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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重病(2)


我哭得掌不住,伴随着夏侯明间或的咳嗽声,几个御医终于匆匆地过来了。他们在床榻面前跪下,拿了夏侯明的一只手出来,诊治了半晌却都不发一言,只是面色惶恐地跪着。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怕,瞧着好像是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之类,便万分焦急地问道:“皇上的病到底怎么样啊?你们快说啊……”

“朕这是心病……玉儿,都是你把朕气出来的……”夏侯明一边咳嗽着一边插嘴,声色虚弱,却是对我最激烈的控诉。

那三位御医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还一问三不知,这会儿立即就纷纷进言道:

“回昭俪夫人,皇上这的确是心病啊!”

“是心病,就是心病!”

“对对对,就是心火郁结,以致伤身……”

三个德高望重的御医都说的一样,我这回是真信了。这样一想,心里就难受地半死不活一般,心肺都绞着疼,只越发地哭得厉害,嚎啕道:“都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说错了话……皇上,皇上您别跟臣妾生气啊,求您了……”

我一边哭一边盯着帐子往里头瞧。我很想看看他,看他到底病成什么可怜样了,可却是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我眼睁睁地瞅着他把头扭过去了,而后冷哼了一声,声色依旧绵软无力道:“反正,都是你……是你害得!”

我在夏侯明的寝殿里几乎哭了一个时辰。我是真的错了,我竟然把他气病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我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求见他的机会,就是为着好好地认个错,要他宽恕我。可现在不用了,我自己都不能宽恕自己了!

唉,再说了,夏侯明的气量怎么这般狭小呢……我不过是说错几句话,他就能气成这个样子。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还一国之君呢,连几句话都计较得伤身。

啊,我的天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我的良心都在煎熬啊。

我就在夏侯明的床榻前头坐着哭。他没赶我走,我就更是不想走了,哭着和御医们商讨该如何医治他。御医们神色凝重地讨论了半天,最后给我一个结论,道:

“皇上既然是被娘娘气病的,那日后娘娘一定要顺着皇上!皇上说什么娘娘都要满足皇上!这样慢慢地也就好了。”

我忙应下了,哽咽道:“那是自然,臣妾做什么都行……”又追问道:“那这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何时能好啊?”

三个御医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位才回答我道:“这病啊,其实还是很严重的,娘娘一定要用心服侍皇上才行……而到底何时能好,这就要看造化了。”

看造化?我哭得更厉害了。这病真的很严重啊!我的天啊!

我心里一急,就越来越想亲眼看看夏侯明,看看他的样子。我一寻思想了个好办法,立刻吩咐宫人们道:“把这屋子里所有的门窗都关上!关严实了!”

我果然还是聪明绝顶的,不就见不得风么?我有的是法子。

但这时候夏侯明的一只手立刻从里头伸出来了。他扣在我的手腕上,道:“不行!你别看……”

“怎么就不能看呢?”他越这么说我越急,抓住他的手便哽咽道:“皇上,您是不是病得脱了形才不让看?您别怕,脱了形也不会难看的……我一定要看看您,只要不会灌风进来,您有什么不能看的呢?”

“我……我我我……”

“什么啊!您怎么遮遮掩掩的?快,前头穿堂那儿的窗也关上……”我不耐烦了,看那些宫女们犹犹豫豫动作缓慢,干脆自己赶过去关窗户。

然而就在我转身忙活的时候,我就听见后头“砰”地一声闷响。

我惊道:“皇上您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这时候已经确保屋子里严丝不透了。我奔到床榻前,登时就掀了夏侯明的帐子。

那一瞬间我傻眼了。我困惑地问他道:“皇上,您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您真的病了么?”

“真的,真的!”他双手捂在胸口上。然后,他吐出了一口血。

“啊!皇上!”

我尖叫起来,夏侯明他真的病了!而且是重病啊!

