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四章 嘚瑟
第五百九十四章 嘚瑟
“打中啦!班长!我打中啦!”
陈嘉看见自己这一枪,准确地打中了正在观察窗后面抽烟的敌人,立刻高兴地喊道。
“撤!”
我心里很满意,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我拉着还在兴奋中的陈嘉,从隐蔽的射击阵地爬起,然后向着距离最近的战壕跑了过去。
几乎是在我们两个枪声刚刚响过,敌人阵地纵深的探照灯,就立刻摇了过来,对着我们阵地猛照。
与此同时,敌人阵地上的重机枪碉堡,也突然迸发出猛烈的火舌。夹杂着曳光弹的重机枪子弹,像是泼水一般,撒了过来。
只不过,由于是在夜里,打得很盲目,并没有什么准头。
敌人在遭到袭击的第一时间,就选择先将火力倾泻过来。
可我心里还是一绷。
拉扯着的陈嘉,身上也是一个激灵。
“快跑!”
我扯着陈嘉,加快了脚步。
敌人的探照灯很快就发现了我们,并且向我们这里照了过来。
探照灯的光芒极亮,直接是几道硕大的光柱,对着我们这里照。
被光柱笼罩的地方,就变成一个明显的巨大光斑。那地上的一只蚂蚁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探照灯的作用一是为了找到我们,二则是给重机枪指示目标。
超过三挺重机枪的火力,追着探照灯打出来的光路,一路砸了过来。
夹杂着曳光弹的重机枪弹雨,在漆黑的夜晚,异常的醒目和绚丽。
曳光弹也并不是只有红色一种颜色,还会有绿色、黄色。
看起来很好看,但那五彩缤纷的背后意味着冷冰冰的死亡。
重机枪的火力很猛烈,最开始的子弹虽然由于天黑和距离远,会偏差很大。
但是有曳光弹指示弹道,重机枪的射手可以很快调整自己的射击。
二三十发子弹之后,敌人重机枪的子弹就已经不再漫无目的。他们不管那些被探照灯照不见的黑暗区域,紧紧追着探照灯的光柱走。
而探照灯显然是已经发现了我们,正朝着我们这里追过来。
与此同时,敌人最前沿的战壕和工事中,也像是炸了锅一样。
无数支步枪和轻机枪,开始向着我们阵地射击。
陈嘉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吓得有些懵,毕竟距离敌人阵地太近了。
被几支重机枪和探照灯追着跑的滋味儿,可一点不好受。
我三步并作两步,扯着陈嘉的武装带,将他拖进了交通壕里。
就在我们跳进交通壕的那一刻,敌人的探照灯也打了过来。
霎时间,我们头顶上的土层被敌人的轻重机枪集火。
被机枪子弹溅起的泥土,纷纷落在我们两个人的头顶上。
“快走!炮要来了。”
我顾不得把气喘匀,又拉着陈嘉沿着交通壕,爬到了山腰位置的二线阵地,找到坑道口,钻了进去。
刚才的情况相当危险,敌人的探照灯和机枪其实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我们决不能被敌人压制住。
一旦要是被困住,那么接下来,会有敌人的炮火对我们亲切问候。
当然,这种问候,是我们根本不想要的。
就在我们往二线阵地爬的时候,天空中已经亮起了无数的照明弹。
整个天空先是被染得煞白,紧接着便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这个时候如果抬头仰望天空,没准能被强烈的白光闪瞎眼。
美军阵地上的动静,同时也惊动了英军。
在照明弹亮起来没几秒,英军阵地上的轻重机枪,也跟着美军机枪曳光弹的指示,向着我们阵地上疯狂倾泻。
但我们早已经离开了那个位置,那里现在除了半条已经被打塌的交通壕,空无一人。
这可是在半夜!
如果是在白天,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可能这样全身而退。
但如果真的是在白天,我也并不会带着陈嘉选择那样的狙击阵地。
美军的迫击炮弹是最先落到阵地上的,在照明弹的照耀下,洒出无数金色火星。那些火星都是爆炸产生的杀伤破片。
紧接着是英军装备的大口径重迫击炮。
每一声爆炸,都好像重锤砸在人胸口,让人有种气血不畅的感觉。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炮弹开始盖过重机枪的火力,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我们钻进了坑道,坑道里守着的三班战士已经迎了上来。
一见面,陈嘉就兴奋又炫耀式地喊道:“嘿,我打的!这次是我打得!老子干死了一个美军。”
三班的其他战士一听这话,顿时投来了一种羡慕的眼光。
羡慕中,又带着好奇。
“快讲讲,快讲讲,什么情况?”蒋胜志急切地问道。陈嘉正要开口说话,坑道外面就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敌人的远程炮火如约而至,霎时间就将整个小小的山头全部覆盖。
整个坑道里都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即便是在坑道里,仍旧能够清晰感受到炮火覆盖的威力。
巨大的爆炸声,不用直接接触,就能把人震得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碎掉。
要知道,我们这个时候已经是在坑道口往里二三十米的距离。
但尽管如此,人还是扛不住这样的剧烈爆炸声和震动。
我带着三班的战士,往坑道深处钻。
如果继续待在坑道口附近,可能等不到炮火结束,我们都要被活活震死。前面的炮火惊动了后面的排里和连里,潘楚瑜排长带着一班支援了上来。
不过外面都是炮火,我们也只能窝在坑道里。
连里又派了人来问情况。
连里的主阵地和排里阵地是没有拉电话线的,所以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得通讯员来回跑着互通情况。
潘楚瑜排长问我:“敌人这又犯什么神经了?大半夜的发疯?”
