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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连消带打(1)


太后面色一滞,继而眉头一挑,猛地将手掌往扶手椅上一拍,腕上的玛瑙镯子磕得硁硁作响。她盯着芳娣怒喝道:“反了!你是觉着御医诊治有误,还是哀家判断有误!”

芳娣当即想要反唇相讥,刚张了嘴,却又将放肆之言压抑了下去。

我暗暗摇头,太后娘娘实在太过强势,丝毫不通情理。

太后撇过目去,微微喘着粗气,朝一旁的嬷嬷道:“去将珍芳仪的宫女带上来!徐氏一再狡辩,哀家要让她无可辩驳!”

不必嬷嬷去请,逐烟已经从内室奔了进来。她立即跪在堂下,啜泣道:“求太后娘娘给我家主子做主!”

芳娣一见是她,顿时怒火中烧,看她的目色都仿若要烧起火一般。

太后冷冷一哼,朝逐烟道:“你再将昨儿的事给徐氏说一遍。省的她脑子不清醒,记错了事情!”

逐烟低头称是,絮絮地道:“……昨日我家主子与皇上在紫竹林同坐,遇上了芳娣夫人。夫人一来,就对我家主子疾言厉色,污蔑我家主子曾对她不敬。最后皇上也不知怎的,本要送我家主子回宫,却陪着夫人回了永寿宫。我家主子回宫之后,就哭了一整宿,第二日就见红了。连御医也道主子是动了大气……”

“你是在指责皇上么!”芳娣夫人不甘示弱,当即打断逐烟,又朝太后道:“太后娘娘,皇上要去哪儿,怎是臣妾能掌控的……”

“够了!”芳娣不肯服软,太后更是强硬。她铁青着面孔,怒道:“珍芳仪与她的宫女都言及,是你折辱了珍芳仪,才令她动气!”

她又朝内室瞥一眼:“御医也诊治出来,道珍芳仪下红,是因心绪不宁所致。好在现下已经止住血,若皇嗣有个好歹……”太后的目色陡然露出肃杀来,指着芳娣道:“徐氏!就算是皇上也护不住你!”

我听到此处才略略明白——叶桃衣已经无碍了?

无碍,无碍……

若是有小人作祟,那一定会下狠手,一击致命,而不会令她无碍。

若是真如太后所言,是活生生气出来的毛病,却也有些不可置信。人的确能够被活活气死,但叶桃衣不应该生那么大的气,不过是争风吃醋而已。

我这边思量着,芳娣已经不顾一切地辩驳:“太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没有与她置气……”她的眼角有点点的泪痕,她虽据理力争,却也明白太后实在太过强势,丝毫不容人分辨的。

她也不得不服软求饶了。

“不如把御医也召进来吧。”懿妃劝着太后道:“芳娣夫人一直喊冤,也不是个事儿。”

太后冷着脸点头,一会儿御医便从内室出来。

这个御医我们都认得,姓冯,是特地遣过来照料珍芳仪的皇嗣。

冯御医上前见礼,拱手道:“芳仪娘娘下红,的确是因心绪不宁所致。”

“不,怎么会!她怎么会受不了那点儿委屈……”未等太后开口,芳娣已经急切起来。

我突然觉出不对来。

这个冯御医……

难道,连宫内的御医,都能够有胆子欺上瞒下么!

想太后权势熏天,要掌控一个御医,也非难事吧!除此之外,她还要把一应伺候的医女、宫女们也掌控了。

冯御医若颠倒黑白,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心内颤颤地。那冯御医被芳娣打断,又继续道:“不过,芳仪娘娘不仅是因动气而出事,还兼吸入了花粉一类的东西。”

太后看向逐烟。逐烟思量片刻才道:“自主子有孕后,昭纯宫内就不敢再焚香了。若是吸了香,应是在外头……”

“昨日她不过是去长乐宫、凤仪宫请了安。”懿妃缓缓地道:“长乐宫焚香是檀香,凤仪宫多用果香,那么只能是在路上闻了不该闻的东西。”

叶桃衣一路过来,就只遇见了我、芳娣,还有皇上。

我终于惊恐起来——这时候要将我牵连进去么!

