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太后娘娘的寿宴, 很快便热热闹闹地举办了起来。
地点就定在康宁宫后面的大园子里,除了国公府尹家的五姑娘尹幼蔷外,太后还邀请了一些其他人家的夫人与贵女。
其中还包括几位家住京中的妃嫔家里的姐妹, 说是借这个机会也让她们见见难得一见的家人。
其中就包括定北侯曲家的庶三姑娘曲映芙。
其他妃嫔有没有因此对太后感激涕零, 曲红昭不知道。
但她已经举着团扇, 挡了曲映芙的视线不知多久了。
曲盈袖逃婚的事,家里的几个庶妹都是不知情的。
曲红昭不想被她发现端倪,听着一旁有人大为赞誉“太后娘娘心慈”时, 只觉得自己手都要僵了。
好在曲映芙和曲盈袖一向关系不睦, 只是多看了她几眼, 倒也没有上前攀谈的心思。
由此可见太后娘娘请人其实请得不怎么走心, 随便找位姐妹请进来就是,哪管这两人到底想不想见到彼此。
再看孙修仪、惠嫔等人, 显然也并不因为见到家中姐妹而开怀,只是碍于太后寿宴,面上还要摆出一副笑模样罢了。
再看淑妃,似乎与她的妹妹也不是很亲近的样子。
国公府的五姑娘尹幼蔷看起来很高傲, 如果换个场合,曲红昭大概会觉得这两姐妹像是一对儿骄傲的孔雀, 很是有趣。
可现在看见淑妃不经意间露出的神色, 曲红昭有些调侃不出来。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曲红昭拿起桌上的酒杯, 给自己斟了杯酒。
太后娘娘给女眷们准备的,自然是没什么度数的甜酒, 喝起来像果子榨成的汁液,几乎尝不出什么酒味。
但曲红昭还挺爱喝的。
边关的烧刀子她喜欢,这里的甜酒她也喜欢, 可以说是十分随遇而安了。
淑妃就坐在她对面,一打眼扫到了她的动作,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
还记得之前宫宴时,自己特地定制了一套极昂贵的裙子,就是为了压她一头。
结果这人完全没看出自己的小心思,还笑着跟自己打招呼,没心没肺地夸自己的裙子漂亮。
想到这里,淑妃又怔了怔,这次她没跟自己打招呼,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冷待,已经不想和自己做朋友了。
这本就是她所需要的结果,但心里没来由地又泛起一阵烦闷来。
淑妃心下亦曾困惑过,明明自己和丽妃的交情并没多深,怎么就会下意识把对方当成于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呢?
她的视线扫到一旁的尹幼蔷,心下顿时烦闷更甚。
也不知进宫前,家里对五妹妹交待了什么,尹幼蔷此时一副斗志满满的模样,眼神频频瞥向园子门口。
这是在迫不及待地等陛下驾临吗?淑妃心下凉了凉。
但她又没有理由埋怨妹妹,换了曾经的她,也一定会为了姑母交待的任务跃跃欲试。
姑母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后,曾经在尹家姑娘们的心里,仿若神仙一般。
直到淑妃进了宫,才渐渐发现,这位“神仙”也有私欲,也爱权势,也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她没有后悔的余地,除了拼命努力做到最好,她什么都得不到。
她堂堂国公府嫡女,要跟着太后不知哪里请来的人学习如何在床笫之间讨好男人。
她并不想为之努力,她爱的又不是这个皇帝。
眼看对面丽妃一杯接一杯,淑妃犹豫了下,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甜酒,慢慢饮了下去。
甜酒是特地冰镇过的,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饮下去,让为燥热所烦扰的心境暂时平静了两分。
惠嫔那边却也不甚平静,曾经对她嘲讽讥笑的妹妹正坐在她身边讨好地看着她:“姐,你这个珍珠簪子真好看,能不能借我带带?”
惠嫔神色淡了下去:“这是别人送我的,恕我不能转送你。”
“我又不是要你的东西,只是借来带带嘛,你如今做了娘娘,一定有很多簪子,还差这一件?”妹妹顿时大为不满,“你可真小气。”
惠嫔不搭理她。
“你当了娘娘还这么小气?”妹妹偏又有话要说,“要不是当初娘她改了你的婚约,你哪来的福气进宫啊?你不感激她就算了,连借我个簪子都不肯,真是白眼狼。”
“闭嘴!”提到当初的婚约,惠嫔终于动了气。
“哟,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妹妹却不怕她,仍当她是当初那个任她们搓圆揉扁的面人,“怕不是在宫里比不过其他娘娘,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就只会拿我这个妹妹出气吧?”
