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儿装,见公婆
夜深月升,有一句话在我心里堵了好几天,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问一问师父。
师父见到我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忙问道:“小末,你怎么不大高兴?咱们江湖儿女,又不时兴那个民间的哭嫁!”
我的确高兴不起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自觉自己这种性格,需找个沉稳有担当的男人,江辰,我实在拿捏不住他的性情。一想到要嫁给他,我就有种前途渺茫,吉凶难测的感觉。再一想到云洲,我更是心里难受。
“师父,我与江辰真的非成亲不可么?”
师父眉头一蹙,问道:“怎么,你不愿意嫁他?”
我低着头迟疑了片刻,小声道:“我,我喜欢的并不是他,这门亲事难道不可以取消么?”
师父俊美的脸色上幽幽浮起遗憾和惆怅的神色,似是无可奈何,似是感叹木已成舟。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小末,师父倒觉得他与你很是般配。你知道么,那一日我去给云洲提了亲事,众人知晓后都觉得是你高攀了云洲,唯有江辰,说你比云洲更好,可见在他心里视你为珠玉。”
我顾不上羞赧,鼓足了勇气道:“可是,我喜欢的却是云洲。”
师父又叹了气道:“云洲当日对我说,他的亲事不能私自做主,他虽然愿意和你在一起,却要征得父亲的同意,要先写份家书回禀父亲。过了数日,他却绝口不再提及此事,也没给我回复,想必是他父亲不同意。他的父亲位高权重,官宦之家最看重门当户对,你身世不明毫无背景,想要进云家,困难重重。江辰之父是我的师兄,他母亲对我也颇为敬重,你嫁过去,他母亲一定会看在我和逍遥门的面上,对你关爱有加。小末,师父让你嫁给江辰,一是顾全了你的名声;二来,我觉得你嫁去江家绝不会受了委屈。”
我此时才明白,为何那日云洲在房中饮酒。他虽然对我有意,却也知道这件事必定不会那么容易,他父亲那一关如何过,是个问题。必定是他父亲不同意,而他又一再地误会我与江辰有情,所以才裹足不前,绝尘而去。
我从师父房中出来,站在廊前的一地月光里怅然若失。明月依旧,却已物是人非。我和云洲,只能如此错过么?我觉得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踏入了一场困局,当下一棋即定生死,只是这最后一子,能否力挽狂澜?
我想试一试。
师父见我病愈便决定让我们五月初一动身,这样正好赶上回江家过端午节。他还特意下山去城里采办了一些礼物,作为给江辰母亲的见面礼。我虽然心里难过,但是看着师父一副半是高兴半是惆怅的嫁女模样,也只好先隐忍不发。但我心里一直在想,去了归云山庄怎样让江母看不上我,将这门亲事取消。这样,我也不会伤了江辰。我心里仍旧盼望着,有朝一日,我见到云洲,将所有的误会澄清。即便那时我已与他无缘,即便那一日不知是何年何月。
逍遥门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过喜事了,江辰和我是这一届师兄弟里最早成亲的一对,于是当仁不让地成为众矢之的。师叔师兄们茶余饭后闲磕牙,终于有了共同话题。大家互相交流所见所闻,探寻往日的各种蛛丝马迹,最终确定我们俩的私情由来已久,大约是从江辰第一次给我烤野鸡吃就私自定下了终身。
因此,七师叔慎重地告诫众位师兄,以后下山成亲凡是生了闺女的,千万不能养成好吃嘴,更坚决不能单独和小子们出去烧烤。不然铁定就给拐跑了,我就是前车之鉴。
我,无语。
五月初一,我带着师父准备的礼物下了山,为了避免一路单独和江辰在一起尴尬,我特意把小荷包也带上。
江辰在城外的渡口包下一条船,走水路去京城。锦绣金陵,六朝金粉,我从未去过。若不是顶着“江家儿媳”这顶帽子去见婆婆,我必定欢欣兴奋。
我和小荷包都是第一回坐船,不同的是,小荷包可以兴奋地从船头跑到船尾,我却不幸地从船头晕到船尾。
船上的船工们如履平地不说,连身怀六甲的船家娘子也是身轻如燕地来回忙活,我“柔弱”得自惭形秽,悄悄将宝剑从腰间解下来压在枕头下了,实在没脸让人知道我也练过武功,唉。
江辰一副体贴关切的模样,柔声道:“娘子,这点儿小风小浪你就犯晕,实是让人揪心。”
一声“娘子”生生让我呕出一口酸水来。
船家娘子正巧送茶水进来,见我皱着眉头干呕,江辰正温存地为我抚背,立刻一副觅到了知音的神情,好心地问道:“莫非夫人也有了身孕?”