我还没说话,陈嘉就率先嘚瑟道:“班长带着我下去打冷枪,我打死了一个美军!嘿嘿嘿!”
潘排长听了这话,甚是惊喜。
他看了看我,我则半骂半捧地说道:“瞎说什么?你看到他死了?见尸体了?最多叫击伤。”志愿军对战场上杀伤的统计非常严格,没看到尸体和确认死亡的,一般都会按照击伤来算。
尽管我可以确定,两发子弹都打中了目标,而且基本上都在脑袋上。
这样的伤,活下来就是医学奇迹。
但没确认击毙就是不能按照击毙算,最起码在我这个班长这里,不能这样算。
“击伤也算立功!”我还没说完,潘排长就高兴地喊着说道。
说着,潘排长轻轻在陈嘉胸口垒了一拳:“你这小子,可以的!跟你班长好好学,我看行!”
陈嘉笑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我又补充道:“两枪都上脸了,基本上没救,工事里的敌人,没法确认是不是真死了。”
潘排长乐着,不以为意:“没事,我如实上报就行,这是好事情。”
我们坐在坑道里,等待着敌人炮火停下来。
但敌人的炮火仿佛是愈来愈猛烈,像是要把整座山给炸塌。
陈嘉向三班的其他战士炫耀式地讲述刚才狙击的整个过程,同时也在自己总结经验教训。
一旁一班的战士也围了过来,用心听着。
“我本来都快睡着了,谁知道班长一下就把我拍醒了,告诉我‘有情况!’”
“我一开始还不相信,这黑漆漆一片的哪里有什么情况啊?可你们猜怎么着?嘿,几分钟之后果然看见敌人碉堡里面的火光!”
说着,陈嘉有些疑惑地问道:“班长,你是怎么知道敌人那个时候要抽烟的?这玩意儿还能有预见性?班长你会算卦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这话一出,别说是陈嘉,整个一班和三班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班长,你不知道敌人要抽烟?可是明明是你告诉我有情况的啊!”陈嘉顿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我笑了笑:“我的确是不知道敌人真的会抽烟。但是那个时候,你在打瞌睡啊。”
陈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支支吾吾。
我又说道:“不用不好意思,夜里两点半到三点半这个时间段,是人一天中最困,最容易打瞌睡的时候。你打瞌睡,那是正常的。而敌人那个时候也会打瞌睡。”
“那……”陈嘉好像有点思路,但还是有些不太懂。
“你是人,会困,敌人也是人,也会困。美军没有我们这样不准抽烟的规矩,他们松散惯了,平时又没有威胁,就会放松警惕。困的时候,也是烟瘾最大的时候,烟瘾来了忍不住的。敌人白天才被打了冷枪,晚上会比平时更加警惕,他们的哨兵不太敢睡觉。所以那个时间段,会是我们整个晚上唯一有可能的机会。敌人会在那个时间段犯错,因为他们也迷迷糊糊的犯困。”我淡淡说道。
顿了顿,我又继续分析:“战壕里的敌人头顶上没盖儿,心里就会觉得不安全,所以他们就算是迷迷糊糊,也不敢站起来抽烟。而敌人的碉堡是有盖儿的,这会给敌人的机枪手一个自己很安全的错觉。所以他们迷糊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害怕。而且,他们抽烟的时候,一定会往外看看,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
“可是班长,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敌人一定会抽烟呢?”三班的另一个战士问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的等那个时间段而已,敌人要是犯错了就打,如果不犯错,那就回来睡觉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总能逮住的。”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一班和三班的战士们,哄然大笑,气氛也轻松起来,和外面连天的炮火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我又不是神,根本不会预知未来。这种事情说起来玄乎,但是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我总结着说道:“打冷枪,就是打敌人犯错的那一瞬间。我们不能知道敌人会不会犯错,但是却可以分析总结出来敌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犯错。抓住机会了就打,错过了也没关系。但切忌不能急功好利,那样反而是最危险的。”
潘排长带着一班上来支援,二班则也停止休息,在后山待命。
谁也不知道敌人的炮火结束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动静。
但是总要预备着。毛主席说过:“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不过显然,我们的准备是对的。
美军白天和晚上接连遭到了冷枪之后,终于是坐不住了。
在黎明时分,经过长时间的炮火准备之后,敌人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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