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中毒(3)
王德无奈,只好恭声称是,领了几个心腹内监亲自去里头看顾夏侯明。张御医等人得了我的旨意,也都进去了。
我瞧了一眼嫔妃们,稍稍蹙眉道:“你们先回宫去吧。”
“难道要留娘娘一人在此地么?”莲昭媛挑眉朝我道:“臣妾却是不怎么放心,若是贼喊捉贼,皇上岂不是越加危急……”
“徐氏!”我厉声喝止她:“此事还未查明。污蔑尊上,你担待得起?”
她毫无惧色,竟依旧梗了脖子和我顶撞道:“可那玫瑰露分明……”
“烈性玫瑰粉可致人过敏,严重者可丧命,与寻常用作花茶的玫瑰并不相同。本宫自认清者自清。”我冷冷直视与她,即使心里没底,声色里也是不肯透出一点点慌张的。
我冷静自持,她倒是有些无言以对了。荣小媛等人见我们针锋相对,面上都有惧色,生怕把自个儿给殃及了,索性匆匆地行礼退下道“尊夫人旨意”。只是莲昭媛仍不甘离去,站在殿内与我对峙。
看她这个样子,这一次竟是孤注一掷了,一点点余地也不肯给我留、给自己留。若能扳倒我,也就无需在此时对我以礼相待;若砸了自己,那死罪之下今日的顶撞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轻扯了唇角,看来她是被李氏的事儿给唬住了……不过她的举动也完全正确,这一遭不容易来行宫一趟,又没有皇后压着,我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这位宠妃安然无恙地回京。
既然知道不会被放过,那还不如先发制人。
我盯着她一张白皙光洁的面孔,她也抬眼直视与我。她突地浅笑一声,温温软软地道:“夫人过于惶恐了吧。您对茶道一知半解,酿玫瑰露也是技艺浅显,一时之下大意用错了花瓣,也是情有可原的……凭着皇上对夫人的宠爱,等皇上醒过来您好生地解释一番,也就揭过去了。夫人您说不是……”
我懒得与她辩驳,只微笑道:“昭媛的口舌很伶俐。”其实若换了顺贵人和文妧一类的女子,被扣上“谋害圣上”这样的滔天大罪后,早就吓得不知所措;莲昭媛说这几句话,怕是真就给听进去了。可就算有幸得到了圣上的谅解,想要活命,也必须是如我一般出身显赫的人;且不说如何处罚,失宠是一定的了……
我在厅堂西侧的梨花木椅上坐下了,侧过头,缓缓扫视我所在的大殿。
既然不可以搜宫,那我只能另想法子。我在想,若是莲昭媛亲手所为,她到底是怎么将烈性的玫瑰粉掺进我的花茶里去呢?可荣小媛和王德等人就在旁侧看着,若要在奉茶的时候做手脚,怕是很难罢……
可其余的地方,如那些茶具之上,又是理不出头绪的样子。泡一杯玫瑰露所需的器皿很多,杯盏、茶壶、汤匙、筛网……甚至是水。可莲昭媛她是一直在殿内服侍夏侯明的,若是茶具上的手脚,东西就在手边上,很容易就能够处理了,怕也是难查……
我苦思冥想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这个时候,突闻内室一阵异样的悸动,王德从里头碎步出来了,朝我们道:“皇上清醒了!”
