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重病(1)
我听着,面上一丝波澜也无,并不因牵扯到了文妧而觉着惊愕。只缓缓点头,吩咐宫人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禧小媛那儿,请几个得力的御医去瞧;金采女受了牵连,就暂且关押在她自己的寝宫,等本宫查证之后再处置。”
宫人应下了,回身就要传旨下去;我此时又想起了一人,便追问他道:“莲昭媛呢?她可曾插手此事?”
“这……倒是没有的。”他答道。我探寻地将目光投向小连子,他也对我摇头。
我不免笑了一声,道:“终究是个圆滑之人……也罢,本宫没指望她笨到撞刀口的地步。”
不论莲昭媛心里怎么想,她此时都是没有宫权的人,若贸然插手……我立即就能借此给她扣上个与此事有关、想要毁尸灭迹的嫌疑。
这宫里的事儿哪有容易的?她想压过我,可要费心费力地谋划一番。
禧小媛的事情,我循例上报给了夏侯明。但等了一会儿小安子便过来传话,道皇上政事繁忙,后宫这等小事就全交由我打理。
这话说得倒有些怪异,禧小媛是出生高门的嫔妃,她的一条命怎能是小事呢?不过心里还是有许多自私的窃喜,便按着夏侯明的所托,亲自去探看她。
她的居所名唤疏影江月楼,与文妧的住所离得最近。我当初安顿嫔妃们的住所时,先是命她们自个儿挑,自然是要按位分来。禧小媛挑到了疏影江月楼,临近牡丹园,宫殿又精致华美,是个好地方;但文妧的位分是最低的,轮到她时就只剩下西北角的几个偏僻的寝宫,死活不愿意住进去。
这并不是因为行宫里的宫殿太少,众人住不开;而是因着文妧位分太低,只有嫔位以上才可居正殿,只有贵人以上才可居楼阁或轩、榭,其余的就只能居不成规模随意修建的小殿。
我为着此事对她开恩,允许她以采女的身份住进了知语堂。她起初是欢欢喜喜地搬进去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在疏影江月楼的百米之遥,立即又哭求要换地方。这一次我可不会再答允她,只搪塞道“宫里规矩大,哪里容得你挑三拣四。”
就这么一来二去,我还是把她送到了禧小媛身边。
我很快到了疏影江月楼。我甫进了正殿,就见里头杂乱不堪地,宫人们端着热水与汤药跑进跑出,地上还有碎了的汤碗,想是跑得急给摔了,也无人理会。
我由宫女引着进了内室,方才瞧见了那卧在床榻上的禧小媛。她至今仍昏迷不醒,素日里艳丽妩媚的面孔此时已是了无生机,一层阴翳般的青白色虚虚地浮在面上,已是虚弱至极了。这个样子,那“生死未卜”的说法倒是准确。我打量了几眼,作势用帕子拭一拭眼角,怜悯道:“真是可怜见地,平日里好端端的一个妙人儿,怎么就……”
旁侧一个瞧着很得脸的宫女立即扯着我的衣裙跪下了,哀哀泣道:“夫人,夫人!您要给我们家小主做主呀!小主是被金采女推进了水中,至今不省人事,可不知会怎样呢……求夫人做主……”
我不经意地将自己的裙摆从她手里抽开了,淡淡道:“此事本宫自会彻查……”
“可是夫人,出事的时候奴婢恰恰在跟前,看得一清二楚,正是金采女亲手推了我家小主!”那宫女犹自不甘,跪地不起朝我恳求道:“金采女与我家小主早有嫌隙,这几日,她抄写的宫规都要送到我家小主这里来过目,小主只是稍稍训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要谋害小主!娘娘,金采女决不可轻饶啊……”
现下文妧的事虽未定罪,但不仅是禧小媛身边的,旁的嫔妃们也大多觉着是文妧所为。而满宫上下皆知文妧和我姐妹决裂,这个宫女也觉着我会借此事惩治文妧,便对我一求再求。
我侧目看她一眼,并不说话,只微微蹙起眉头,目色有些冷冽。她坚持了片刻,终于不敢再说话,只垂头啜泣。
我回过目去,又问两个跪地诊脉的御医道:“禧小媛如何了?可有性命之虞?”
