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春丹

沈约和白小霜，自连浦渡口下了船，在渡口买了一辆小驴车，顺着官道，一路向东而去。

沈约从来没有走过如此远路。初时还兴致勃勃，只觉天高云淡，绿树如茵，连空气都是甜的。走了十几里路，便失去了新鲜感。看那官道绵延曲折，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沈约坐在辕架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白小霜聊着天。

白小霜脱下了她平时最喜欢穿的白裙，在外罩了一件深色粗布长袍，将一头青丝，扯了块布包裹起来，若不仔细看，一时辨不出男女来。

外人看起来，两人如同一对儿回娘家的小夫妻。然而沈约知道，两人虽然看起来亲密无间，但却总有着一层难以言说的隔阂。

白小霜的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沈约一直看不透她。

可以确定是，白小霜不是妖魔。没有被孽毒污染。

然而被夺了阴魂珠，为什么还能活着，受了重伤，怎么会那么快就复原，被迷昏的人，怎么自己解开束缚，还有那个娘炮管家真的是自己逃了？被他拿走的禹王鼓，为什么会在她的手上？

这些疑问时不时就会跳上沈约的心头。

每当疑心泛滥的时候，沈约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个刻着“小心菩萨”的鸡蛋。

不知为什么，沈约的心中始终觉得，她对自己从来没有恶意。

虽然看起来娇小纤弱，也许是她，一直在身边默默地保护着自己。

无论是在“南柯村”，还是在雾祥号上，她默默地陪在自己身边，像一个温柔的小妹妹，将一切处理地井井有条。反倒是自己，一边享受着她的体贴照顾，一边却又阴险地揣度她的用意。

沈约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也许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吧。

………

“屋里哇~~屋里哇~~~”

前方隐约传来的唢呐声，将沈约从沉思中惊醒。

沈约在驴车上站了起来，只见前方右侧的山梁小路上，走上来一只队伍，转折向山顶行去，当先两人打着高高的白色魂幡，后面跟着吹鼓手，队伍当中抬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沈约虽然并不迷信，但遇到这种事，心中多少还是觉得有些晦气。心中默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便坐了下去。

不知这是附近哪家村子的，怎么会选这个时间出殡下葬？

一旁的白小霜像是能听到沈约的心声，轻声说道：“山里的规矩，家中如果有人故去，三日之内必须下葬，而且是在日落之前。否则有尸变的危险。”说着柳眉轻皱，“像他们这样，赶着日落匆忙下葬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上山的小路颇不好走，因此送葬的队伍前进的很慢，沈约两人的驴车来到附近，相隔不到一里，低低的哭泣之声清晰可闻。

沈约敏感多情，最看不得别人哭泣，心中不忍，用鞭杆轻敲了几下驴背，想要快速离开。

这时，山梁之下的官道上，远远扬起一道烟尘，一匹骏马正以极快的速度，相对而来。马背上的骑手似乎也看到了送葬的队伍，在马背上纵声长啸示意。

送葬的众人听到啸声，停下脚步，不惊反喜，手拿招魂幡的村民居然将白幡当做旗子，来回摇动，大声欢叫。

“这是什么操作？”沈约皱眉，“怎么看着像劫法场，就差一句刀下留人了。”

未及片刻，快马骑士已经掠过沈约的驴车，马头一转，冲上了山坡。

沈约被勾起了好奇心，一拉缰绳，停住驴车，跟白小霜两人，坐在车上望了过去。

只见那骑士，翻身下马，跌跌撞撞地冲入队伍中，扑倒在一位妇人脚下，大叫道：

“娘！我……我把……回春丹……求回来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了上去。

妇人手捧木盒喜极而涕：

“好……孩子！不愧是张家的种！”

娘俩抱头痛哭。

旁边走上来一位白胡子老头，长袍戴冠，手持罗盘，像是一个风水先生，望了一下日头，温言劝道：

“既然求来了回春丹，快快救人，天色不早了，迟了怕是不妙。”

“哦哦，先生说的对，快快救人！”妇人猛然惊醒，赶紧招呼众人，手忙脚乱地打开棺材盖子，将里面的尸体，半扶了起来。

妇人打开木盒取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又从腰间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碗，倒上些许清水，将药丸化开，灌进了尸体的口中。

十几人围在棺材旁，殷切地看着尸体，默默等待着奇迹发生。

沈约一颗心似乎也被提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感到一丝丝的寒意。

等了半晌，倒卧的尸体忽然一阵抽搐，动作幅度之大，将棺材壁踢打得咚咚直响。

吓得众人齐齐向后退了两步。那位宽袍高帽的风水先生，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屁股坐到地上，瑟瑟发抖。

踢打抽搐声渐渐停歇，几个胆大的凑了上去，刚刚探头，“呕……”的一声，尸体突然张嘴喷出一股黑水，腥臭无比，正打在一个村民的脸上，猝不及防之下，一些黑水溅进了嘴里，惊惧之下，双眼翻白，死了过去。

“尸变！尸变啦！”

抬棺的几个村民吓得四散而逃。

反倒是那名村妇颤抖着上前，哭道：

“娃他爸，知道你有怨气，可害你出事的是李家的畜生，要找也该找他去呀……”

不料棺材中突然传出一声低吟，起初十分微弱，到了后来变成了高声嘶吼，

“李万能，老子定要宰了你！”

一个汉子挣扎着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落日的最后一道光线，擦着山梁，照在男人的脸上，泛着赤红的光辉。

“活了，活了！老头子，你活了！”

妇人大喜，扑上去不顾老头胸口的污秽，放声大哭。

四散的村民回头见老汉在阳光直射下，“红光满面”，正搂着妇人，低声安慰，一如常人无异。全都放下心来。

重新聚拢到棺材周围，大声道喜。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那个风水先生。

而那个带来回春丹的骑士，则喜上眉梢，大声对身边的村民说道：

“  回春丹不愧是仙丹灵药，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求到这一颗……”

看过这场“活死人，肉白骨”的人间喜剧，沈约与白小霜面面相觑，良久无言。

两人的眼中没有同情和欣慰，反倒泛着一丝丝的恐惧。

“孽毒！”

于此同时，“咚咚”的鼓声，在沈约的心内虚空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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