家京城里同多少达官贵人交好?万一要是不长眼惹上了,就他们这小地方的差役官员,怕还不够人家暗地里动动手指头捏住的呢。

周捕头喝了一碗绿豆汤,惬意的喟叹一声,接着说道,“不过我是知道,他大抵是对你那掠子感兴趣的很呢。”

周捕头说,今儿来送的衙门奖赏险些就要落不到林家二房头上了。

前边半个来月的时候,因着她研究掠子有功,衙门特报知州跟知府大人。

最开始的时候,是牛知州也就是赵立的舅舅先扣下了那图纸,说是要研究研究。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他怕是要贪墨那功劳了。

只是亏得赵木匠已经同林宝茹做起了生意,在市面上售卖了不少成品。恰好,其中一把成品,就落到了京城来的萧家少东家手里,那少东家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只一看就看出了门道。

于是,他直接去了州衙寻知府大人,一来是为着自个生意路子,初到本地该去拜访。二来也是卖知府大人的好,好让知府大人早日将掠子禀上工部由工部推广至各地。

这一去,可不就撞破了牛知州的心思。

接下来,他甚至还讨了知府大人的一个许诺,日后衙门推出掠子,需先由他萧家铺子开卖。

至于他今日忽然过来,怕是也是跟这事儿有关。

“不过这些事,我是听去州城上报的兄弟回来学的。内里的事儿他不清楚,就这也是连蒙带猜,加上道听途说来的串到一块讲的。毕竟在衙门里当差的,什么信儿也能听到一些,什么信儿也不一定准当。”

反正甭管怎样,因着萧家公子横插一杠,加上县衙派去上报的人一上门,事儿可不就瞒不住了。

所以,这份功绩,自然就回到了柳林镇桃溪村。

有知府大人亲自追问,底下人不敢瞒报,直接就把赵木匠报了上去。

而赵木匠也不是个心黑的,弄清楚原委之后,就直言这掠子只是经自己的手打出来,实际上却是桃溪村林家闺女所创。

这么一来,县衙所请的奖赏,可不就直接落到林宝茹头上了么?

说起来,那赏银也不算多,不过区区五两银子。只是与旁的不同,谁都知道,这么一来林宝茹算是在衙门里挂上了名号,不光是县衙甚至是州府跟知府那里,也有她说话的机会了。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林宝茹并未想到这一层,她只是稍加感慨了一番罢了。

只是后来上门的来说这事儿的人多了,她便知道,原来本朝除了读书考功名在衙门内挂上名号的途径之外,竟还能以这样研究出对农桑有利的农具而得了名声的道儿。

不过这样也好,左右这事儿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万一日后,她再与人生了官司,在衙门内多少也能说上几句话,而非是因着籍籍无名而被人磋磨。

至于那通身气派,芝兰玉树般的萧家公子,林宝茹并未放在心上,甚至可以说转身就忘的烟消云散了。

毕竟,周捕头的话与那人的虽然有些出入,可也算是相差无几。所以,那人大抵就如周捕头所言,只是个有官方背景的富商罢了。

而她日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与他合作了。毕竟,她可没听说本地哪个萧家铺子,是做胭脂水粉跟杂货的。

因着徐青青总说肚子沉沉后腰酸痛,所以头后晌的时候,钱氏就同王树林也一道回去了。毕竟,这个年头女子生孩子,可没生在外头的道理。

便是生在亲戚家,那也是不吉利的。尤其是宝茹眼看就要出嫁了,若是这个时候被生孩子的妇人冲撞到了,就怕得坏了她的运道。

林宝茹是不信这些的,奈何钱氏跟王氏讲究,再加上鲁大娘几个也说,若是徐青青在这里生孩子坐月子,只怕村里老一辈的都不会同意。

别说这是拐着弯的亲戚了,就算是桃溪村自个外嫁出去的闺女,若是回来坐月子,那村里人都的让娘家净街。到时候,鞭炮响动是轻的,但凡同个街上有人家的,娘家都得亲自去送了米面好处。

也不是说大家伙见不得那些闺女生娃,更不是说不心疼她。只是老一辈的都讲究轮回,说是添人口跟丢人口是有定数的,但凡外嫁的闺女在娘家生了娃,那送子娘娘就会少往娘家这一片送个孩子。

