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打好的背包被重重地扔在雪地里,背包的主人是李潇。
此刻,李潇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紧紧地抱着一颗松树。
我和小吴在一旁企图将他从树上拉下来,但是李潇发了倔,死都不肯撒手。
原本挺让人感动的一幕,让李潇这小子整的令人忍俊不禁。
周围其他班的战士在一旁看着热闹,指指点点的有,哈哈大笑的也有。本来挺在意面子的李潇,此刻对这些嘲笑充耳不闻。
不光是抱着,李潇还一边哭一边叫喊着:“我不走,我不去营长那儿,我要留在三班杀美国鬼子,我要给胖子报仇。呜呜呜……”
班长站在一旁不远处,脸色有些铁青,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班长眉头微微皱着,嘴唇上的胡子上结着冰碴,但眼睛里很平淡,波澜不惊的那种平淡。在大多数的情况下,班长眼中永远是这样一种平淡的哀伤。你分不清他到底是生气还是无动于衷,亦或是其他的心情。
一个会说美国话的兵,这在全营都是独一份儿的。
李潇,这个我们几个人当众文化水平最高的学生兵。从被大家发现会说美国话开始,就已经注定他不应该在战斗部队去干炸碉堡、堵抢眼的事儿。
李潇待在三班确实是大材小用了,在营里或者是在团里,李潇会有更大的作用。这样的话,营里俘虏的美国俘虏,我们可以从俘虏的口中套出更多对我们有用的第一手情报。
不要小看了这情报的第几手,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需要知道敌人的什么有关情况。有时候直接得来的第一手情报和消息具有最高的价值,很可能会减少很多牺牲。尤其是关于敌人兵力或者战术部署上的很多细节,这个尤为重要。
班长说道:“小葛,不用拉他,喜欢抱着树就让他抱着树啃去。”
我和小吴看着班长,迟疑着。没法从班长说的话里听出来他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让我们不管。
班长看我们俩的反应,冲我俩骂道:“咋?聋了?都不准管他,一天毛病深。”
说完这话,班长连看都懒得看李潇,扭头就走开了。
我们一看班长都发了话了,也是没辙。我拍了拍李潇的肩膀,示意他自己看着办,然后拉着小吴走开。
李潇倒是愣着了。在李潇的小心思里,应该是他又哭又闹,铁了心不想走。然后班长心里一软,把他留下来。可谁想,班长居然是这样。
这个……班长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李潇心里很是纳闷。
其实班长本来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一般的班长或者长辈,要是班里的小战士要走或者是家里小辈要走,都是让在家好好吃一顿的,生怕出去了挨饿。
可班长呢,在同意营长要走李潇之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过来把李潇手里捧着的吃的和背着的干粮袋夺了过来,生怕李潇再多吃一口。
班长说:“小李啊,去收拾东西跟营长走。”
班长说话很简洁,他是那种只告诉你做什么,而不告诉你为什么的人。可能班长觉得,要是你蠢到懂不了他的意思,那跟你解释也没啥用。你以为班长喜欢那种不动脑子,班长说啥就死板地照做的人?那就又错了!班长喜欢脑子活套的,能够自己去想,自己去悟的那种兵。死板的兵,就算不被班长骂死,也基本会在刚来三班的前一个月就被撵走。除非是那种脑子虽然死板,但是却能够有恒心和毅力努力下去的兵。也就是班长这性子,跟他不熟的新兵就很可能会被他整的对当兵丧失希望。
别奇怪,真的有人被班长骂得对当兵丧失希望。因为据蔡宁说,被班长骂得申请调其他连队的有,哭着去跟营里打报告要退伍的也有,在知道不能随便退伍之后当了逃兵的也有。甚至,据说还有一个兵逃跑被枪毙。
我有一种猜想,新兵来到三班,班长很快就能知道每个兵的性格和大概情况。他觉得没什么潜力或者是那些他瞧不上的蠢兵和刺儿头,在头一个月真的是会被班长针对性地往死里练的。
扛得住,浴火重生;扛不住,打背包走人。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想,因为即便是到了现在,一有机会班长还是会把我往死里练。骂我那个难听,打我那个疼,说多了都是眼泪。
据枪姿势不对,没饭吃;
匍匐前进姿势太高,上来就是一脚;
拼刺的时候露出了破绽,上来就是一麻脖子;
挖单兵坑的时候手慢,那就再去挖俩;
实战射击的时候,要是打不准,或者是不够灵活,一准要被骂的像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是和班长时间长了,班里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到其他班里。班长的严格仅仅是在于训练和打仗,平时的时候虽然不苟言笑,但是人却很好。
而且,三班的兵,虽然在班长面前一个比一个窝囊。但是在其他班面前,那可是很傲气的。
凭什么?就凭每次打仗我们班冲在最前,撤在最后,伤亡最小,杀敌最多!我们一个排四十多人,野松岭一场仗下来伤亡了将近二十个。但我们三班,十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牺牲。
入朝之后的这几场硬仗打下来,全连伤亡过半,现在还有好多伤员在野战医院躺着呢。如今建制还比较全的,也就只有两个班了。另一个建制还比较全的班是二排六班,牺牲两个,重伤了一个,还有七个战斗力。其他的班都只剩下四五个人,甚至有的班只剩下一两个人,班长副班长都牺牲的班也是有的。三排长现在甚至当班长都不满编了。
在任何部队面前,我们都敢骄傲地说:“老子是三班的!六连一排三班!尖刀班!”