身孕!我生生又被吓出一口酸水儿来,险些呛到自己。
江辰嘿嘿笑了几声,对船家娘子道:“这个嘛,还需请大夫瞧瞧才知道。”
我有没有身孕他还不知道?居然在人前如此胡说!我羞愤交加,也不顾船家娘子就在跟前,使了十成十的力气,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哎哟”了一声,依旧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船家娘子笑呵呵道:“当日我知道怀了身孕,一想到他爹干的好事,也足足恼了他好几天呢。”
江辰笑得越发欢快。
我估摸着自己此刻的脸色应该是半江瑟瑟半江红了。我趴到窗户边看着江面,茫茫一片,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江水还是江水,不过,比看着江辰一脸坏笑好得多了。
“娘子,你都看了小半个时辰了,不如换个风景吧?”说着,他就靠了过来,我没有回头也感觉到他大约离我只有半尺之遥。不知为何,他一靠近我就立刻身子发僵。
别的风景?我僵着后背仔细瞅了瞅,除了江水还是江水,偶尔江面上飘过几叶小舟。我不禁问道:“哪有别的风景?”
“为夫不就是么?”他在我身后含情脉脉柔情款款地来了一句,我立刻麻利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口酸水也麻利地呛住了我。
他嘿嘿笑着倒了杯水递过来,我低头抚着胸口随手就去接,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我这心口猛地一跳,慌慌张张地拿过杯子,一看,他用的竟是我送他的那只竹杯。
他柔声道:“小末,我每次用这杯子,都觉得杯子里的水是甜的,你觉得呢?”
水我没觉得甜,他的话倒像是拌了蜂蜜似的甜得不像话,一想到日后时不时要听这些腌了蜂蜜的话,再一看杯子上的“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我顿时愁肠百转。
小荷包一刻也闲不住,船头船尾地乱跑。舱里大多是我和江辰两个人面面相觑,两两相对。他时不时含情脉脉地看我,眼中噼里啪啦乱冒火星,让我觉得周身都像是被小火苗幽幽地烤着一般,许是烤鱼吃得多了,如今也尝到了被烤的滋味。
我习惯了他以往和我在一起时戏谑、调侃、桀骜等诸多表情,实在不习惯他这样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我只觉得浑身发痒,脸上发烫。我以手支额,想挡住小火星儿。
不料,江辰高尔夫袍子一撩,挪到我的正对面坐下。小火星换成了暴雨梨花针,细细密密铺天盖地,嗖跟地飘过来,将我罩得滴水不漏。
他笑眯眯地问:“小末,你怎么不穿那件绿裙子?”
我想起那春光乍泄的一腿横踢,脸上顿时热了,干咳了一声,装没听见。
他凑近了,扯住我的袖子。
我心头乱跳,忙问:“你要做什么?”
他笑呵呵地道:“小末,你打算穿着这件衣服去见我母亲?”
“不成么?”