“你若是再说这些,就出宫吧。”
“我可是太后娘娘请来的客人,是你说赶就赶的?”妹妹把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句话诠释得很完美。
“来人,”惠嫔唤来宫女,指了指妹妹,“让她回自己位子上去。”
宫女自然照做:“闻人姑娘请。”
“我才不过去,我要和我姐姐说会儿话,再说这寿宴还没开始呢,要你管我坐哪里?”妹妹手脚并用的握住了一旁的栏杆,大有一副有本事就拖走她的架势。
宫女何时在宫里见过这种场面,有些不知所措,眼看园子另一侧有几位夫人小姐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惠嫔丢不起这个人,一时僵持住了。
“你们在这儿表演猴戏呢?”曲红昭却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拍了拍惠嫔的肩,“你不够意思了啊,赏猴也不叫上我。”
“你……”惠嫔的妹妹想骂回去,但她向来欺软怕硬,面对这种漂亮得仿佛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气势先短了两分,再观其打扮,知其一定是宫中高位嫔妃,顿时不敢放肆了。只讷讷两声,便住了口。
曲红昭在她右臂上轻轻一拍,她顿时手酸得握不住栏杆,只得放开了手。
宫女便趁机把她半扶半搀着带回了原本的位子,她只敢装模作样威胁自家姐姐,倒也并不敢在这许多贵人面前大喊大闹,便乖乖回了位子上。
闻人守备官阶不高,她的位置处在末位,回到位子上后,便没人多分给她一个眼神了。
曲红昭执起酒壶给惠嫔斟酒:“你其实可以直接把她赶出宫的。”
“若是她在这里闹起来,多不好看。”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直接把她拍晕过去,”曲红昭出着馊主意,“然后我们说她中暑,让人把她送回去。”
“……算了吧,”惠嫔被逗笑了,“人家好歹也是太后娘娘大发善心请进来的。”
曲红昭笑了笑:“太后她老人家忙着呢,不会注意你这边的。”
惠嫔顺着她的视线,把眼神落在尹幼蔷身上:“你是说……不会吧?”
曲红昭对她挑了挑眉。
惠嫔心领神会地压低了声音:“淑妃不是好好的吗?她进宫还不到一年,国公府干嘛这么急?”
聊起八卦,惠嫔的心思瞬间就被从刚刚的不愉快上吸引走了。
不论男女老少,人人都热衷八卦,简直是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大概就是敲打敲打她,”曲红昭分析,“淑妃前段时间和咱们走得近了些。”
惠嫔怔了怔:“就因为这个?”
“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我也不善于辨识人心,”曲红昭托着腮苦恼道,“你知不知道谁擅长分析这个?”
惠嫔想了想,说出了她们中比较冷静的那一个:“沈良媛?”
曲红昭点头:“好,那我去找她聊聊。”
“丽妃娘娘……”惠嫔哭笑不得。
曲红昭以为她心系八卦结果,于是安慰道:“我和她分析出结果后,一定过来转告你。”
“……”这倒也不必。
曲红昭笑了笑,她其实也就是开个玩笑,倒也不至于拿淑妃的堵心事到处八卦,刚刚也就是转移一下惠嫔的注意力,让她别陷入妹妹带来的糟糕心情。
此时踱步到沈良媛身边,也就随口聊聊:“寿宴还有多久正式开始?”
