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独苗苗


她就说,“我过得挺好,父亲待我很好。”

“你爹爹是做什么营生的?”郑瑜裴问。

“他是工部侍郎,掌管着宫里和内务司的采购。”元鲤鲤道,“平素他不理朝政的。”

“哦。”

“你爹爹对你,很严厉吗?”

“嗯。他说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让我不要贪玩,要努力习武。”元鲤鲤道,“我不喜欢武功,但爹爹不让我学。”

郑瑜裴沉吟片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点复杂。

“元姐姐......”

“嗯?”

“我有个妹妹。”郑瑜裴道。

“......”元鲤鲤顿了顿,“妹妹是哪位妹妹?”

“你还没见过。我的姨娘姓宋,你若是有空,咱们找个时间,请了你父亲一家人吃饭。”郑瑜裴道,“你爹爹和你娘亲很忙。”

元鲤鲤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一家人,不必客气。”郑瑜裴道。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投注在窗外,再无半分言语。

元鲤鲤则陷入了沉思。

她脑海中浮动出许多的画面。

那些画面都模糊不清。她隐约记得一些事,又想不起具体的细节,只能依稀拼凑起来。

“......她是我的亲妹妹。我的姨娘死在我爹爹手里。”元鲤鲤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她猛然抬头。

郑瑜裴也转过脸,瞧了眼她。

他眼底有疑惑和关切。

“你怎么了?”他低声问。

元鲤鲤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郑瑜裴就不多言,继续看着外面,不再说话。

两辆马车,慢悠悠走在官道上。

元鲤鲤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看向了外头。

她的心绪久久不宁。

到了江南后,老太太先安排了他们住在驿馆里,让他们等老爷子。

老爷子和老太太去祭祀祖先,要准备很长的时间。

郑瑜裴先回家了。

元鲤鲤留下来照顾裴老太太。

她和裴衍说了会儿话,也告辞离开。

她回到自己屋子时,丫鬟说,三爷来了。

她微怔。

她的哥哥元藻,是嫡次子。

大房没有嫡女,元藻是家里独苗苗。

“让他进来吧。”元鲤鲤道,她坐到了椅子上,喝茶,并没有急于出门迎接。

郑瑜裴进了屋子。

他穿着深蓝色锦袍,腰悬宝剑。

他英俊倜傥,眉宇之间有种刚毅冷峻,令人望而生畏。

他是裴氏一族,乃是裴阁老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二。

“大妹,我们去趟江陵城吧。”郑瑜裴开口,直接道。

他的嗓音浑厚,带着几分坚决,“我想去祭奠我的祖父。我娘临终之际,求我爹爹带我回江南祭拜。我答应了。”

元鲤鲤错愕。

“可是三弟,你的伤才好一点。”她道,“这样风尘仆仆的......”

“我已经全好了。”郑瑜裴道。

元鲤鲤道:“那我也去。”

郑瑜裴诧异。

“你......”

“我和三弟你同龄,我去祭拜祖先,有何不妥?”元鲤鲤笑盈盈的问。

郑瑜裴沉默。

片刻后,他颔首:“好,一起去。”

两人换了衣裳,骑马去了江南。

他们俩去了郑家。

郑家有四口人,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三叔、五叔、八叔,他们都是当初从北齐随着郑阁老南迁到江苏的。

元家的家眷,早已搬去了南方。

元家和郑家的关系极佳。

郑瑜裴的姨娘,是元鲤鲤的生母,也就是元鲤鲤的姨奶奶。

她生元鲤鲤的时候难产而亡。

当时郑瑜裴才五六岁,还未曾断奶,他父亲和元鲤鲤的父亲都在战场上阵亡,他们一家人都靠郑阁老撑着。

元鲤鲤的母亲,也在战争中丧失。

郑阁老是个极其孝顺、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因此对元鲤鲤特别纵容。

元家的人,都很感念郑家恩德。

元鲤鲤的母亲死后,元家的人也对郑瑜裴格外疼爱,尤其是元老爷子和元老夫人,他们把这份疼爱,加倍补偿给了元鲤鲤。

所以,在这座宅邸,郑瑜裴是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嫡长子。

郑瑜裴在江南,也颇得人缘,是个有担当的青年。

他对元鲤鲤的疼爱与维护,不亚于元鲤鲤的生母。

“我爹爹说,让我们去祭奠。”郑瑜裴道,“既然你跟着,那就一块儿去,免得你说我们怠慢了你。”

元鲤鲤笑道:“谢谢三哥!”

两人骑马,沿途看遍山河景致,又游览了扬州城,直至傍晚,才回到了驿站。

驿站的人知晓他们是贵客,连忙招待他们用膳。

元鲤鲤没有拒绝。

她在驿站休息了一晚,翌日启程返回金吾卫衙署。

路上,她一直心绪烦躁。

回到了衙门后院,她仍是觉得心跳得快。

她的身边,有丫鬟伺候,也有侍卫护送,安全无虞。可元鲤鲤总觉得不踏实。

“姑娘,您昨夜没睡好吗?”丫鬟冬梅见状,低声询问,“您今日精神不济,要不要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元鲤鲤摆摆手:“没什么大碍,只是心里惦记着娘亲和爹爹的事。”

她一直没敢提及。

她怕刺激了郑瑜裴。

他虽然聪明睿智,却也敏感脆弱。

元鲤鲤希望,她娘亲的死,不是他造成的。

“奴婢帮您梳洗吧。”冬梅道,“您歇息一阵子。”

元鲤鲤点点头。

她脱了鞋袜躺倒了床上。

冬梅替她盖上了薄毯。

元鲤鲤闭眼,却始终睁着眼睛。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冬梅见她如此,不由蹙眉,轻声喊她。

元鲤鲤摇摇头。

这种害怕,像藤蔓似的缠绕着她,让她整个人都焦虑。

“姑娘,您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赶紧告诉老爷和大夫,免得拖延了病症。”冬梅柔声劝道。

元鲤鲤叹气。

她不肯告诉任何人。

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心脏不健康。

她的心跳非常快,每次发作,她痛得满地打滚,恨不能撞墙。

冬梅见她没什么异常,便退了下去,让她好好休息。

元鲤鲤翻来覆去的,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清醒时,她梦魇了。

她做了个梦。

她看到了娘亲。

娘亲坐在一盏红灯笼旁,背影纤瘦,双目空洞,嘴角噙笑。她的怀里抱了个襁褓,襁褓里包裹着个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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