“你穿着如此宽绰的衣服,我只怕吓住她老人家,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真的有了身孕。”
我吓得连忙站起身来,又羞又恼地磕巴着,“你,你不要胡说。”
他嘿嘿笑着,“我娘一向喜欢东猜西猜的,我看你最好换件衣服。”
“我只有这种衣服。”
“那等到了京城,我带你去买。”
我头疼。说实话,我是故意穿这件衣服去见他母亲的,此番金陵一行就是要让他母亲看我不顺眼,将这亲事退了。可是听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还是先换身衣服的好。
夜晚,江面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渔火。前面不远就到了秦淮河的外河口。船桨不疾不徐地划拉着水面,一声一声像是拨动着心弦。
突然,舱外传来琵琶声,静夜之中十分动听,声调低缓幽远,略带沧桑。我朝窗外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条挂满花灯的画舫里飘出乐声,正缓缓朝着我们的船靠了过来。
我好奇地看着画舫,只见绮窗珠帘,花灯璀璨,人影绰约。真是如梦如幻般好看。
江辰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边,凑到我耳边轻语道:“没想到这里也有了秦淮的灯船。”
“什么是灯船?”我略一回头,险些蹭到他的肌肤,他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不嫌热么?我往边上挪了挪。
他轻声笑了笑,揽着我的肩头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片刻工夫,那画舫靠近了来,船头一位美娇娘抱着琵琶俏立船头,笑容甜得如甘蔗汁儿。我正看得过瘾,只听见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两位公子要听曲么?”
两位公子?我怔了一下,很挫败地摸摸脸蛋,只能宽慰自己:天黑,她眼神不怎么好。
江辰笑道:“多谢,不必了。”
我怎么觉得他笑得幸灾乐祸呢?
画舫往一边划去,隐约听见舱里有娇笑声传来,空旷的江面上听得十分清晰。
“好俊俏的公子啊,可惜是一对断袖。”
我,无语,默默地回了舱内。
江辰挤着眼睛嘿嘿笑着,“小末,你总该信我的话了吧?这身衣服,你是非换不可的。”
我悻悻地哼唧道:“我可没钱买衣服,你看着办吧。”
他笑呵呵道:“我是你的丈夫,吃穿用度自然不会让你操心。”
丈夫!我耳朵边开始酥酥地热,是他的呼吸熏的?夜深了,舱里关了窗户,此刻竟有点闷热。江辰还离我甚近,我往边上挪了挪道:“你别站得太近,热。”
江辰不知从哪里找出一把蒲扇,给我扇风。我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问道:“你也热?”
“热,比你还热。”他盯着我,重重地叹了口气,脸色微微泛红,呼吸也有点急促,好似有些不舒服。
“你不舒服?”
他点点头,似笑非笑,“不舒服。”
“要不要去看大夫?”
他勾了勾唇角,笑意略略深了些,“这个病,大夫也治不了。”
我惊道:“不治之症?”
他摸了摸额头,“那倒不是。此症也好治,可就是得找一位良医,每日每夜地治,长期调养方能好。”
没日没夜地治?我同情地看着他道:“此症委实棘手,可找着良医了?”
他笑眯眯地点点头,“找着了。”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含笑不语,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两眼之后,拿扇子挡着脸接着笑。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从没见过有人生了病还如此欢乐。
翌日一早,船停靠在秦淮河边,付了船资上岸之后,应接不暇的繁华街景一如画卷。人群熙攘,街市喧腾,峥嵘盛世,华章异彩,京都风情的确是人间胜景,让人眼花缭乱。
江辰在岸边叫了两顶小轿,我正要与小荷包同坐一乘,他却抢先一步将我揽进了轿中,小荷包也十分有眼色地麻利地钻到另一乘轿子里,还挑着轿帘子道:“姑爷,将小姐搂紧了,小心晃得又吐了。”
她到底是谁的丫鬟?
“这是去哪儿?”