“大概还有一炷香时间。”沈良媛并没有亲眷进宫,此时仍独身一人坐在座位上。
曲红昭知道她是将门遗孤,自然不会没眼色到拿这种事情问她,两人随意聊了几句,从天气一直聊到甜酒的口味。
在曲红昭一句“下次我们可以试试石榴酒”中,随着内侍唱喏声,皇帝踏进了这座园子。
年轻的帝王一身明黄,阳光洒在他身上,衬得他越发风度翩翩,龙姿凤章。
众人忙下拜行礼,陛下带着笑意,请众人起身入座。
随着帝王到来,寿宴正式开始。
皇帝率先向太后祝酒,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太后娘娘面子。
两人对视间,脸上都带着笑意,仿佛前几日私下里的小小不愉快从未存在过一般。
淑妃用力握了握掌心的帕子,按姑母吩咐,给皇帝引荐了自己的妹妹。
“参见陛下,”尹幼蔷盈盈下拜,模样很是娇俏讨喜,“常听姑母和姐姐提起陛下,今日一睹陛下圣颜,果真器宇不凡。”
“蔷儿,”太后笑着道,“瞧这孩子,难得一见陛下,怕是高兴得傻了,哪有直视天子容颜的道理?”
太后这就是明贬暗褒了,她自然清楚皇帝并不在意这个。
果然,皇帝很温和地对尹幼蔷笑了笑:“无碍。”
尹幼蔷便颇羞涩地低头一笑,以一种柔婉动人的姿态,将修长白皙的脖颈展露在陛下视线中。
淑妃木然看着,却只觉得悲哀。
宴席正式开始,便有几位宫妃轮流上前为太后献艺,有歌有舞,有琴有画。尹家五姑娘也为姑母准备了一支舞,她起舞的模样煞是好看,裙摆回旋,衣袖飘飞,说是为姑母祝寿,一双眸子却始终望着陛下,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遗憾的是皇帝始终没分给她太多眼神,倒是曲红昭欣赏得挺开心。
太后娘娘带着微笑一一赏了。
献艺的人退下后,陛下陪太后娘娘说着话,太后目的达成,也不拘着大家,只让众人随意在园子里逛逛,互相说说话。
康宁宫的园子很大,风景很美,有花有树,还带了一个不小的池塘。
有些初次进宫的女子自然不免好奇,新奇地打量着太后娘娘——这位普天之下地位最高的女人的居所。
曲红昭也晃悠着把这里参观了一遍,逛到无人处,正想躲躲懒,却见池塘边的凉亭里,尹幼蔷正和孙修仪说着话。
这对组合实在是奇怪,曲红昭未免多看了两眼。
然后就见两人似乎是发生了争执,尹幼蔷突然脚下一滑,发出一声惊叫,便向池中倒去。
曲红昭将两人的动作看得清楚,无奈地望了望天,怎么让自己碰上这种戏码?
她委实不是很想救人,大夏天的,下去游一圈又不会冻出什么毛病来。
但考虑到孙修仪的处境,曲红昭还是懒洋洋地动了一动。
她今日披了一件淡金色的披帛,此时这道披帛如练,在空中卷上了尹家五姑娘的腰。
刚刚尹幼蔷在君王面前起舞时,曲红昭看得挺仔细,对她的重量有数,此时用力拉了一下披帛另一端,没怎么费力便把尹幼蔷从坠落边缘拉了回来。
正要上前安抚一下惊魂未定的孙修仪,就见她已经对着自己身后的方向拜了下去。
“……”曲红昭一回头,便看到当朝帝王正站在自己身后,许是被尹幼蔷那一声惊叫吸引来的。
第一次在宫里动武,就被皇帝抓了个正着,这还真是巧了。
“尹姑娘受了惊吓,先回府休息吧,”皇帝先对尹幼蔷安抚了一句,又转向曲红昭,“你随我来。”
曲红昭跟在他身后,出了园子,来到僻静处,她立刻跪了下去:“请陛下恕罪。”
“起来说话,”皇帝屏退左右,面上看不出喜怒,“你会武?”
曲红昭知道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定北侯曲家往宫里送了个会武功的女子,岂不是累及帝王安危?他们想做什么,居心叵测?趁其不备要在床榻间刺杀君王?
往小了说,那就是宫妃恰巧会点功夫,无伤大雅。
可大可小,全凭帝王心意。
曲红昭只得小心作答:“少时见长姐习武,跟着学了一点皮毛。”
“原来如此。”皇帝说了这一句后,居然就没再追问。
身为九五之尊,这脾气简直好得离谱。让曲红昭都为之怔忪。
皇帝寻了个花坛边,坐了下去,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
曲红昭依言在他身边坐下。
皇宫大内,连这随意一个花坛都雕刻得极精细,绘着牡丹的纹路。
两人却没什么欣赏的意思,只把花坛当成座椅。
皇帝似要与她闲聊:“朕今日第一次见众妃嫔歌舞,想不到大家都是这般才艺出众。”
曲红昭今日只是备了寿礼,并未参与歌舞,闻言便奇道:“陛下是第一次见?”
