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兄弟反目
黑房子永远是那么寂静无声,幽暗的过道上,连偶尔一点什么声响的回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比如一只老鼠爬上了水管,路扬闭着眼睛都能分辨出它的方位,甚至还能想象出它的后肢在铁管上拼命划蹬,却够不着的丑态。
海马不抽烟,但是路扬和海豚身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根烟,两人点着轮流抽了几口。
“海豚,你和海马不恨我把你们拖下水吧?”路扬嘿嘿一笑,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有用吗?恨你要是有用的话,我和海马现在就掐死你。”海豚是个比较严谨内向的人,不太喜欢开玩笑,他和海马进基地的时间也比路扬早两年,属于资深老兵,以前和他交织也不是太多。也许这两年路扬风头太盛,他的光芒将大多数的二十一区基地的老兵都挡住了,所以有一些老兵刻意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因为他们有他们的骄傲,他们同样不惧生死,同样勇往直前。在他们看来,路扬这小子除了实力,更多的是运气比他们好,让他执行了一个又一个任务,成就赫赫名声。
海豚和海马就是这样的兵,但是这次出任务以后,他们对路扬的印象改变了。
他们知道,路扬除了有比自己更强大的实力和丰富的经验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很多人不具备的品质,比如义气和率性。在二十一区这样的基地工作和生活过的兵,大多变得有些保守,办事也过于严谨,因为他们的头顶,是条条款款严肃的纪律在约束着他们,让他们丝毫不敢越雷池半步。然而路扬不是,他依然保持着于生俱来的那种洒脱和张扬,讲义气有血性,经常游走在纪律的边沿,时不时做出一些让人膛目结舌的大胆举动,这是他的本真。比如这次行动,他直接接触嫌犯,违抗他认为不合理也不是合法的命令,殴打乱开枪的新兵,拿枪顶着指挥官的脑袋……这在纪律严明的二十一区是不可想象的。
他真是一朵奇葩,也是一枝独秀。
海豚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路扬这样的兵。
“你们太紧张了,这事还真和你们关系不大,所以你们不要掐死我,就算上军事法庭,我一个人把事全扛了。”
海马不客气地说道:“全扛了?你小子扛得起吗?关一条战场抗令就有你受的。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二十一区的战斗英雄就可以抗命,没有一个领导喜欢抗命的兵,就说现在,苏中队不知道有多恨你呢!”
“嘿嘿,不大不离开二十一区,我去其他部队升得更快,说不定过两年你们再看到我,就要先给我敬礼了!”路扬没心没肺地说道。
“我呸!给你敬礼!你脸皮真厚,我们比你早到二十一区两年,也算是你的班长,你小子别说当不了我的上级,就算真当上了,我也不会先给你敬礼。”海马没好气地说道。
“你就真不怕离开二十一区?”海豚的眼睛在黑暗的禁闭室里闪闪发光,他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不愿意走,不过他们实在要赶我走,我也没办法。”路扬停顿了一下:“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玩的我也玩够了,也许可以再换一种活法玩下去。”
海豚骂道:“我看你小子就是没心没肺,舍得离开我们这帮兄弟?”
“舍不得!跟你们在一起多好玩?天天和阎王爷打交道,枪林弹雨,这种生活多刺激。”
海豚和海马沉默了一下,比起路扬来,他们算是很幸运的了,虽然也经常和危险相伴,但到底不用随时准备去死。
“万一苏中队真开除你了怎么办?”
