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形神难题

沈约只穿了一条短裤，躺在甲板上，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火辣辣地，晒得他的额头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回到船舱里。云梦山里的不见天日，还有船舱里的东逃西窜，让他无比渴望阳光。

雾祥号上的妖魔，只有船主朱蒂花和娘炮总管卞安。

等沈约三人来到上层船舱，总管早已不知去向。或许跳船逃入了云梦山也不一定。

船上的水手都是来自各地的客商，中了总管的迷  药，身强力壮的留下，而老弱病残可能都被朱蒂花给吃掉了。水手们整日浑浑噩噩，只知道按总管的命令办事。

别看这些客商水手个个痛哭流涕，貌似纯良无害，可沈约知道，他们未必是什么好人。

验明了身份，老道让水手们驱船顺流向东，向最近的南齐国而去

朱蒂花虽然是一介妖魔，但是在造船工艺上颇有巧思，十来个水手便能驱动大船自如航行。

大船顺着河流，蜿蜒向东，离云梦山越来越远。

沈约一手搭在额头上，眼望白云，脑中闪过朱蒂花最后清丽秀美的形象。

从朱蒂花身上抽取的那股寒气，被《大全》吸收转化成了魂力。之前从金刚魑魅身上抽取的也是相同的东西。

这就是孽毒吗？

抽取净化孽毒，有一个“副作用”，就是会看到妖魔的部分记忆。

朱蒂花身上也有一段凄楚曲折的故事。

他遇到的两个妖魔，原本都是受尽欺侮的普通人，他们或被暗算致死，或被夺去一切卖为娼妓，零落成泥碾作尘，卑微到了极点。虽然这些都不是他们化身妖魔，残害别人的借口，但沈约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么好的天气，干嘛长吁短叹的？”

玄真小道士光着上身，挨着沈约身边坐下。黝黑发亮的肌肤上，大大小小十多处疤痕。尤其胸口一处，像是一条蜿蜒的蜈蚣，从左肩一直绵延到右肋下。

小道士惬意地叹了口气，伸手在疤痕上抓了抓，

“我最喜欢晒太阳了。一到阴雨天，旧伤口就麻痒酸疼，像无数个蚂蚁乱咬，那滋味儿，真是绝了。”

沈约支起半个身子，笑着打量玄真，

“你们不是修真的宗门吗？怎么搞得像是上战场的老兵？再说就没个祛疤灵药什么的？看了你这一身疤痕，还有哪个良家子弟肯去修仙啊？”

玄真赧然一笑，两颗小虎牙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我没什么天份，遇到妖魔只会拔剑硬砍，如果没有师父在旁边照看，恐怕早就没了。”

“留着这些疤痕，给自己一些提醒……”玄真点着自己身上的伤疤，“这个是幽夜谷的老虎抓的，这几个是秋水城中了邪的百姓咬的，这个是魔门邪修砍的……”

沈约笑吟吟地指着他胸口最大的伤疤问道：

“那这个伤，肯定让你刻骨铭心吧？”

玄真神色一暗，低头默然。

沈约知道问到了不该问的话题，也就不再追问，想转个话题，一时又想不到，场面颇为尴尬。

“其实这个伤……”

“玄真，你的伤还没好，就光着膀子四处晃，学什么不好，非学光屁股的家伙？”

平阳子老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沈约看到平阳子就来气，重新躺倒，不去理他。

不料，平阳子居然也挨着沈约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

“小伙子，见了长者，连个礼数都没有吗？何况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约翻身背对着他，嘴里嘟囔，

“哼哼……要说救命恩人，也只是玄真道长！”

平阳子的大鼻子气得通红，大声道：“哎呀？！是谁用符火激发你胸前护身符，把你唤醒的？是谁独立阻挡那些鬼气骷髅的？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

沈约不过是气他昨天拖延着不救自己，说到底，老道士师徒两人，连着两次救了自己的命，是货真价实的救命恩人。

于是沈约一骨碌跳了起来，郑重地朝两人深施一礼，

“多谢两位道长的救命之恩，沈约今生今世，绝不敢忘。”

平阳子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沈约看他姿态虽然倨傲，但是眼中却含着笑意，一旁玄真看着有趣，噗嗤笑出声来，老道再也绷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笑过之后，两人隔阂尽去，氛围融洽了许多。

平阳子打量了一下沈约，正色道：“小伙子，萍水相逢，你的出身如何，我们也不会刨根问底。”

“只是有一点忠告，你要记住，净化孽毒的本事，轻易不要在外人面前展示，尤其是修行中人！”

沈约苦笑道：“不瞒二位道长，究竟是什么出身，我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将自己的遭遇，除了穿越、金手指以外，跟两人细说了一遍。

平阳子老道一脸凝重，仔细端详沈约，又抓住他的脉搏，闭目探究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沈约，满脸惊讶地说道：“你的资质天赋虽然极好，但是没有任何修炼的痕迹，应该不是修行中人。”

话锋一转，“但你的魂力，却过于旺盛，实在是莫名其妙。”

沈约奇道，“魂力强有什么问题？我天生神力，不行么？”

平阳子冷笑一声，“嘿，你不是修士，不知道这里的道道儿。”

“但凡修士，要先练气，后锻体，最后才是炼神。而所谓魂力，至少要修到小  三合境界完满，才能有所成就。”老道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修行了几十年，也才摸到了一点门儿，可以感应天地灵气，画符制符，”转手一指玄真，“他的资质算好的，多年来跟着我四处历练，受了这么多伤，才积攒了一点魂力，”

“你说你天生魂力强？骗鬼呢？”

“哦哦”沈约心想这是越级了，没上小学，直接读了大学本科。心中不由得有点沾沾自喜。

“别臭美！你以为是好事么？”

平阳子的须发在风中飘扬。

“魂力并非虚无缥缈，它的根基便是你的肉身。若没有心、气、意的内三合作为基石，肉身与精神便不能和合一体，”

平阳子伸手在甲板上比划，

“神魂就像天上的风筝，魂力强横，可以在天上纵横来去，但是如果地上的肉身不够强，镇压不住，要么，神魂扯断连线，飞入不可测的天渊；要么，将肉身扯离地面，摔得粉身碎骨……”

“修真界惊才绝艳之辈不少，敢于单练神魂，放弃肉身的，不在少数，甚至出了一些鬼修门派。但是最终都是成道无望，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平阳子严肃地下了最终结论，

“如果你继续这样形神失衡下去，必然是身死道消的结果。”

沈约想了想，心存一线希望，问道：

“没那么严重吧？我这不是好好滴？”

老道伸出三根手指，微微一晃，

“最多三个月，你要不死，我平阳子的名字倒过来写！”

“靠！道长，不带这么咒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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