小皇帝神色莫测地看她一眼:“怎么你不是吗?”
“……”她还真不是,此前在景仪宫,众妃嫔常常歌舞,还时不时拉着她品评谁的舞姿最动人。
皇帝见她沉默,笑了笑,并未深究,转开话题道:“为什么救尹家五姑娘?”
“能救,就救了呗。”
“再有下次,让她掉下去吧。”
“……”
“朕又不傻,还能真信孙修仪敢推她?”
曲红昭斟酌着措辞:“妾身自然知道陛下圣明。”只是很多君王,懒得在后宫之事上明辨是非。
皇帝摇摇头:“对了,那天惠嫔的事,朕还没谢过你。”
“谢我?陛下为何要谢妾身?”曲红昭着实被这话弄的有些茫然。
“你让她晕过去的吧?”皇帝看着她,“你既然会武,大概清楚令人迅速昏阙的方法。”
曲红昭没有否认:“原来陛下知道惠嫔的事?”朝堂上事务繁忙,曲红昭还以为后宫这些事,皇帝全然不知情,或者就算知情也不会放在心上。
“自然,其实得知此事后,当晚,朕去找过太后。”
曲红昭微怔,难怪太后的态度出现了变化。
太后很清楚皇帝从未宠幸过惠嫔,自然会以为他是看在丽妃的面子上才肯去为惠嫔说话。
怪不得太后刚回宫时还不急不缓的,惠嫔之事后却突然训斥了淑妃,还把尹幼蔷叫进宫来敲打这个侄女。
大概是因为太后自以为看到了皇帝对丽妃的重视,有些急躁了。
皇帝愿意宠幸一个美人、在她的宫里歇上一晚,和皇帝愿意为美人出头,那可不是一个意思。
但曲红昭当然知道陛下此行绝不是看自己的面子,迟疑着问道:“陛下为惠嫔的事……”
皇帝已经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朕对惠嫔的确没有特别的感情,但朕既然让她进了宫,至少就对她的性命负有责任。”
曲红昭不由微笑。
“笑什么?觉得朕太天真?”
“没有,您这样挺好的。”
陛下沉默半晌又问:“你觉得尹家五姑娘是怎么回事?”
曲红昭觉得这问题不好答,遂反问道:“陛下觉得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陛下摸了摸脸,“朕还没无耻到以为凭自己一张脸就能让天下女子倾心。”
曲红昭忍了忍笑:“但陛下的确气宇非凡。”
“你真这么觉得?”小皇帝居然高兴了几分。
“真的。”曲红昭倒也不是说谎,小皇帝这张俊美的容颜,外加通身的贵气,怎么说都算得上是位翩翩少年郎。
皇帝开开心心地坐在花坛上捧着脸,配上那一身明黄,像一朵可爱的向阳花。
曲红昭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免得不小心笑出声来对陛下大不敬。
“丽妃啊……”皇帝突然拖长了语调叫她的封号。
“陛下?”
“你们世家勋贵,都是怎么看待朕的?”
曲红昭没想到他突然问了这么个严肃的话题:“世家和世家,想法也未必相同。”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也对。”
“陛下在朝上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不算什么难事,”皇帝想了想,捡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对她说了,“年前宫里放了一批宫女出去,至今没补新人,这点小事,也有臣子要劝谏朕莫堕了天子威仪,请朕即刻遴选宫女,真是奇也怪哉。”
“宫里的确用不上那么多宫女。”毕竟皇帝连后宫都没几位。
“是啊,太妃她们早搬出宫去了,再选一批十几岁的姑娘进来,拘她们在宫里,就为了留人打扫那些空置的宫殿吗?”皇帝不满,“朕给国库省点银子他们还不高兴?”