我闻言猛地惊喜,心内如释重负,赶忙就要奔进去瞧。无奈莲昭媛是一直立在门边上的,她轻巧的倩影绕过屏风赶在我之前闪了进去,等我掀了门帘迈进去时,她已经扑在了夏侯明的床榻上。
我顾不得她,一心奔过去瞧夏侯明,见他果然是半阖着眼睑,堪堪苏醒的样子。雪白鲛纱帷帐用金钩挑起了一角,莲昭媛挡在我身前,朝床上人声声轻唤着:“皇上……”我在她身后很不得劲,又不敢挑起另一角怕吹了风,只能透过旁侧的空隙窥探一二。
夏侯明面上的疹子仍未褪去,那大片的红点在我眼中很是骇人,面色又是虚浮无力的青白。他虽然睁了眼,神智却不是很清晰,口中呓语了两声,也不知说了什么。我忍着泪,伸手执起了他伸在枕边给御医诊脉的那只手腕。
然我方触及他,他那只手上猛地就有了力气,将我的手腕反扣在他的手掌中。我轻呼一声“皇上”,他喃喃回应道:“你过来……”
从头到尾他只说清楚了这三个字。莲昭媛一顿,而后才发现他是扣住了我的手,不得不先退下了。我趋前瞧着他,既怕叨扰了他不太敢说话,又有一肚子的担心与焦虑,最后只细声地问了一句道:“您现在怎么样了……”
小安子等人给他拧了一条温热的帕子,我伸手接过来,一点一点小心地擦拭夏侯明面上的疹子。他朝我勉强扯了个笑,低低道了一句:“你这……”话说到一半竟又干咳起来,同时眼睛里的神采也有些黯淡了。他在再次昏迷之前,抬手一指头戳在我的额头上。
我看他又昏过去,不由地吓坏了,扯着旁边张御医的领子急道:“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了……”
张御医等几个医官们都跪下了,却不似我这般慌乱,纷纷进言道:“娘娘想得太严重了些。皇上已经好些了,方才皇上是未完全醒过来,这会儿昏迷也是因着过敏……”
那位郑老太医看我实在焦灼,还安慰我道:“皇上一时半会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他们都是宫内的名医圣手,我听他们这样说,心里方才好过一点。这会儿回过神来,我不由地抬手去抹自己的额头,刚才夏侯明戳的那一下还真不轻,现在那疼劲儿还没过去;手指摩挲之下,又发现好似有点破皮了。
虽然额头还在疼,我却是更加安心了。能有力气戳我就说明还没病得半死不活。
唉我说皇上啊,您这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想着戳我啊!是到死都要整我么?我又哪里做错了值得您在晕倒之前还不忘教训我一下子?
唉,真是莫名其妙,还给我戳破了皮!
因着夏侯明又晕过去,我和莲昭媛二人只得再次退了出来。
莲昭媛依旧不肯离去,口口声声道要贴身守着皇上,我也不勉强她。
我听了几位御医的言词,暂时有些放心了。但我对医理是一窍不通的,一看到晕厥就下意识地认为是多么可怖严重的大病,心里就止不住地慌张。夏侯明一刻不苏醒,我的心就要悬着,也守在这儿不敢离去。
外头的宫人们进进出出,手上端着热水与帕子什么的,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进到里头去服侍夏侯明。此时汤药也熬好了,由一位医官亲自端了进去,不敢假手于人。
我瞧着那厅堂的正门敞开着,御前宫人们忙地脚不沾地,伶俐地跑进跑出却是没什么声响。我盯着他们,盯得久了不觉眼睛都花了。而对面坐着的莲昭媛衣着娇俏,发髻上插着的一支瑞珠赤金寿字步摇垂下来三寸长的紫英宝石苏子,映着午后从窗栏漏进来的明媚的日光,在四周晃出星星点点晶亮的光芒。我被她这样晃着眼睛,越发地不舒服。
心内一阵凌乱。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此时端着东西进内室服侍夏侯明的人虽都是王德选出来的亲信,但就算他们没有问题,保不准有旁人趁乱混进来,要将那未来得及处理的罪证给丢出去。就算不混进来,前头小院里也忙乱着,说不准是埋在院里去了呢……
因着无法搜宫,我此时想要捉贼,简直就是守株待兔。王德说得极是,每延误一分时机,我的罪名就难洗清一分。可我眼下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莲昭媛看向我的神色越发平静。那不是得意,而是一种渴求般的等待与勉强压抑的兴奋。
我微微闭一闭双目,避开她那刺眼的紫英石反射出的光芒,似寻常闲话一般地问她道:“莲昭媛在皇上发病之前,一直是服侍在皇上身旁么?”
她淡淡应了声“是”,继而垂头不语。此时的她已经很吝啬自己的言语,生怕被我抓住破绽。
“那是什么时候来了大殿呢?与荣小媛一同来的么?”我继续追问。
她显然对我的问题很不耐烦,却因着尊卑礼数,必须要回答我的话。她轻皱起了眉头,带着些许不悦道:“臣妾是在巳时三刻进殿探望皇上。荣小媛并未同行,是在半刻钟之后前来求见。”
我暗自点头,这样就好。荣小媛应是没有搀和进来的。方才瞧着荣小媛似脚底抹油一般匆匆地从大殿里告退,想来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明哲保身怕沾惹了浑水。
莲昭媛似笑非笑地朝我道:“不知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的面上已经做出了一副和善的模样,摇一摇头,缓缓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并不是不相信昭媛,只是循例的查问而已。”说着一手扶在面颊上,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再次道:“劳烦昭媛把今儿皇上用过的茶具端来吧,本宫想要查探究竟,看是否是那上头的问题。”
莲昭媛并无半分心虚的犹豫,立即遣了自己一个贴身宫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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