所以,李潇抱着树不愿意走我是理解的。如果是我,我更不愿意走。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是我对三班有感情!
我不希望李潇走,但是我也明白,他的作用应该更大。不过,此刻。李潇却是茫然无措了。
“不是……班长……哎?哎?我脸粘上了!哎!吴翔!阿葛,来帮帮我!”
李潇刚才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结果一不小心脸粘在了树干上。也幸亏我和小吴还没走远,我俩大笑了半天,肚子都笑疼了。不只是我笑,周围围观的人也笑了个人仰马翻。最后还是我和小吴给树干上哈了半天热气,这才把李潇的脸从树干上撕扯下来。
下来的时候,李潇很不好意思,但嘴里还嘟囔着:“我就是不离开三班!”
班长听说后,一张苦瓜脸也是开了花,自言自语地笑道:“这傻小子。”
李潇又是哭又是闹又是耍脾气,折腾了一下午。最后,还是被我和臭不要脸的、小吴、张茂才四个人,架着送到了营长那儿。
李潇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怎么说也是一米七几的个子,虽然比不上我和赵德树,但也是个汉子了,可现在却像个寻死觅活的娘们。
一路上我们都被人围观,以至于可能连我们四个都不太好意思了。
臭不要脸的对李潇说:“现在不是在班里,少给三班丢人。”
这话一说,李潇消停了一会儿。他被当成宝贝似的送到了营长面前。
营长说:“这咋还四抬大轿送过来呢?受伤了?”
李潇嘟囔着说:“营长,我想留在三班。”
营长一愣,笑着说道:“你们班长没给你说吗?”
“说什么?”李潇一脸委屈。
营长笑了半天,久到让我觉得营长是不是脑子让炸坏了的时候。营长说:“谁说不让你留在三班了?”营长这话一说,我们五个倒是全都愣住了。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营长看我们呆若木鸡,笑着说道:“老班长的意思是,李潇同志还是属于三班的战斗序列,暂时借调到营部做做翻译工作。如果三班需要他回去,还让他回去。老班长就是这样,在你们这儿总是不把话说清楚。”
营长这么一说,李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时间,紧张的不知道手应该放在哪儿。之后,李潇很配合营长。营长呢,听说他还没吃饱饭,就安排李潇去吃了营部的小灶。不过说是小灶,也还是盐水煮玉米粒和黄豆,多了一个烤土豆。
把李潇送到了营长那儿,我们就回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营长偷偷塞给我们四个人一箱肉罐头,还特意叮嘱我们分开装着带回去,别让其他连排长看见。随后,又给我们拿了半箱巧克力,都是那种军绿色的铁皮箱子装着的,看样子是刚刚缴获的物资。可怜的李潇啊,就这么被班长用来换了肉罐头和巧克力。这会儿,他还吃着营部的饭,洋洋得意,自己原来还是三班的人啊。
不过,当我们回去之后的第二天,我们班的装备就换了一茬。
班长和臭不要脸的用上了美国产的冲锋枪,黄橙橙的冲锋枪子弹满满地压了七八个弹夹,然后挎包里还每人装了好几盒。子弹都是新的,还用牛皮纸包着。
张茂才换了一把英国产的步枪,臭不要脸的管这种枪叫‘英七七’。枪的成色不算新,但是比起张茂才之前拿着的老旧中正枪要新的多。
小吴用上了和我一样的美国步枪。枪的名字是美国名字,叫加兰德,但是我更喜欢叫它大八粒。
崔岩分到一支卡宾枪,刚从美国兵那儿缴获来的。但是子弹并不多,只有几十发。崔岩没有说什么,班长倒是说了,下次有机会了,多给崔岩搞点儿子弹。卡宾枪在近距离比起步枪的火力还是要好一些的。
本来想给赵德树换成美国的轻机枪的,美国人管这种枪叫做自动步枪。不过摆弄两下之后,赵德树还是拒绝了,他说美国这枪用着没有布伦顺手,而且保养不方便。这事儿,大家也就随他了,毕竟武器不在于有多么先进,而在于用着顺不顺手。
于是,我们班拥有了让全连其他的班排都羡慕的火力。我们班的火力现在能顶的上一个排!
据说,其他的排长和班长都在背后嘟囔着:“为啥我的兵里就没有个能说鬼子话的呢?朝鲜话也行啊……”
我们,无比感激李潇同志对于班级战斗力建设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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