“您说得对。”现在民间选宫女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自愿的倒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都是听说要大选宫女,便匆忙给自家适龄的女儿定了亲嫁出去避免进宫的。
不然十几岁正值青春妙龄的姑娘被选进宫,到二十四、五岁再放出去,青春年华都蹉跎在宫里,想嫁人也有些难了。
曲红昭正思考着如何安慰他,就见小皇帝狡黠一笑:“随他们怎么说去吧,反正朕想办的事办成了。”
小皇帝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站起身来:“跟你聊了一会儿,朕觉得开心多了,多亏你的开解。”
“……”曲红昭觉得自己什么都没说,皇帝能想开全靠他自我开解来着。
目送陛下离开后,曲红昭又懒散地晃悠着回到了园子里。
她晃到孙修仪面前:“没事吧?”
“没事,”孙修仪见到她,眼神一亮,忙拉她到一边,“陛下没为难你吧?”
“没有。”
“原来娘娘您会武?”
曲红昭总觉得孙修仪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变化:“会一点。”
孙修仪捧着心口看她:“您刚刚救人的样子太威风了,嫔妾只恨差点掉下水的不是我。”
“……正常点。”
“……好吧,”孙修仪强自压抑了一脸兴奋,“多亏娘娘了,嫔妾就奇怪尹家姑娘怎么突然来找我说话,原来是要陷害我推她下水。不过嫔妾还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曲红昭诚实摇头:“我也不懂。”
孙修仪有些迟疑:“娘娘,您说会不会是淑妃……”
“不会,别多想。”
“嫔妾也没想说是淑妃娘娘指使的,”孙修仪抿了抿唇,“但尹家五姑娘是不是想帮姐姐的忙,才要陷害我的?不然她有什么目的?她又不是宫里人,和我又没有仇怨。”
“也可能是做给太后娘娘看的吧,”曲红昭问道,“她人呢?”
“和淑妃一起离开了,大概是正送她离宫呢。”
淑妃那边,却已经爆发了一场争吵。
“尹幼蔷,你疯了?!你还没进宫呢,耍这些手段做什么?你以为你很聪明?”
尹幼蔷看起来比她冷静些:“我是在对姑母表忠心,我不做点什么,证明我比你有用,她怎么会愿意扶持我?”
“你就这么想进宫?别天真了,宫里有什么好?”
“姐,天真的是你,外面哪个女人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挤?你呢?你有那么好的位置,背后还有国公府的支持,却不肯听姑母的话,你知道父亲对你多失望吗?”
淑妃的神色悲哀:“也许等她们挤进来了,就知道后悔了。”
尹幼蔷摇头:“不要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争不到的人才会后悔。我比你年轻,比你听话,我能为姑母冲锋陷阵,同为尹家女儿,我比你有用得多。你会后悔不代表我也会。”
“蔷儿,你听我一句劝……”
“我也给你一句劝,姐姐,希望你不要阻碍我进宫,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徒留淑妃站在原地,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荒谬可笑。
她不想妹妹陷进这个泥沼,偏偏尹幼蔷自己想进来。
为了不让妹妹进宫所付出的努力,真的就有意义吗?
这样算不算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做违背她意愿的事?
自己不想争,妹妹想争,就让她进来顶替了自己,不是两全其美?
还管她会不会后悔做什么呢?
说不定等她后悔了,才会明白自己今日的苦心。
淑妃陷入一阵难以抑制的自我怀疑。
她踩着最慢的步子回到了康宁宫园子里,刚坐下,曲红昭就凑了过来:“你还好吗?”
淑妃知道自己不该和丽妃走得太近,但此时心下疲惫,懒得去抗拒:“坚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但别人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怪你;和干脆放手成全别人想要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你问我,我会说一心想找死的人没必要拦。”曲红昭上下抛接着一只果子,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什么?”淑妃听了这个回答,心下竟有些失望。
“难道我说的不对?”曲红昭这一刻看起来分外冷酷,“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选择,后果由自己承担,怨不得旁人。”
“这怎么行?”淑妃的神色有些激动,“那根本不是她自己选的,只是身边的人灌输给她的观念,就像……”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年纪轻轻,太容易被长辈编织的虚假美梦所诱惑,会一点拙劣的小心机小手段就自以为是,低估了通往凤位这条路有多难多苦。
就算有一天登上那个宝座,也不是一切的终结。
比如姑母,已经坐到了太后的位子上,成为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却仍然不能享清福,反而要为下一代谋划,下一代之后,是不是还有再下一代……对权力的追逐永远无法彻底满足,是要把人的一生都填进去的。
曲红昭笑了笑:“看来你已经做了决定了。”
“……你故意激我?”
