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教文盲读书

这个地方虽然狭小偏僻，条件很差，但却似乎单单不缺少顾客。几天来，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进来，而且经常不止一个，然后再有人分出去。一个小伙子在睡觉之前被送了进来，原来他也是一名大学生，福建来的，名叫邱祥涌。他进来的原因，据说是盗窃。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知道这个大学生年龄比我小，学历也只是个普通的大专。

        虽然他只是在一家房产中介公司那里做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但他的社会经验可比我多。他人聪明，不甘于那不温不火的工作，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激情生活。他喜欢挑战，更喜欢刺激，于是，就迷恋上了赌博。赌博这个东西，据他自己说，是条不归路，但自己却像陷入了沼泽地一般，除非人民政府出手，否则还真难以自拔。不多的积蓄很快输个精光，他开始变卖物品，东西本就不多，很快变卖一光。他骗父母的钱，劳苦的父母几年大学供他下来哪有什么老本？在父母那里再也骗不到钱财之后，他就去骗亲戚朋友，骗一切可能骗到的自己所认识的和认识自己的人。然而，骗人这计妙方的有效期也许只有那么最初的几次，他很快就将自己的人格丢进了垃圾桶。再无依靠，也便再无顾忌，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赌不可以！

        这个家伙从福建来到了江海，白天睡宾馆，黄昏过后，掌灯时节，万家灯火，华灯初上，他就开始上班了。工作内容其实简单，就是躲在饭店、洗浴城外面，精心装扮加上不错的表演天赋，让他很好地伪装和掩饰了自己。别人觥筹交错之际，把酒言欢之时，他就开始拿出皮包里的螺丝刀，对准选好的车子，钱物都要，少则几百，多则几千，收入就这么来了！

        “这些钱不是我挣来的，但都是我付出代价弄来的，所以花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歉疚，轻松得来，轻松出去。事情过后，我有时也会有罪恶感，觉得那些钱也许正是人家应急用的，或者那些东西都是他们的心爱之物，但这只是一开始的感觉，事情做得久了，这种感觉只有偶尔夜半酒醒时才会有，平时作案，只顾紧张，害怕周围有没有人，车子的报警器怎么对付，精神高度集中，根本不会有什么罪恶感。说的夸张点，拿东西财物，跟拿自己的一样！”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也很想回到以前那种心安理得的生活，但没用，一到了赌场，这些想法全都不知去向。我只想赢回本钱，我只要赢回本钱，就够了！可是这个可恶的老天爷，他总是那么狠心，老是让我囊中如洗，不得不去做坏事。”

        我跟他交流，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真不如他，他比我年轻，社会上闯荡，经验丰富我太多。我觉得他讲的话，往往也有道理。当然这些事，我以前是决然不会有丁点瓜葛的。

        铁门哗啦啦又开了，一个安徽来的农民被送了进来，他一脸的紧张，进来之后，犹如被放到了热锅之上，浑身发抖。这个人是偷了一辆摩托车并且拆了之后装到麻袋里准备运到安徽去卖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快锒铛入狱。前面的排头让我来教他背《监规》。

        “啊？你是个文盲，傻币！在外面不学好，偷鸡摸狗，现在要送到这里来让人民政府来管教你！先给我把监规背出来，否则——”这次排头玩真的了，几记清脆的嘴巴抽的相当过瘾，很快安徽农民的脸上就肿了起来，一条一条的掌印印在脸上，像是下雨过后泥地上汽车轮子碾过的辙。

        “对你要好好照顾！现在让我们这里的大学生来教你，我景告你！好好跟他学，要是学不会，哼哼……”这声音从肚子里出来，似乎撞到墙壁又反射回来，让人发毛。

        晚饭吃好，他就成了我的学生。“现在由我来教你背诵监规，我先把纪律强调一下：你学要好好的学，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去教你，但是——”，我话锋一转，“你要是不好好学，心思不在这里，我跟你讲，后果会很严重”。“我一定好好的学，老师我就是笨，从小就学不进去。”“让你学就好好学！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现在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必须要从头开始！我们现在被关在这里面，都是没有办法。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了……”

        “江海市看守所监规，来！我读一遍，你跟我念。江海市看守所监规：第一条：为了维护监所安全，保障监管工作有秩序的进行，特制定本监规。”

        “江海市看守所监规第一条，为了维护监所安全，保障……”

        他显然是听不懂，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在背。

        “为了维护监所安全，意思就是，制定这个监规的目的，是要保证咱们这里面的人都安全，不要被人家欺负，不要被人家打，不要被人家骂……”看着他那已经完全肿起来的脸，我不知道这样的解释他是不是能够听的进，听的懂。

        然而这位学生对待学习的满腔热忱还是感动了我，在随后的日子里，不管我在不在身边，他都不肯放下那张写满沧桑和肮脏的监规纸，神情相当投入。

        我接受了太多的正统教育，加上自小农村长大，我所居住的村子民风淳朴，自打有记忆开始，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蹲过监，坐过牢的。别说犯法了，就是有一点小偷小摸，也要被街坊四邻戳脊梁骨把名声败坏到极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幼以来，以偷抢为人生最大的耻辱。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活在天地间，不说要顶天立地，至少也要行的正，坐的直，这样才是一个人之为人的基本条件。

        现在，我却要与这一笼子的贼和强盗们为伍了。我对他们，是害怕，是畏惧，是鄙视，是憎恶，是恨之如骨，是怒其不争，这些人没有几个不是身体矫健的，干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做人人喊打的老鼠呢？因此，我对这些人，缺乏最基本的沟通，我不愿意，不敢，也不可能去与这些人做朋友的！连接触最好也不要！我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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