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除夕(1)
而夏侯明……他那样优秀的帝王,心里装着的只有大周的天下。他看到我为国事着想,也必然会褒奖我。
我面上竭力做出贤妃的模样,抬眼瞧夏侯明的时候,也是满眼的规劝之色。然而我却看到夏侯明的面色渐渐有些不善。
我心头一跳,恩,又出了什么问题?
夏侯明难道不喜欢我的进言么?他最重国事,怎么会不喜欢我的贤德。
我心内有些忐忑,下一刻就见他拂了袖子,冷冷对我道:“玉儿是不喜欢朕驾临琼宫么?”
“皇上,臣妾不敢……”我听他声色不善,连忙解释:“臣妾是真心爱慕皇上的,自然心心念念期盼着皇上驾临琼宫。只是最近国事繁重,臣妾想着……”
“够了!”夏侯明眸色已是冷冽如冰霜:“你若对朕有一点点情意,便不会这样干脆地拒绝了……你丝毫不在乎朕,你为着你那些权谋之事,轻易地就能把朕往外推……”
“臣妾没有……”我听他说得这样严重,很是慌张,心里都悬起来了。这夏侯明怎么……怎么这么古怪啊!我怎么就又把他给得罪了呢?
唉,唉,就算我的劝诫是为着自己的私人目的,但我是为国事着想啊,他怎么就不赏个脸呢……就算他今儿欲火焚身一心想要令我在琼宫侍寝,那也应该先褒奖我“贤德”,然后再执意要去。那样我就算侍了寝,贤名也跑不了的。可他……
我不禁郁郁,我虽然工于心计擅长谋算,但可惜夏侯明不安套路出牌。看他那张半分喜色也无的面孔,我就知道今儿我又栽了。
莲贵嫔被他漠视,我也讨不了好。
我不敢再多说话,只能低头对夏侯明请罪道“臣妾失言”。唉,这算怎么个事儿呀!我的话说得多好,他怎么就不待见……
好在夏侯明也不多计较,朝我冷哼了一声,又转身命起驾回宫。
众妃看向我与莲贵嫔时都暗暗有嘲讽之色,然又畏惧我们二人隆宠,皆不敢溢于言表。
然这个时候,婉仪文盈盈却朝着圣驾追了出去。我讶异之间,只闻得她声色泠泠笑道:“……嫔妾外祖家是酿酒大户,今儿席间的酒是竹叶青……”
夏侯明果然感兴趣,点头道:“爱妃还识得这酒?”
“嫔妾自幼耳濡目染,对此也有些钻研……”
然后皇上就起驾了。不过他是带着文盈盈一块儿走的。
我不由扶额,文盈盈还真擅长见缝插针……那一张嘴巴也厉害,你外祖家明明是做果园生意的,怎么变成了酿酒的?整天不是拍马屁就是说谎话,真是的……
不过这样也好,文氏好歹是站在我这边的,她得势总比莲贵嫔得势要好。
莲贵嫔的生辰宴忙了一晚上,我回宫后已经很晚。
夏侯明今儿虽然恼了我,但应该无伤大雅吧……他连我记不住他爱吃的东西都能谅解我,说错了话也能宽容的。
毕竟现在和以往不同……我们金家是他最重要的棋子,我还是三皇子生母……我明白自己在这宫里已经站稳脚跟,不会轻易被处死,对夏侯明也不似过去那样怕。
这次生辰宴完事后,很快又要到除夕,我便又开始忙碌。身为当家人真的有些累,这么大的一个皇宫,这么多嫔妃、皇子、皇女还有长乐宫的那些先皇的太妃们,还有更多的奴才们……事无巨细都要管束。以往都是皇后一人掌权,把整个皇宫治得妥妥帖帖,现下想来我不得不钦佩她,在这种忙碌繁杂的工作中还能腾出手来做阴私之事。
除夕是最大的节庆,我初次操办大宴额外认真,简直要忙得脚不沾地了。连我那酒楼的生意都暂且搁置,由文盈盈代为主理,再将账簿拿到我这儿跟我对账、禀报些要紧的事等等。
因此与我而言,这个年关是枯燥且辛劳的。然而在这样的劳碌中,仍是会出现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令我分心。
比如说那由我发了慈悲之心命人厚葬的宫女逐烟……
我知道她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人,就算死了……我派遣去安葬她的小连子等内监也能够从她的尸身上偶然找到一些东西,那是她想要留给我的东西。
很快除夕就到了。
我是费尽心力地操办这个节庆,无论各宫的布置、赏赐还是家宴与国宴的操持都搏了赞誉。
甚至在最后的家宴上,当十六树形色各异的烟花一同在漆黑的子夜中绽放时,“带病列席”的皇后都不得不夸赞我别出心裁。