曲红昭把手里那只果子塞给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坚持下去吧,不需要管别人感激与否。”
淑妃握着那只果子,怔怔地反问:“是吗?”
她的决心在一点点成型,是啊,只要自己坚信这是正确的,就应该坚持下去,她才是尹家按皇后标准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女孩儿,她若真要争,尹幼蔷难道争得过她?就算要选一条最孤独的路,就算要学着浓妆艳抹轻纱薄衣去献媚……
正悲壮间,又听曲红昭继续道:“不过,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狠,阳奉阴违、心口不一这种事快点学起来啊。”
“……”悲壮的气氛全被毁了,淑妃叹了口气,也感慨不起来了,学着曲红昭的样子懒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行了,知道了。”
“知道就好。”
“你猜到了我指的是什么事?”
“这不是挺好猜的吗?我又不蠢。”
“你不蠢吗?”
“……辱骂我会让你心情变好吗?”
“会。”
曲红昭又拿起一只果子,砸在了淑妃脸上。
“你个混账。”淑妃有气无力地骂道。这一天几变的心情,被曲红昭这一搅和,悲哀也不是,悲壮也不是,失落也不是,愤懑亦不是。
反而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对她而言明明是天大的事,偏被曲红昭搞的,仿佛却也不过如此。
——
曲红昭离开园子时,发现定北侯府曲家的庶三姑娘曲映芙,也就是她的三妹,正在必经之路上等着她。
她情知避不过,干脆走上前去。
“大姐?”这是曲映芙见她过来,说的第一句话。
“你看到我救人了?”曲红昭狐疑,难道是武功暴露了自己?
“什么救人?”
“那你为什么怀疑是我?”
“……怎么说呢?”曲映芙摸着下巴,“看你到处跟姑娘们聊天的模样,就看出来了。”
曲红昭叹气:“好吧,是我。”
“哦。”曲映芙陷入沉默。
“你在想什么?”
“在想事情暴露后,万一曲府被抄家,我应该提前偷藏点什么。你有什么好建议没有?”
曲红昭顺手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你就不能想点吉利的?”
“嗐,”曲映芙摸了摸后脑,“早知道不进宫了,发现这么个大秘密,还不能跟别人说,真难受。”
“……”
“不过曲盈袖真是胆大包天啊!”显然曲映芙已经猜到了事情真相。不过这也不难猜,除了曲盈袖逃婚以外,曲红昭没有任何理由要代替她进宫。
“什么曲盈袖曲盈袖的?”曲红昭教育道,“那是你二姐。”
曲映芙若有所思:“怪不得父亲和母亲那段时间情绪不太对,我还寻思着呢,曲盈袖,不,我是说我二姐这么个祸害,早点嫁出去不是个喜事吗?他俩难过什么呢?”
“曲映芙!”
“大姐,我错了,诶,别打。”
曲红昭其实也没舍得真用力打自家妹妹,摆了摆手:“快出宫去吧,看着你我头疼。”
曲映芙嘿嘿一笑:“大姐,你不想我吗?我可想你了啊,要早知道宫里的是你不是曲盈袖那厮,我肯定想办法求母亲带我进宫看你啊。”
曲红昭看着皮猴一样的三妹:“有时候我真觉得,所有姐妹里,我真的是脾气最好的那一个了。”
曲家的姑娘不知怎么养出来的,从嫡女到庶女,一个个都十分个性鲜明。定北侯夫人对丈夫的庶女,一向不装贤良也不刻意苛待,该请的师父都请了,该让人露面的宴会都带了,剩下的时间喝喝茶敷敷脸,基本不会管庶女如何生长。
嫡次女和庶女掐架,这种小姑娘闹脾气的事,也用不上她出面,都是曲红昭一拳一个小朋友。但偏偏从小到大,这些妹妹们都喜欢和曲红昭亲近。
曲映芙认真想了想:“你的确是。”
“……”
曲映芙离开前,想了想,又过来给了曲红昭一个拥抱:“大姐,你千万保重。”
曲红昭拍了拍她:“好。”
“我偷藏财物的时候,会给你也藏一份的。”
“滚。”
曲映芙立刻圆润地滚了。
曲红昭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这一天下来,看似发生了很多事,但却并不教她觉得惆怅,因为她身边实在都是些很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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