所以,大家伙儿宁可屋里多个喜丧,也不是添个外来怀身子的人。

林宝茹也清楚这不是她信不信的事儿,毕竟是犯忌讳的,何况王家那边万事都准备好了。她若是拦着,反倒失了情理。

钱氏虽然走了,不过王树林跟王斌两口子却还留在作坊里帮忙。

所以,如今人手不算太过紧张。最起码,正常产出是没问题的。

晚上王氏娘几个洗漱以后,就靠在炕上说起闲话来。也不知说到了哪里,王氏就非拉着自家宝茹做炕桌上,还破天荒的点了油灯,看着闺女一笔一笔的算起账目来。

刚好林宝茹也正想把作坊的进账出账交代给王氏,所以就耐着心的,同她算起来。自然,她一边念叨,一边看着采茹跟采荷让俩人帮着默算。

小山年纪小,虽然在学数数,可涉及到算账自然还是一窍不通的。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着趴在炕桌边上,跟大家凑着热闹。

前头盖房子的时候,基本把家里之前的余项都糟耗完了。所以,如今她就挑着盖好房子拢了账以后的进项跟开销说着。

“五月里咱连着李大哥那,还有刘家铺子,收了十两银子。还有一些琐碎的铺子定货,也得了六百二十个铜板......”林宝茹粗略总了一下进项,接着说道,“六月里因着玫瑰皂跟玫瑰水,咱进了十六两银子。”

“前头的皂块咱成本低,而且用的许多物件都是刘家铺子供的,所以没什么开支。可后头我卖的这些个铜锅跟玻璃瓶罐,是咱自个添置的,用了四两三百文钱,再加上一些豆粉跟鸡蛋,还有油纸,算下来开支了足足五两银子。所以,六月咱们只有十两银子的余项。”

“刨除鲁大娘几个的工钱,还是咱自家的开销跟家里置办的那些家当,再加上衙门奖赏的五两纹银,咱家现在该有二十多两的存余吧......”

她说着,就看向了王氏。

王氏笑着探身从炕洞里掏出用油纸裹着的布包,里面可不就是足足的三锭银元宝。

也不等林宝茹再说什么,王氏就已经喜滋滋的摸着桌上的银锭子说起话来,“原先的时候,娘还担心作坊的事儿能不能成呢。哪知道,你竟真的把咱这凶宅盘成了个聚宝盆,这事儿怕是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呢。”

“娘是想好了,作坊是你的,这银子也是靠你赚的,所以甭管是作坊还是银子,都该着是你的陪嫁。有了这些,回头你嫁去刘家,娘也就不担心你被作践了!”许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刘家少爷的那些荒唐事,王氏刚刚还算不错的情绪,莫名就有些低落了。

她看了一眼自家闺女,满心惆怅。便是不受作践又能如何!那家少爷,若只是办事儿不着调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喜好男风的......

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嫁过去后就是再能干,又能有什么依靠?若只是男人靠不住,好歹还能指望孩子,偏生......

王氏欲言又止,可见自家闺女并没多想,那些堵在她心口窝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林宝茹看到王氏的眼眶都有些发红,赶忙放下手里的账本子,依偎到她身边安慰起来,“娘,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怕我以后受委屈,可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娘跟大哥疼着我,往后我就是有依仗的。他刘家便是门再高,你闺女也能立得住......”

王氏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担忧,勉强笑道:“娘是舍不得你,一想起你跟在娘身边净是受苦了,娘这心里啊就说不出的难受。”

当初添宝茹的时候,家里的境地还好一些,自家男人虽然没大本事,可也心疼着她跟着头一个闺女的。

只是后来生的事儿多了,自家男人夹在自个跟婆婆中间也遭难。她就只能领着孩子,忍着让着,想讨了婆婆的好,可哪知道后来竟只能在茅草屋忍饥受冻的过日子。

她眼里带着些泪花,抬手摸了摸自家闺女的头发,心疼道:“先前娘总想着,再熬一熬就好了,熬到你们长大就好了。就算是碰上熬不下去的时候,娘瞧见你们兄妹几个懂事儿的模样,也都觉得日子苦点就苦点吧,最起码孩子们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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