“自然先给你买衣服去。”
我猜也是如此。
轿子里本来不挤,怎么越坐越挤?而且,我越是往边上让,这轿子里越是挤。我意会过来,江辰他故意挤我,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也不客气地回挤!不料,这一回挤越发和他挨得近了,就连绝对不该挨在一起的地方也都挨在了一起,唉,实在失策。
于是,我纵向避让,他横向侵占,这一路真是悠长,悠长。
轿子停在一条繁华的大道上。我下了轿子,抬头一看,面前有一间阔绰的店面,牌匾上写着“一衣不舍”四个描金的大字。这名字,够奇特,过眼难忘。
江辰道:“这是京城最好的成衣坊,达官贵人都喜欢来这里买衣服、做衣服。这里的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不合身的都可以改,改到你满意为止。”
我赞道:“嗯,真好,真会做生意!”
江辰点点头,“是我家开的。”
我怔了一下,他已经拉着我的袖子往里走了。
进了大门,只见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很多,但个个举止不俗,衣着华美。店铺东侧的柜台上摆着各色布料,西侧整整一壁挂着成衣。
一位中年妇人一脸喜色地迎了过来,“哎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夫人提起呢!”
江辰点点头,“顾嫂,这是少夫人。”
顾嫂立刻甜甜地唤了一声“少夫人”,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顿时脸上发热,一个称呼瞬间就将我从黄花女儿扒拉到了已婚少妇,担着这个虚名我实在冤枉。
江辰对顾嫂道:“你将少夫人领到后厅,挑几件最好的衣服。”
顾嫂连连点头,“是,是,前日刚从杭州来了一批料子,才做好几件新衣,还没上柜呢,正巧给少夫人试试,少夫人这样的美人儿穿上一准儿好看。”
江辰笑着点头。
我被顾嫂领到了后厅。这店铺真是大气派,后厅里又分了男女两个厅,各有丫鬟小厮侍候着。女厅里两面墙壁挂的都是成衣,一片花红柳绿、姹紫嫣红,顿时花了我的眼。
小荷包“啊,天哪,妈呀”地叫了几声之后,埋头于衣服之中,再也顾不得看我一眼了。
顾嫂从一片花花绿绿中挑了一件淡绿的、一件珍珠白的、一件浅紫的,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道:“少夫人冰肌雪肤,穿这些浅色最是好看。”
我讪讪道:“哦,噢,好。”
“少夫人去里面试一试,哪里不合身,我立刻让人改,一盏茶的工夫就好。”
我拿着衣服去了里间,先穿了那件珍珠白的,我穿了十几年的逍遥门白袍子,好像除了白色,其他的颜色都穿不出去似的。
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小荷包抬头又“妈呀”了一声,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特别是在不该盯着的地方使劲盯了几眼。我抽了口凉气,这丫头,难道和师兄们一起待的时间久了,眼光已经变态了?
顾嫂也瞪着眼睛叫道:“哎呀,啧啧,真是,天哪!”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嫂说出一个实质性的词,到底如何?
我怯怯地问:“嗯,顾嫂,不好么?”