几个御医也连忙上前救治。为首的那个给我解释道:“吐血也是心病的症状之一!不过娘娘放心,皇上并没有性命之忧的,只是病重而已……”

夏侯明在我面前把衣裳给解开了,指着自己胸口上那一大片青紫的颜色道:“朕的心都伤成这样了。你看看……”

“皇上,皇上啊,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夏侯明看向我,有气无力地道:“唉,你呀……”

我钻进了他的帐子里。我要给他侍疾,要陪他一晚上。但他又把头拧过去了,缓缓道:“还是算了吧。不要陪着朕,朕想一个人睡会儿。”

“皇上……”

“不!朕就是不要你陪!”他干脆把身子都拧过去了。

好吧皇上,您这还是在恼我呢。我没法子,今儿夜里只能先回自己宫去。

我提心吊胆地回了汀兰小筑,脑子里全是夏侯明那病入膏肓的模样,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我心里乱得厉害,以至于旁的事全被忘干净了,直到小连子提醒我道:“娘娘,金采女还在听候发落呢!”

我这才想起来,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呢。忙命人摆驾知语堂。

知语堂那儿已经被封起来了,外头尽是带刀的侍从和慎刑司里遣来的几个内监,都是接了我的旨意来此看押的。我下了辇,与他们道:“本宫是来审问金采女的。”

皇上已经命我彻查此事,故而文妧虽是大罪之人,我却能够随意进出这里。为首的内监是慎刑司的六品掌典,他引着我绕过主殿,经由抄手游廊一直进到最偏僻的后堂,这才恭声道:“娘娘,人就在这里头呢……”

那后堂只是一个极小的厢房,平日里应该是不住人的;现在关了人,四周门窗都被木板从外头钉死了,一点缝儿也不透。眼下禧小媛还没醒,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文妧谋害嫔妃的罪名足够令她关进慎刑司里;我开恩体恤,这才能禁足在自己的宫里。不过即便这般,这关押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

陈掌典领了几个粗役内监上前,拿着橛子卖力地将板子给撬开,好容易才把门打开了。宫人们提着宫灯,我则扶着小连子的手,进去先是闻着一股子霉味,之后就见一个影子扑上来,嘶喊道:“救救我,救救我!有人来救我了么……”

我赶忙后退两步,却还是被她给扯在裙摆上。我接过宫女的宫灯晃在她面前,便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文妧虽不是绝色,往日里也妆容精致、穿金带玉地,此时落难,竟狼狈地鬓发头脸都不成样子,恐是在关押时与外头的侍从们挣扎所致。

她扑在了我面前,满面都是祈求。但当她抬头看清我的面目时,眼睛里却如遇鬼魅一般,猛地又松开了手将身子缩回去,骇然道:“是你!怎么是你!你早就想要我死,你一定是来杀我的……”

我蹙着眉头,缓缓摇头道:“文妧,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我若是要处死你,只要一道懿旨即可,何必亲自来这发霉的地儿。文妧,我是来救你的……”

“不,不!你花言巧语,你怎可能会救我……”她的惊慌更甚,语无伦次道:“在荣国府里的时候,有一年的中秋节,那一次,我把你推进水塘里去了……你一定是记恨我!这一次你好容易抓了我的把柄,而且又是因着推人落水,你公报私仇,你自然是要处死我了……”

我微微眯了眸子瞧她,不由冷笑:“你还记得当年的事儿啊?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当年你的本事还很大呢,即便将我溺死了也能掩盖过去不被人发觉……可现在呢?你因着抄写宫规被禧小媛刁难,遂怀恨在心,与禧小媛、顺贵人一众在鱼塘赏玩时趁乱将禧小媛推进水里……可你为什么会被禧小媛的宫女发现呢?你就不知多长点脑子么!”

禧小媛落水的事情,其实一点儿也没冤枉文妧。

哦,我记起来了,当年她能盖过去,还不是因着大太太在府里的势力……现在可好,竟然那样冲动地推了人,又不会选时机,结果就被人家的宫女瞧得一清二楚。

我说话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文妧听着,面上却是显出疯狂的愤恨来,她指着我,怒喝道:“我就知道是你算计我!你一贯如此……是你下旨命我将抄写的宫规送去禧小媛那儿,是你要逼得我对禧小媛下手!都是你,你一箭双雕,你要除了禧小媛,还要陷害我,你就是这样的算计……”

真难为她了,关了一整天终于把里头的道道想清楚。我也不分辨,只是转身欲离去,道:“既然你信不过我,那就罢了。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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