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给流盲一点压力
何健康的人生悲凉
老无锡说的那个浙江老头,那个叫何健康的老头,金华人,一点都不健康。老头子穿一双黄胶鞋,微微有些发福的身体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糟糕。他对新来的睡我旁边的那个少年犯似乎很关心,我不止一次看他拿苹果给他吃,拿牛奶给他喝,这个少年犯也聪明,偶尔给他捶捶背。
“我到了这个份上,刑减多减少甚至有没有减我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这把年纪这个身体,你们别逼着我干活就行了。当然,我乐意干点那是我的事。”
他总是客气地跟我打招呼,我却避之惟恐不及,因为他一点都不健康,一想起他床头卡上的“肺结核、肝炎”就浑身发毛,因此我要避开他,远远地避开他。他跟我讲话,我要站的远远的。后来他大概觉察到了,就不再主动跟我交谈。
考试过后,放松过后,没有事做。下半年考试的书还没有,我就复习着已经考好的两本。
“白马饰金羁,连篇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读着读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名古代侠士,年纪轻轻就远离家乡,到边疆胡塞一显身手建功立勋。饱读诗书、胸怀天下、武艺高强的他纵马驰骋在辽阔的祖国边疆,身后,得得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但是那份为国效力、视死如归的豪情,足以让千年以后的我们汗颜,好男儿理应如此!跟古人相比,八零后的我们,锐气已被现实折磨的变了模样,苦苦徘徊在生存与生活之间。
报考风波
再次请医生打电话,是想把买好的明年上半年的自考书送过来。现在没用,将来总是好的。第二天医务犯阮飞就来了,还带来了一包光明牛奶外加一刀草纸,没有书。
“这是你们小组让我带给你的东西。其它的,他们没说。”
“对了,下半年考试什么时候报名啊?”
“报名?报好了吧?估计已经送到监狱里去了。”
“啊?怎么没人通知我?阮医生,我给你写个纸条,麻烦替我带过去给吉晖,让他帮我报上。”
“带过去可以,行不行你不要怪我。”阮飞匆匆而别,他走后,我看了下上次同大帐一起送来的《华师大自考指南》,余刑两年不到了,最多再考三次,去掉免考三门,还要考七门课。这次能报上,应该可以考完,报不上,肯定要拖到出狱以后了,那时候哪还有闲功夫考这玩意?改造之路山重水复,考试,成了最大的向往。这些人报名也不通知我,太不负责任了吧!越想越气、越担心、越着急,不给我补报上去,我就写监狱长信箱!
我把心事吐露给汪静心听,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报不上就报不上了。”
话不投机,改寻他人,找殷骏,组长殷骏。
殷骏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殷骏,他对我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大概是看出了我的一根筋与要事情,他现在对我爱理不理。上次收到他们送来的家里来信后写好回信请他帮忙交给队长发出去,也不知道发了没有。
“考那个东西有什么用啊?”殷骏对于我的请求,有些不耐烦。
“个人爱好吧,这次报不上,可能就考不完了。”
“好吧,你先回去。”殷骏的回答让我欣喜不已,不过还是要两条腿走路,第二天一早,就报告医生。
“报告医生,我想再麻烦您一次。”
“什么事?”
“我的自学考试,昨天医务犯过来说,那边下半年考试报名已经报好了。他们忘了通知我。”
“啊?这样是吧?行!我回去马上给你们队长打电话。你不要着急,安心养病。身体还好吧?”
“报告医生,感觉好多了。”
“嗯,肯定好多了。昨天B超结果出来了,已经好了,肚子里基本没有胸水了。你这样,等过两天就让你出院。”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啊!能不能让他们办好后让医务犯来跟我说一声,我实在放心不下。哪怕不行,也来跟我说一声。”
“行啊,我去跟你们队长说。”
接下来是周末,我哪有心情休息。
傍晚,电视里放着《江海110》,江海景方侦办了一起案件,一个姓蒋的安徽人因杀人入狱,在看守所里等死。眼看春节到了,景查驱车数百公里到安徽代他看望他的妻女,她们还在家里等他回来过年!三十多岁的汉子看到录像里的妻女,涕泪交横,竹筒倒豆子般地抖出了被自己杀掉的另外两个人。一共杀了三个人!镜头所至,一个熟悉的倩影进入眼帘,是她,柴茵萌!一年多过去了,她一点没变,还是那样高高在上,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殷组长,我请你帮忙的事,怎么样了?”
“说了!”
“那电话打了吗?”
“打啥电话啦?我跟我们大队宣传犯说了,昨天刚好碰到他,他说他知道了,等下次他们宣传犯一起到九号监开会,或者阅卷的时候,他去跟你们大队宣传犯说。”
“那边已经报好了,现在赶紧补,应该还能来得及,再拖下去,恐怕来不及了!”