二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我,又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才吞吐道:“应是保住了命……只是,小主溺水的时间太长,此时还未苏醒,这……这之后的事儿,就要看造化了……”
我心里明白了,禧小媛这一遭真是要走鬼门关了,虽然勉强保命,但溺水有轻重之分,她这样的……能不能醒过来还真是难说。
这也怪她自个儿倒霉……从湖边上掉下去,虽是不会水,但若救得及时也没什么;可她旁侧几个宫女也都不会水,听说当时都跳下去了,却是越帮越乱,谁也上不来;东湖畔那块巡视的侍卫们正巧走到了最西边,隔得远,等宫人大呼小叫地过去求救再飞奔过来,禧小媛差点沉进水底去。
我微微摇头,叹一口气道:“如今这个样子,除了尽心救治,旁的本宫也无能为力了……”两个御医忙磕头应承下来。我又吩咐身后的小连子道:“救命要紧,内医院里无论怎样珍稀的药材,就尽管给禧小媛用,不必顾虑。至于金采女……本宫必定秉公处置。”
服侍禧小媛的宫人们皆跪地谢恩。
我很快离了疏影江月楼。因着要探望禧小媛,我耽搁了不少时辰,等出来的时候,日头都落下去了。
迎蓉问我道:“娘娘要回去么?晚膳已经备好了。”
我思索一二,摇头道:“不……直接去烟波致爽殿吧。今日的机会实在难得,我不能耽搁了。”
现在正是臣子们堪堪离了正殿,皇上又要传御膳的时辰。而再等片刻,就该翻牌子了,可别到时候又传召了旁人……我费心费力地筹谋了,终于令禧小媛落水大病一场,这样的机遇,我绝不能有差池。
唉,想来我也实在可怜,不过是要见夏侯明一面,竟要这样艰难……
好在我还是做到了。
烟波致爽殿那儿一切如旧。小安子等人见我来了,立即进去通禀。
我在殿外站了好些时候,却不曾见小安子出来,只听见大殿里头有稀里哗啦的几声响,不知是什么声音;而后小安子终于出来了,开了殿门请我进去。
我有些狐疑,还以为要另有一番艰难呢,不成想这样顺利。然而等我掀开一层一层的帷幔进到内室里时,四下里瞧了半晌也没找到夏侯明的人,最后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咳嗽,我才发现来源是床榻上。
我忙两三步奔过去,见榻上果然窝着人,帐子都拉上了。我在床榻面前行了礼,很是有些费解地问道:“皇上您怎么了啊?这还不到就寝的时候啊……”
他一开口就咳了两声,而后哑着嗓子道:“你没瞧见么?朕病了……”
“啊?”我一听就惊起来了,前两天没听说他病了啊,就连今日,还有几个朝臣在他这里议政许久,不久前才离去……他不是整日忙于政务,夜里又招幸嫔妃,这怎么就病了呢……
然不论怎样,我一看到他这样,心里就又软又疼,忙关切道:“皇上您得了什么病啊?怎么不传个御医来瞧瞧?”一壁又顾不得规矩,伸手去拉他的帐子。
那帐子却被他攥住了,掺着金丝织就的妆花织锦蝶暖帐,我拉不开也撕不开。他止住我的手,缓缓道:“朕的病见不得风……遂不能拉开帐子。”
他那声音实在是有气无力,我无奈地住了手,却是越发地担忧,颤颤道:“您……这是什么病啊?这样严重,竟连帐子都不能拉了……皇上,您可不能有事啊……”说着又赶忙朝外头喊了几个宫人进来,斥责道:“皇上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们怎地不知去传御医!你们……”
夏侯明又咳了一声:“不怪他们,御医……用不着,朕……朕没事……”
声音都断断续续地,听得我提心吊胆,先是慌张地命人将御医请过来,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与夏侯明道:“皇上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啊!您是不是操劳过度病倒了?或者是……被匈奴的细作暗害了!或者是……”我越想越怕。
夏侯明咳嗽地更厉害了,一边咳一边道:“没……没那么严重,朕这是心病,是被你气出来的心病!前些日子没发作,就今儿发作了……咳咳……”
我惊如雷劈,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喊着:“皇上您说的是真的么?真是臣妾把您气成这样的?”
“我真的很难受,你知道么……你总是把我往坏处想。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么,你对我……连信任都没有。我明白……明白你,你是为了自保才……可你能明白我么?我为了你,我连自保都不肯了,皇帝是不应该动情的,我明知代价有多大,但我还是……我都是为了你,可你不明白我……”他的声色低哑地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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