“他要真开除我了,我就天天守在他们家楼下,每天砸他家一块玻璃,我让他那点工资都不够换玻璃的。你们知道吧!砸玻璃又不犯法,就算抓到了也只是骂我几句,教育教育,我第二天继续。”
“我操,二十一区的明星也就这点出息啊?你太让我失望了。”海马叹息一声,表现出自己对他的失望。
海豚说:“我也很失望!我觉得怎么的也得每天砸他两块玻璃。”
路扬嘿嘿一笑:“你们太坏了,苏中队每个月就那点钱,怎么得也得给人家留点生活费吧?搞穷他就行了,没必要让他破产。”
三个家伙正在笑得一脸猥琐,禁闭室上方的小灯泡亮了,屋子里一下子多了几丝光。几个人连忙收起了笑,正襟危坐。没一会儿,过道里传过来了脚步声,铁门开了,两名白皮带白头盔纠察站在门口处。
“哥几个聊得可好?”一名纠察面无表情地调侃他们道。
没人说话。
“别装无辜了,我们接到通知,你们三个人要分开关了。海豚和海马先出来,平头哥继续呆在这间商务套房。”
路扬一翻身来到门口处:“兄弟兄弟,不不不,亲哥,我们三个难兄难弟好不容易在一起聚一下,你就行行好,让我们继续关一起吧?!”
“亲哥也没用,这是上面的命令。”纠察用手敲了敲铁门,催着海豚和海马“搬家”。
路扬见软得不行,又来硬的:“兄弟,我认识你,你是三中队的吴小明,你小子和我是同期的兵。”
“哎呀!路大少爷这么大个明星居然还认识我,真是让我深感荣幸。”纠察吴小明扬了一台脑袋,然后很快又恢复了他纠察的“铁面无私”:“认识我也没用,我又不怕你打黑棍。”
另一个纠察说道:“路扬,你小子就别为难我们了,又不是我们要找你麻烦,我们没你有本事,可不敢抗命。”
“行,你们走吧!”路扬无力地说道:“不过你们要把身上的烟全部上缴。”
吴小明终于笑了:“只要你配合,一切好商量,哥们知道你爱这一口,违规给你带了点口粮,说好了,今后不准记我仇啊!”说着他从另外一个纠察手里拿过一条烟递到他的手中。
“我们的呢!”海豚和海马已经走到门口,这下他们不干了。
吴小明说:“人人有份,所以你们也有的,走吧!”
关门的时候,路扬拉着大铁门,小声对吴小明说道:“兄弟,咱俩是同一年的兵对吧?”
吴小明点点头。
“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能办的我帮你办了。”
“帮我联合几个兄弟,去找苏中队求求情。”
“为什么不找大队和政委还有参谋长呢?”
路扬小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就算是大队的领导也得按规矩办事,我得罪人是苏中队,只有他松口,基地才好借坡下驴饶了我。”
“好吧!我值完勤帮你跑一趟,不过你出来得请我吃饭。”吴小明趁火打劫道。
“行!别说吃饭,请你一条龙都行。”
铁门重重地关上了,禁闭室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好在吴小明这小子还不错,没有把头顶那个小灯关了。
路扬望着头顶上的这盏小灯,有一丝茫然。他知道自己这次闯的祸不小,说不定真会上军事法庭。这时候让他离开二十一区,他已经没有了那份从容,这个地方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他热爱这里,热爱他为之付出鲜血甚至是生命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闹出很大动静,他就静静地坐着,他已经习惯了孤独,相比起这样的孤独,他觉得要比在人群中的那份孤独好了许多。卧底时,他的身边几乎没有朋友,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要小心而谨慎,但在自己基地的黑房子里他不需要。
一连几天,他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吴小明是否带着人去帮自己求情,反正除了送饭的,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他开始变得烦火起来,他知道苏朝辉不是给他略施惩戒,而是玩真的了。
这让他难以接受。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他已经没有兴趣再去掂记数日子了。
铁门再次打开,苏朝辉一个人走了进来。路扬没搭理他,他的胡子渍已经很粗很长了,和它们一起变粗变长的,还有他的不解和愤怒。
“感觉怎么样?”苏朝辉问他。
路扬没有说话。
苏朝辉把一包烟递给他,路扬想了想接了。那一条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消灭了。他慢慢地点燃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说:“苏中队,你真是不讲义气。”
“义气?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这是军队,军队是个讲义气的地方吗?”