“咯么办法!”殷骏把手一摊,“问我帮你问过了。”
“就不能让队长打个电话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我指指正坐在透明办公室里看报纸的老景查。
“他不管事的,这事得跟中队长说。中队长不在,学习去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
“我现在都这样了,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反正我也快出院了,大队文教犯要是不把这件事情给我办好,我要用合法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
“你能干什么?写监狱长信箱?”
“要写。监狱长不处理我就写检察室信箱,看他们管不管!”
“好啦,你回去吧!队长那我再帮你问问,争取给你打个电话,烦死了!”
“谢谢你啊殷组长。”殷骏一摆手,打发我快点走。
“电话给你打了啊,他们有没有过来通知你?”
“没有,可能现在还没办好吧。”
“这样?这事也比较急,如果今天下午还没来通知你,明天我再给你打一次。对了,还有出院的事,本来准备让你明天出院的,但现在有点情况,可能要再过几天,跟你说下。”
“没关系,反正在这里,吃的住的都挺好的。”
“那好。”
下午,我坐在那,心神不宁,魂不守舍。我不愿意跟那些人坐在一起,殷骏给我换了位置,不让我离他们那么远。这地方离队长的办公室近,我看到了!透明的办公室里,队长来了!我决定自己去找队长!到奈河桥一年了,还没扣过分,这次,我决定冒险。
“侬要做啥?”我才刚刚一动,殷骏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
“我想自己去找那个老队长,请他帮忙给我打个电话。”
“昏特唻!侬以载是超越警戒线侬晓得吧?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跟你说了那个老队长什么事都不管的。你现在是病犯、肺结核、传染病!你不能进办公室跟队长讲话,听得懂吗?!”
“我这个事老是请你们帮忙,实在有些难为情。”
“脑子瓦特唻!不是说已经给你打过电话了吗?昨天晚上打的,直接打到你们大队部的。这下你清楚了吧?”
“那报没报上,总得给我说一声吧?”
“这个不知道,反正电话是打了!”
得知报名的事依然没有回音,医生也有些失望,“这样啊,如果今天上午还不来,殷骏,你下午一点半到我办公室来提醒我一下,我再打电话。”
如此热心的医生,哪里去找!
到了下午,阮飞终于来了,“咯黎晓风啊,报名的事体办好了啊,来拨侬讲一声”。
“谢谢阮医生啊!”阮医生好像还不错!
编队山雨欲来
监督岗黄志军越发喜欢让我给他写东西。都是一些讨论记录,用新收犯胖猪头的话说,可能一辈子都没人看的东西。写了我才知道,监狱里正在开展“学习部令,规范行为”专项整治活动。写写好,一来可以练练字,二来也可以给流盲一点压力,他们已经试探过几次了。
“以前讲人性化管理,弄不下去,要讲在刑意识。今年,又开始搞学习部令。每年都有新花样,我来这里七八年了,新瓶装旧酒,每年还是老样子!翻来覆去就这点东西。我们就是响应呼声,他们让怎么弄我们就怎么写,反正他们骗我们,我们也骗他们。他们要我们太太平平,我们要的是改造成绩。改造,也就这样!”,这个据说跟老头子常友来一样罪名一样手法一样无期还一样是温州佬的家伙,没他老乡那么嚣张,讲话丝丝入扣,句句在理,没有脏字。
据说没能出院,是因为编队。
“咯大学生啊,你们大队也在编队,说是去江苏呢,搞不好也要把你编走。”
“不大可能吧?我刑期不多了,再说一个痨病鬼,给谁谁要啊?”
“咯倒是,但是听说伊拉咯趟编队人数蛮多的,你看对面七号监,一个大队都空了,要腾出来给编队的人住。”
“这次只编江苏吗?”
“谁知道啊,有说是江苏,也有说安徽,还有人说是去湖南湖北的,不知道,反正我们八大队不会动,我们都是医院看管犯,我们马上要跟总医院一起搬到南汇去了。”
“南汇好吗?”
“好肯定好,东西都新的,就是可能没这里适意,随便一点。”
“咯两位朋友交怪辰光么来啦!来,吃点茶叶!阿拉大帐高头开不到的么子!”
黄袖章,八号监也有黄袖章!一个月多月了,才出现一次。
“有啥么子好茶啦?”两个黄袖章都四五十岁了,满脸笑容和蔼可亲。殷骏陪他们喝茶吃东西吹牛逼,不多会,就溜了。
虽然编队可能不会要我,但还是放心不下。真要走了怎么办?到那能适应吗?我觉得,不管怎样,现在想想,奈河桥,还是不错的。体力活不重,时间也短,更重要的,还是文明官司,小官司好吃。真要去了江苏,鬼知道什么样呢?肯定要重新做新户头,吃苦头,等到那再熬出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我现在的神经,怎么搞的容易高度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心神不宁,忐忑不安。哎!天生敏感。入狱以来,真真吃足了苦头。我事事在意别人感受,但无论怎么小心,我好像都会伤害别人,让他们不爽,自己也不爽!
好在,报名的事已经搞定,可以一门心思看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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