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玄觞得救

　　澜嫣睁开眼，眼前出现的是紫晶殿那万年不变的紫玉房顶，身上盖着干燥温暖的丝绒毯子，不远处还有火光在跳动。除了心口有些不畅快，她现在感受到的是在过去的几万年间从未感受过的这般安定。是的，她回到西海了，回到父君和母亲身边了。那险恶的人心，同族的牺牲也都离她远去了。紫晶殿永远是她可以任意妄为的地方，无限包容，无需揣测也不用心痛。

　　“额……”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使不上劲，守在身边的韶歌立刻搭了把手，见到她醒来他无比欣喜。

　　“嫣儿，慢慢来，我给你垫个枕头。”

　　澜嫣还未恢复，只觉得一阵眩晕，胸口的气总是提不上来一般难受。“韶哥哥，我这是怎么了？”

　　韶歌的眼神先是暗了暗，怕她担心多想，随后抬起头冲她勾起了好看的笑容，“没事，就是不小心吸入了点邪气，师父已经为你诊治过了，药也吃了，修为也渡了，你只要好好休息便好罢。”

　　澜嫣虚弱地靠着软垫，心知事情不是他说的那般简单。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而且韶歌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别人或许看不出，但她自打娘胎里出来便和他一同长大，对他的脾气秉性是了若指掌。不过他既然强装不在意，那自己再较真下去便没有太大意义了。反正以后总会知道的，一些事情早些知道未必是好事。

　　两人各怀心事，紫晶殿便兀地安静了下来。不是没想过要表现自己的关心，可韶歌怕自己太刻意会让她起疑便只能故作轻松。澜嫣连动动嘴的力气都没有，那一瞬间也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和兴趣。好在有小兵进来报，西海龙王和王妃过来探望。

　　“嫣儿，我的好嫣儿，你好点了吗？”

　　她笑了笑，“母亲，我好多了。韶哥哥是四海闻名的神医，药王的丹药必定是仙界宝贝，我被如此照顾，怎会不好？”

　　老龙王微微松了口气，“那便最好。”

　　随行的小兵报到，“禀龙王，那水牢里还关着一个凡人，他似乎很关心公主的安危，还望龙王示下，我们该如何处置为好？”

　　“凡人？”澜嫣疑虑，“什么凡人？”

　　“就是您在密林里晕倒时陪在身边的一名小少年。”

　　“什么？他被关在水牢里？咳咳咳……”她一激动猛地坐正，一口气却没有提上来，惹得她狠狠地咳了几声，脸都通红了。韶歌心疼坏了，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顺气。王妃责备道，“你这孩子，有话慢慢说，这么急，你看看你的身子，这不是遭罪吗？！”

　　澜嫣对着母亲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而后一把抓在老龙王的袖口处，“父君，孩儿有事要禀。”

　　“但说无妨。”

　　她的目光越过他投向身后的一众兵将，龙王了然，遣了所有小仙退出寝殿，只余龙王，王妃和韶歌。

　　“父君，事情是这样的。”澜嫣将凤弦与她说的事情一一说来，末了，“父君，这孩子也是无辜，才多大呢就要经历丧父丧母之痛。他是神魔之子，本就活不久，凤弦在最后一刻托我照顾他，我答应了。望父君成全，留这孩子一命吧。至于他能活多久，就看上天的安排了。”

　　老龙王面露难色，眼角撇了撇韶歌，毕竟这是西海之内的丑事，被东海知道了太不光彩。虽说韶歌品行端正，但难免觉得难堪。

　　“凤弦定是在他身上做了些什么来掩盖他的魔气，而那日我们太过焦急，谁都没注意到他的身份。嫣儿，为父不是不愿意帮你，只是这凤弦所做之事犯了天规，本就应被驱逐出仙界。而这孩子体内还流着魔族的血液，对我神族而言是极大的威胁。若我们将他妥善照顾，谁也不能保证他日他不会做出变节之事，毕竟魔族的人都是言而无信的。现在神魔大战一触即发，魔族一直在觊觎天族的权力。现在就差一个借口向我神族发兵刁难了。”

　　以往老龙王对澜嫣几乎是有求必应，哪怕是犯了错误闯了祸也是几句撒娇便能敷衍过去的。可今日他似乎不为所动，柔和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澜嫣急了，掀开了身上的薄毯，挣脱了轻搂着她的韶歌，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床。还好韶歌眼明手快地接住了她，把她往怀里带，“嫣儿，不可如此。”话里是少有的严厉。可澜嫣早已顾不上这么多，她红了眼眶，可怜兮兮地看着龙王，眼里满是渴求。

