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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危险


挂着钟的那棵大树下站着两个人,是孙桂香和金海。

  孙桂香双手扶着自行车,她看见赵小禹背着书包走过来,就叫住了他。

  “怎么了?”赵小禹有点心虚,怕她追究他让金海叫爸爸的事。

  孙桂香说:“金海不会过担担,我也不能天天接送他,他步走绕路太远,你俩正好是一个班,你又是班长,以后多帮助他一下。”

  赵小禹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孙桂香骑着自行车,带着金海走了,赵小禹得意地哼了一声:“小玩意儿,看我怎么收拾你的!”

  赵小禹回到家,对赵大顺说:“爸,我当班长了。”

  赵大顺不屑地切了一声:“管着一群尿骚气的娃娃,有什么可得意的?”

  赵小禹说:“爸,明天你早点起,给我做早饭。”

  赵大顺说:“我哪能起来呢?你自己泡热水吃点旧饭吧。”

  赵小禹说:“那你给我准备点干粮,我中午要吃。”

  赵大顺说:“忍一忍,中午回来吃正餐吧,吃零食对胃不好。”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大顺把赵小禹推醒。

  “哎,该上学了!”

  然后裹紧被子又睡了。

  赵小禹穿好衣服下了炕,洗漱完,准备用热水泡点干烙饼吃,可一提暖壶,是空的,昨晚忘烧水了,只能用凉水泡着吃了。

  一年四季,赵小禹都喝凉水。

  他背着书包一出门,就看见金海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他走过去问:“你带干粮没?”

  金海拍拍挎在肩膀上的书包:“带了两个糖烙饼,我妈说,给你一个。”

  赵小禹心中一喜,急切地伸出手:“快点给我!”

  “我妈说,中午才能吃。”

  “来吧,多会儿吃不是吃?”赵小禹就要解金海的书包。

  金海只得拿出一个糖烙饼,给了他。

  很大的一个圆饼,薄薄的,泛着一层黄黄的油渍,香气扑鼻。

  赵小禹长长地吸了口气,大大地咬了一口。

  面皮又脆又酥,夹层里是自家用糖菜熬的糖浆,有一股天然的,植物的香甜。

  吃着香甜的糖烙饼,赵小禹一时倒犯了难,本来是想收拾他的,这可咋整?

  算了,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那天的事也不能全怪金海,金海并没有出卖他,是老师看到他打铃后,金海才告的状。

  好吧,原谅他了。

  到了建团渠坝上,没等金海提出要求,赵小禹就自觉地往金海面前一蹲,亲热地说:“来,哥哥背你!”

  从此以后,两人一起上下学,赵小禹每天背着金海过两次担担,用体力交换着食物。

  不过他往往一早就把那个糖烙饼吃了,到了中午课间,同学们吃干粮时,他只能吞咽口水。

  赵小禹想,他每天背金海两回,可只能吃到一个糖烙饼,不公平,还应该向他要一个,最起码也要两人分吃另外一个。

  他的这一计划还未实施,周末开班会,高老师号召大家做好人好事,并倡议大家积极发现身边的好人好事。

  金海站起来说:“我们队的赵小禹,每天背我过担担,这算好人好事不?”

  “算啊!很好!”高老师欣慰地说,“同学之间就应该相互帮助,值得表扬,大家鼓掌!”

  然后她用彩色粉笔,把赵小禹的“光荣事迹”写在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号召同学们向赵小禹学习,并加了“助人为乐,先己后人”八字评语。

  同学们虽然还不认识字,但想来那是十分荣耀的。

  一下子被架到了“好人”的位置上,赵小禹便不好意思再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上了学的赵小禹不再孤独,反倒和许清涯来往不密切了。

  升到二年级的许清涯,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跳着走路了,也不再扇动两条胳膊了,但她依然爱笑,动不动就笑得东倒西歪,站都站不起来——这不是比喻,她真的能笑到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两科都是全班第一。

  那时的小学,只开语文和数学两门课。

  她还当上了少先队员,戴上了红领巾。

  现在好像只要是小学生,就是少先队员,红领巾是标配,不戴红领巾会被老师批评,但那个年代的少先队员需要选拔,而且许清涯是建设小学第一批少先队员。

  那一批,也就有七八个学生。

  懂得男女有别的赵小禹不再主动接近许清涯了,但他会在每天上学或放学的途中,偷偷地去看和女生相跟着走的许清涯,她笑容灿烂,脖子上的红领巾迎风飘扬,他也很想拥有一条,那是留在他童年里最美好的记忆。

  金海的学习也非常好,赵小禹不得不承认,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脑子竟然那么好使。

  上课时,他回答问题总是最积极的,气得赵小禹恨不得剁掉他的手。

  两科单元测验,他都取得了满分的成绩。

  对,都是100分!

  赵小禹愤愤地骂道:“他妈的,这个牲口,太狠了吧!”

  赵小禹的成绩虽然不差,但也说不上多好,位居中游,存在感薄弱。

  但金海的胆小如鼠,还是没有太大的改观。

  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赵小禹贪图金海的糖烙饼,故意惯着他,不让他锻炼独自过担担,开学好长时间了,每次过担担,金海都需要赵小禹背。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秋水,以满足农民们灌溉秋田,保墒以备来年春耕。

  上游的水闸全开,建团渠里洪水奔腾,裹挟着泥沙汹涌澎湃,水位一度漫上渠坝,紧贴着那根碗口粗细的担担而过。

  尽管需要赵小禹来背,但金海还是看得胆战心惊。

  “我们还是绕路走吧,我怕!”

  “怕个球,这才有意思呢!”

  赵小禹不容分说,背起金海就走上了担担。

  他为了证明这确实很有意思,走到中途故意停了下来,上下耸动着身体,那担担发生了弯曲,浸入水中,他的双脚已被渠水打湿,但他全然不顾。

  金海吓得大喊大叫,可他置若罔闻,动作幅度反而更大了。

  他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担担那咯吱咯吱的响声似乎与平日不同,响声更大,节奏更长,似乎伴随着断裂声。

  他正准备加速跑过去,那咯吱声终于连成了一声咔嚓,担担断了,两人双双掉进了水里。

  渠水很猛,一个浪头劈过来,把两人卷进了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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