顾嫂一拍手掌,“呀,好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少夫人真是貌美如仙。”
天仙!我别别扭扭地扯了扯衣服,吭吭哧哧地小声哼道:“顾嫂说笑了。”
“哪里说笑了?这女人就像是花,花朵艳丽的通常没香气,香气浓郁的通常花朵又一般。我见过多少女子,身材好的,样貌稍差;样貌好的,身材又略逊一筹。像少夫人这样,容貌身材一等一地好,可真是少见稀罕,美得天怒人怨哪。”
我抹了一把汗,果然是生意人,这夸人,也真会夸。
“小荷包,你觉得呢?”我希望小荷包保持清醒,给我一句实话。
“小姐,你这么天怒人怨地出去,姑爷的眼珠子准会掉下来。”
我无语,小荷包向来都是站在外人一边。
“那就这件吧。”
“少夫人,将那几件也一并试试吧。”
我天怒人怨了三回之后,从后格里出来的时候,步履稍稍有些局促,因为这件珍珠白的裙子,外面是十二幅的裙摆,宽得能做窗帘床帐子,里面却是窄窄的一条衬裙包裹住两条腿。据顾嫂说,这样走起来,才会如凌波微步,步步生莲,唉,这一步路生生憋成两步走,实是遭罪啊。我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哗啦一声,步步生莲就成了虎虎生风,嗯,还是春风。
我转过屏风,江辰正坐在那里品茶,看见我出来,他端着茶杯的手一僵,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感觉到暴雨梨花针的密度史无前例地强劲,瞬间,这裙子仿佛悉数全是小针眼,嗖嗖地往里灌风……
顾嫂对江辰道:“哎哟,少爷好艳福啊,少夫人如此美貌,身材也好得没话说,就算老身是个女人,也看得眼馋心动。”
小荷包不屑地“切”了一声,瘪着嘴道:“你们不知道,我家小姐不穿衣服更好看。”
江辰扑哧一声,笑得看不见眼珠子。我脸皮发烫,只想撞墙。
我准备晚上好好和小荷包沟通沟通,我平时对她很好的,她却为何总是这样对我!
我脸上滚烫滚烫的,狼狈地爬上轿子,半晌才呼吸均匀。只是片刻之后,我忽然意识到坐在身边的江辰好似从进了轿子就一直沉默寡言,闷不做声。
我好奇地侧头一看,发现他眼中惯常见到的小火星有点烈焰熊熊的苗头,我心里扑通一声,呼吸又不均匀了,慌忙调开眼神。
江辰低声道:“小末,你真是好看。”
轿子里空间狭窄,他又挨着我极近,这一声低柔的赞叹似在我耳窝里吹进一股暖暖的气流,酥痒无比。
我脸上一热,低声道:“是这衣服好看。”
“是你好看,衣服只是给你增色而已。我刚才一见你,心都不会跳了,不信你摸摸我的心,现在还怦怦乱跳呢。”
说着,他就不客气地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指下结实而温暖,我忙不迭地将手抽回来。他的心跳得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我的心是跳得很快了。
我不敢再看他,度日如年地瞅着轿子外的街景,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因为即使不看他,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有如一张大蜘蛛网,我大抵就是那小飞虫,小荷包一口歪风将我吹过去,我便被粘住了。
终于,轿子停了,我长舒了口气,不等他来扶我,就跳了出去。
放眼一看,我愣住了!
这就是归云山庄么?真真是气派得让人咋舌!大门口两尊威猛的石狮子,脖子上居然挂的是赤金的铃铛!我暗暗忧虑,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招贼么?唉,江家果然烧包,连这门口的石狮子都如此招摇。
比石狮子更招摇的是,一排花枝招展的丫鬟俏生生地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领头的是四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风姿绰约,翘首以盼。她们见到江辰立刻齐整整地上前屈身施礼,“少爷回来了。”声音齐整,乳莺出谷般好听。
紧接着朱红色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人,衣裳华丽,相貌俊秀,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他疾步来到江辰跟前,拱手施礼道:“表哥一路辛苦了。”
辛苦个头啊,下了船就坐轿,轿子里还使劲挤我,一顶轿子他占了大半个江山。
江辰含笑问道:“少华,母亲在家么?”
年轻人笑道:“姑姑接到表哥的信算到你们今日到家,早早就打发了人在门口等候,此刻姑姑在正厅里。”说罢,他又笑呵呵地看着我,“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嫂子一路辛苦。”
江辰点头道:“小末,这是表弟少华。”
我不自然地回以一笑,幸好在逍遥门一直被“弟妹、嫂子”地叫了许久,我才没有惊慌失措。
大门处红光一闪,从里面又出来一位少女,姿容俏丽,身穿一件胭脂红的裙子,像是骄阳下盛开的石榴花,明丽得灼眼!