“行了,不要给我唱高调了,我已经不是个新兵了。”路扬说:“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我的内心依然对你充满了失望,我违抗你命令的时候,并没有拿你当长官,我只是把你当成大哥,当成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生死兄弟,所以我保留了自己的意见,可是你呢?……行了,你今后好好当你的领导,我多说无益,也跟你说不上了。”
路扬的语气平静,但是苏朝辉几乎能够触摸到他对自己表现出来的失望透顶。这种失望的背后,是他对自己的战友之情,兄弟之义荡然无存,现在自己在他的眼里,只是一名普通的长官,而不是他的兄弟。
苏朝辉心里隐隐一痛:“你真是这么想的?”
路扬都不正眼看他:“苏中队长,你好好混,也许在仕途上会有好的发展,但是你不会有贴心的兄弟,我反正不会再跟你上战场了。”
苏朝辉沉默了一下:“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所以你不用说得这么婉转,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吧!”
“我可以说?你不会再给我多按条罪名?”
“说吧!这里没外人,所以你说什么都不会有人找你麻烦。”苏朝辉站在门口,他身后的铁门洞开,就像是一张巨大怪兽的嘴。
路扬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说道:“你知道我现在还处于休假状态吗?”
苏朝辉点点头:“我知道,这是基地对你过去一年工作的补偿。”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死缠烂打闹着去帮你?”
苏朝辉再次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老弟,他的眼里流动着太多复杂的东西。
“我本来根本不需要去趟这浑水的,我可以找个地方去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看看电影玩玩游戏,喝着冰镇啤酒,去旅游景点,找朋友聚会……可是我他妈不能享受这些啊!因为我有一个叫苏朝辉的大哥那时还在追捕一个从二十一区出来的教官,搞不好他就回不来了,所以我得去帮他,大队不肯,政委也不肯,我就闹,就吵,把他们都闹怕了,这才好不容易同意我去帮那个苏朝辉……可是那个狗日的苏朝辉亚根没拿我当兄弟,就因为没按他的要求去做,他转身要把我送上军事法庭。这位长官你评评理,那个苏朝辉是不是个狗日的?”
苏朝辉依然在沉默,只是他的眼眶里一片晶亮。
“我拼着命去救自己的兄弟,结果那个所谓的兄弟转身就把我卖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路扬依然在控制他的情绪,但是他无法掩饰他的失望和痛苦。“如果不是我去找郑广川谈了一次,我告诉你,包括你在内,还有海豚和海马,你们三个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也许,你们会有人死在他的手里,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里,所以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些话是我准备在军事法庭上为自己辨护的,先说给你听听,因为今后也说不着了。”
苏朝辉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吭声,静静地听他说完以后,才问道:“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该送我去哪就送我哪儿吧!”路扬说完就往门外走。
“等等!”
路扬头也不回,但是他停住了脚步。
“你答应过郑广川的事情还记得吗?”
路扬转过身来:“我出去后会把钱送到他家人的手里,你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再说那笔钱现在还在你手上。”
苏朝辉说:“我是说第二件事。”
路扬猛地转过身来,他的眼神一下子恢复了狼性,只有在杀人的时候他才会有这种眼神,苏朝辉迎着他的目光,心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们这么快就要弄死他?”
“军事法庭的所有流程和程序都是合法的,他本人已招供签字画押,法庭按照流程,他本人也不愿意提出上诉。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对他执行枪决。”
路扬听到这句话,突然内心觉得一阵莫名的悲凉,他想起自己以往的种种腥风血雨的日子,他无奈地叹息一口气:“好吧!我被关多久了?”
“十二天。”
“太好了,又把老子违规关了十二天,再就是你们的办事效率挺高的,两周不到就把一个二十一区的老兵给定了生死,唉,前面带路吧!我去送他一程。”路扬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像是一种被欺骗和出卖的感觉。
他不再多说一句话,静静地跟着苏朝辉走出了地下禁闭室,上了一辆停靠在隧道旁边的军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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