　　“父君，嫣儿求求你好不好？那孩子已经很可怜了，若连我们都不管不顾任他自生自灭，那天下之大竟没有他容身之处吗？他还只是个孩子呀。求求你了父君，我第一次做出如此承诺，不想失信于人。何况凤弦是我们的同胞，这孩子体内也流着咱们西海的血液啊。”

　　老龙王犹豫了，他甚至不敢对上澜嫣那充满希冀的目光，只能装傻充愣地看向别处。澜嫣见他不表态，打算跪在地上求情，可身子一动弹便被韶歌按住，他无奈道，“嫣儿，你别为难你父君了。这孩子来历特殊，西海在这件事情上已然被动，若被天族发现，不止这个孩子留不住，连整个西海都有连带责任。要不这样吧，这孩子跟着我到药王山去，炼丹的小童子常年待在山谷里，谷里有仙障魔界的人进不来，而天族甚少到踏足药王山，若那孩子能安守本分，药王山便是不错的去处。再者说，你日后要到天虞山修道，而那天虞山毗邻药王山，你若不放心还能时常过去看看。”

　　“如此可以吗？药王会不会不同意？”

　　“我会和师父好好商量。”

　　“那便好，那便好。”她喃喃着，脑子突然回想起他刚才说的，她要去天虞山修道？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她怎么不知道？

　　老龙王一说起这事便立起自己的胡子和眉毛，气不打一出来，“还不是因为你不学无术，这次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如今你体内的邪气被我们渡给你的仙气镇住了，可这只是暂时的。若想要永除后患，你必须要学点东西了。你也不想想，整个神族有哪个天生的神仙到了五万岁还只是个小灵仙的？你也不觉得丢脸？”

　　这话说得澜嫣羞愧不已，头低低地埋着大气都不敢出。王妃见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疼地责备老龙王说话太过严厉，反而连带被说了一顿。

　　龙王王妃走后，韶歌留下对澜嫣做例行检查。她才刚醒过来，有些气血不顺，他默默记在心里，吩咐了小童子回药王山采药。一转身见她斜靠在软塌上发呆，嘴角却不自主地上扬，他便知她此刻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毕竟是他爱着的嫣儿啊，从来都是他最懂她，哪怕是现在身不由己的情况，她也不会忘却内心那对自由的渴望。离开西海对她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天虞山威名赫赫，澜倾也在山里修道，真是极好的去处。

　　“嫣儿，泽清上仙收徒严格，未必就会收你为徒。他座下那么多信众，也才有八名正式的弟子。你若真想拜他为师，需定下心来苦练，不然白费一番心思。”

　　澜嫣眯起了灵动的眉眼，双颊恢复了一些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病态中的莹亮，虽然柔弱却带了点撒娇的娇媚，“我之前是跟我父君闹脾气才不愿意学的。当然了，我也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听说泽清上仙是大地战神，善谋略，性子谦和。我想他应该是个不错的师父吧，只不过五极战神除了他，其他几位战神都位列神君，为何他只是个上仙？是犯了什么错被贬了仙籍吗？”

　　韶歌点了点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失笑，“你还有闲情逸致管别人的事？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否则你哪里都去不了。我已经遣了小童子回药王山去了，那山谷里虽危险重重，可仙草仙花不计其数，是炼丹极好的药材。你好好听话，把药吃了，等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去天虞山拜师。”

　　“好咧好咧。”她喜滋滋地应声道，乖巧懂事的模样撩拨着他心中的涟漪，若她一直如此简单快乐就好了。他守护了几万年，无非希望她能够平安喜乐。作为东海的大殿下，他总是逗留于西海，东海的分家部族早已心生不满，若不是东海龙王在其中斡旋，且韶歌声名远播为家族挣足了面子，他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过的。不过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本就心系百姓苍生，这东海早晚会交给韶辰。韶辰心思缜密为人沉稳踏实，着实是比他更好的人选，只是碍于他大殿下的身份目前只是从旁协助而已。

　　东海没有他做主不打紧，可他若没有澜嫣在身边，那样的生活自从他注定沦陷的第一眼起便从来不敢想过，因为他担心一想起便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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