她提着红裙子身轻如燕地跨下台阶,俏生生地站在江辰面前,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未语先笑,“表哥,你终于回来了。”
终于?望穿秋水?
江辰回头对我笑笑,“这是表妹少容。”
我对她微笑,她随便打量了我一眼,敷衍地笑了一下,目光立刻又挪到江辰脸上,手也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江辰的手,来回晃了几下,蹙眉娇嗔,“表哥,你去年回来只住了半月,这回可不许再走了。山上有什么意思,逍遥门一群男人,跟和尚庙似的。”
我尴尬地低了头,我,在一群“和尚”中一枝独秀十几年了。
江辰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回眸看我,含情脉脉,“谁说没意思?山上,有仙女。”
我顿时羞赧尴尬,无地自容,仙女我万不敢当,撑死是个女山神。这夸人也得有个谱不是?转眼间,更没谱的事来了,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脸上一热,当着众人的面不便使劲挣扎,暗暗较劲想抽出手来,可惜已然回天无力,我稍一用力,他竟将我的手夹到了腋下!我低头认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一挣扎,他将手直接贴在了心口上或是脸上,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惊世骇俗桀骜不羁一向不在话下。
江辰牵着我上了台阶,丫鬟小厮跟在少华身后。我发现,江辰牵了我的手之时,四位丫鬟的眼睛齐齐瞪着我,露出惊诧艳羡之色。而少容却自然而然地站到江辰的左侧,扯着他的袖子欢欢喜喜地问东问西,俨然无视我的存在,更别提捎带看我一眼、问我一声,目光自始至终都凝在江辰的脸上,久别重逢的欢喜兴奋真是溢于言表。
我心里一动,通常,表哥表妹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不知眼前这位少容表妹,是通常还是例外?我只想着来见戚夫人,没想到这里还有戚弟弟戚妹妹。更没想到的是,戚妹妹如此美丽,还如此黏人。
进了大门放眼纵观,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处处气宇华贵。回廊下一水儿种着花草,异香扑鼻。这归云山庄我看倒比远照大师的山阴别院更气派,取了个山庄的名号,实是委屈了。
沿着步步高升的回廊、九级汉白玉台阶踏进正厅,更觉富丽堂皇得让人惊叹。
厅堂正中紫檀椅上端坐着一位中年女子,眉目如画,贵不可言。我顿时觉得刚才见到的那些美轮美奂,其实都抵不过眼前这位夫人的风采。我说不出来是什么风采,只觉得看她一眼哪里都舒服,如沐春风一般。
她应该就是归云山庄女主戚夫人了。我老早就听说过她,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见到她,还是以这样的身份,真是人生如梦,世事难料啊。细看之下,江辰的样貌有八分随她,另外两分的桀骜不羁风流倜傥估计是随他爹了。
厅堂里除了戚夫人,还站着丫鬟仆人,一见我走进来,顿时齐整整数十道目光径直朝我射过来,劲头堪比江辰的暴雨梨花针。
我一看这阵势,顿时有些紧张。
江辰拉着我笑嘻嘻地上前施礼。
“母亲,这是小末。”
戚夫人笑着招手,“小末,来,让我好好看看。”
这丑媳妇见公婆,算是生平第一尴尬。我硬着头皮走上前见礼,心跳得七上八下,她必定看不上我,我觉得身后的四个丫鬟都比我有气质。
她伸出手指,笑吟吟地拉着我的手赞叹,“果然是乖巧可爱,怪不得辰儿喜欢。”
我头一回被人夸乖巧可爱,有些汗颜,不禁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手白皙秀气,肤如凝脂,滑腻无比,只是手指略有点凉。
“姑姑,表哥就喜欢这样的吗?我怎么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
我看着戚妹妹愣了愣,她怎么可能见过我,莫非这话是说我长得很大众?还是,真的有人与我很像?
可是,她的这句话,仿佛没人听见,更无人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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