芳娣立即明白过来,急急地道:“臣妾昨儿用的是苏合蜜玉香,其内所含无非是玫瑰粉与松脂、乌沉等物,都是与孕妇无碍的。”

太后缓缓点头,又看向我。我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嫔妾用的是茉莉粉。”

我觉着,茉莉粉应该也无大碍吧。又不是麝香。

没听说过茉莉是什么碰不得的东西。

然而冯御医听了却面色一变,摸着下巴上稀疏胡须道:“茉莉……有孕之人最好是不要碰的。个人体质不同,若是体弱的孕妇,闻了便会催血。”

他絮絮地说着,旁侧几人面上都有恍然大悟之感,太后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冯御医继续讲经论道一般地与我们解释医理,道:

“芳仪娘娘既心绪不宁,又兼闻了茉莉香,这双管齐下,便容易出事。其实这些事儿若放在别人身上恐不至于,但芳仪娘娘一贯体弱,就吃不消了。”

我心内渐渐惊慌,却不知该如何辩驳。

呵,这是一早就算计好了的,我再辩驳又有何用!太后想打压我,我在她面前不过蝼蚁之力,安能反抗!

太后牵连我进来,一是想连消带打处置了我,二则是掩盖自己的谎言,让珍芳仪下红一事变得更合理。

我终于再次被太后狠狠地敲打了!

我也想着求太后另宣几位御医过来——只是,我是不敢这么做了。太后今儿就是要打压我,我再不服软,后果必定更不堪!她手中权势太盛,我即便挣扎也无济于事。

芳娣亦垂着头跪着,恐怕她也如我所想,不敢与太后翻脸。

我早就知道,今日来此必有灾祸!可我没料到,太后根本没怎么设套,就足以对付我了。

她大可以令人陷害我身上带了麝香,或陷害芳娣用了不该用的东西,再查证下去,揪出来我们是蓄意要谋害皇嗣。这么一来,我们都不用活命了。

可太后没这么干。她只是稍稍扭转事实,让叶桃衣做出个下红的假象,串通一个冯御医把这病势夸大。其实也算不上设套了。

凡是要颠倒黑白地算计别人,都是有风险的。她是太后,不会轻易冒险,平日里就随意动动手指就成。虽然碾不死我们,但也足以让我们吃不消。

我心内沉沉,垂头丧气地。我又偷眼往昭纯宫的殿门处瞧——

皇后呢?她为何还不来?

若她能过来,给我说句话,我的结果会好很多。皇后是后宫之主,就算太后是长辈,也要受她牵制。

可是她迟迟未到。

太后在询问冯御医叶桃衣的境况,冯御医劝着她道:“太后放心,娘娘已经无碍了,休养几日就好……”

芳娣兀自绞着手里的帕子,面额上汗涔涔地,想必也没想处解救的法子。

我则坐立不安地,焦急地频频望向殿门外头。

最终我看到一个小内监从外头进来。他是凤仪宫的人。

他上前悄声与太后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又听闻珍主子已经无碍,就不过来了。”

我听在耳中却如闻惊雷——皇后,她竟然不想管这事儿!

为什么?

我手上的救命稻草一下子被人抽走,我也想不出法子了。

太后喝了口茶,不经意地道:“她今儿倒是识时务……”

传话的小内监告退下去,太后扫视一眼我与芳娣,缓缓开口道:“行了,你们心里都清楚了,该怎么罚也不冤!”

太后句句在理,外人听着,自然是不冤。芳娣不顾大局,为了争风吃醋羞辱叶桃衣;我则是无心之失,错戴了茉莉香囊。

皇嗣大过天,叶桃衣今儿病得凶险,我们就该罚。若她再气性大一些,恐怕孩子就保不住。

那我们即便是处死也不过分。

太后将茶盏放下,看也不看我们,只淡淡地道:“都是无心之失,也不应重罚。徐氏就褫夺封号,降位贵嫔,回宫思过去。金氏,不降位,只禁足思过吧。”

我一听,顿时惊愕万分——禁足?而且未提期限?

她要关我多少日子!

而芳娣,她已经慌张万分,连连磕头道:“太后娘娘恕罪……”

她可是从夫人之尊一下子降位贵嫔……

太后厌烦地瞥她一眼,兀自起身搭了宫女的手往殿门处走去,一壁道:“都回去思过吧。徐氏,你就是性子躁,不识大体,不懂事!哀家罚你降位,还委屈你了?”说着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我们。

太后脚下丝毫没有停顿,径自上了十六抬的凤驾。只在最后嘱咐逐烟要好生照料叶桃衣。

芳娣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下来了。太后留了一个嬷嬷在昭纯宫,那嬷嬷冷脸瞧着她,与她道:“贵嫔娘娘请回罢!莫要再忤逆了太后!”

徐氏已经不再是夫人,也不再有“芳娣”的封号了。她听到那一声‘贵嫔’,面上顿时惨然,直起身子呼喊道:“不,本宫要见皇上!本宫错不至此,太后娘娘怎么能……”

徐氏这边不服,嬷嬷只好转过身来请我:“容华娘娘也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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