皇后称病许久,今儿除夕是大日子,终于不得不露面。我们一众嫔妃虽知晓她是获罪,面上却都恭恭敬敬地。在人前,就算是我俪妃也不敢对皇后怎样,我如今还完全没有“飞扬跋扈”的资本,只能低伏做小。
大宴之上,皇后自然是一身朱红绣金凤大袖裳朝服,头戴金缧丝镂空金云龙嵌东珠宝顶头冠,盛装列席。她神色贵气天成,面上的脂粉厚重而华丽,国母的威仪令嫔妃们叹服。然而我的席位趋前,细细打量她便能看出她发髻的根部有些白发的痕迹,凤仪宫的女官们擅染黑发,但还是能看出来的……想来皇后称病之前还没有这么多白发了,病了两个月便这般了,她这些日子果真心绪不宁、十分焦灼。
大宴摆设的操办和各宫的赏赐是皇后为主、我为辅,但菜肴与舞曲、烟火等琐事都是我一手管束的。舞曲一一呈上之后,坐于上首的夏侯明也颇为满意,抚掌夸赞我的精干勤勉。另外,我备下的酒是齐州南巷里费心运进京城的女儿红,夏侯明和几位亲王很是喜欢,众人都一夜痛饮。
莲贵嫔生辰那一夜,我受了夏侯明斥责,莲贵嫔则被他漠视;今儿我将筵席操办得好,夏侯明便对我言笑晏晏,丝毫不计较那次的事情,我的皇宠好似更盛了。不过那莲贵嫔也越加得他喜欢,在大宴上吟了几句祈福的诗句便被他大大褒奖。
如今在皇宠上,我与莲贵嫔真的是杠上了……我现在育有三皇子,所以算下来夏侯明来琼宫的次数更多;可她亦是隆宠,保不准何时也会有孕,那时候……
那时候,我便真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她。还好她与皇后、与我都有旧怨,不会做我的人手也不会被皇后收拢了去。否则她和皇后一块儿来对付我,那我可就吃不消了。
席间酒酣,酒气与锅子里的热气熏得人有些头晕。我瞧着娴婕妤神色倦怠,便吩咐了从外头折几只初开的梅花来插在她的案几旁侧。
嫔妃们不料我会有这样的细心,纷纷笑言赞赏我。娴婕妤更是千恩万谢地接过了,捧在鼻尖嗅一嗅,感激地道:“蜡梅香气清冽,又是这样稀罕的浅黄色花朵,嫔妾很喜欢。”
我笑说:“梅香提神,与孕妇也是好的。你的身子重,闻着这香能好受一些,本宫就放心了。”
我说着,又吩咐宫人将新腌的酸梅赐予娴婕妤。
但迎蓉为难地与我道:“冬日里酸梅稀罕,只有正三品的贵嫔以上才分的一小碟……已经没有多余的了。”
我摆手笑说:“无碍。那兰贵嫔与娴婕妤座次邻近,就把她那份梅子上给娴婕妤吧。”
我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恰能够被兰贵嫔听见。她面色猛然大动,继而露出愤然不甘的神色,起身与我请命道:“俪妃娘娘怎可不顾规矩……”
她位分高于娴婕妤,是名正言顺应当享用那盘梅子的,我却这样轻巧地就把东西转给了娴婕妤。兰贵嫔最无法忍受这样踩着脸面的屈辱。
我并不为所动,只闲闲地拈了一块金盏千层酥,散漫道:“娴婕妤有孕,你让着她一些是应该的。”
“可……秦氏、方氏同为贵嫔,为何偏偏要臣妾让出来……”
我听了浅浅一笑,挑眉道:“兰贵嫔你的意思,是你们同为贵嫔,你却比旁人更身份贵重么?”说罢我又笑着“呵”了一声:“若是以往,本宫或许也这么觉着,毕竟你有皇宠,是比旁人要尊贵些……可如今,贵嫔已经不怎么得皇上宠爱,也不怎么得皇后娘娘看重,你仍觉着自己要高于秦氏、方氏么?”
我很少这样露骨而刻薄地嘲弄一个人。何况是兰贵嫔这样沉不住气的。
她果然再也无法忍受,面上几乎扭曲,当即就要对上首夏侯明诉苦。可惜,夏侯明正与一位皇叔敬酒,无暇理会她。
她胸口起起伏伏,眼睛里几乎要落下泪来,最后终究是忍住了。她也知道这是除夕的大宴,若在此时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说出不该说的话,跌了皇室的颜面,一条大不敬的罪名就能令她万劫不复。
我瞧着她的模样,心内暗笑。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这么一激将,她便忍不住了。
我继而不经意间斜斜地往娴婕妤那儿飞去一眼。娴婕妤见了神色微动,忙微微点头应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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