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深藏不露
沈钊的脸色一瞬间白了下去。沈社安更不济，手一抖，直接将桌边的马克杯推到了地上。
哗啦一声，马克杯碎成了好几块，里面还没有喝完的浓茶在漂亮的实木地板上留下一块深色印记，看上去像是某种古怪的动物。若是有一个预言家在这里，想必能够根据这茶渍推断出我们各人的未来，就像是《哈利波特》中总是神经兮兮的特里劳妮教授那样。
“你到我面前来，告诉我你杀了我的儿子，这是在挑衅么？”沈钊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移到了办公桌下方。
我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小动作：“伯父，枪支对我是没有效果的，除非，你像是军神上将一样，有一把特质的驱魔枪。”
沈钊的脸色顿时变了。沈社安回过头去，虚弱地喊了一声：“爸，我们不是弟妹的对手，如果她对我们有恶意，我们根本没有生机。你为什么不听听她有什么要说的呢？”
沈钊沉下脸来：“她杀了你的弟弟。”
沈社安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她杀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这样的反应，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禁多看了沈社安几眼，暗道：我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沈家里头还隐藏着沈社安这么一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在他忠厚老实的表象之下，藏的是一颗是非分明行事稳妥、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大义灭亲的心。
换句话说，沈社安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忠义、质朴。或许他没有独特的天分，却最值得人信赖。
若是放在和平时期，沈社安应该是最适合继承家主位置的人。
这个念头在我的心中一闪而过。然后我又想到：如果我能够看明白这一点，沈老先生怎么会看不明白呢？
这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沈老先生所有的计较。
原来如此。
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沈老先生运筹帷幄的能力，不论我还是沈如初都难及其项背。
乍看之下，沈老先生似乎扶持了很多人：沈谙有他的异类调查所；沈祢家有他的服装公司；沈如初有上善若水医药科技；而大老爷沈钊手中的资源和产业更是数不胜数。
相比之下，沈社安只是在沈钊旗下的一家公司担任行政助理的职务而已。和他金光闪闪的兄弟们比起来，沈社安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就像是落尽珠宝箱里的小石子，一眨眼就被周围的光华完全掩盖。
就连我，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第一次回沈家参加家宴的时候——分明对方是沈如初的大哥，我对沈社安的了解却很少，思前想后，也只能挤出老实巴交四个字而已。
原本我是以为沈家人才辈出，所以，沈社安这个正常人类实在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但现在看来，我完全想错了。
沈社安的平平无奇只是表象——事实上，他之所以在一众天才的兄弟亲朋之间毫不起眼，恰恰是因为沈老先生想要保护他的缘故。
沈家最重要的一个人，不是大老爷沈钊、不是沈谙、不是我们家猎人，恰恰是面前这老实人沈社安。
真是好大一盘棋。
沈社安是最适合继承家主之位的人，正因为如此，沈老先生才要竭尽全力保护他。
恐怕，沈老先生是知道族老的存在的吧。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重用沈社安——枪打出头鸟，只有藏在一众光鲜亮丽的人当中是，沈社安才最安全。
我感觉到笑容渐渐扩散在脸上。我看了沈钊一眼，然后认真对沈社安道：“大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沈社安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然后点点头：“那弟妹你稍微等一下，我收拾一下这边就来楼上找你。”
“麻烦大哥了。”我笑着向他点头致意，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看了沈钊一眼，同情地摇了摇头，这才收回视线离开。
怎么说呢……沈钊这智商真叫人捉急，简直白瞎了大老爷的称号和地位。
他竟然在办公桌下放了一把枪？别闹了好吗？这里可是沈桥水榭，全市如同圣地一般的地方，能够走进来的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沈钊在办公桌下藏枪，难道真准备一言不合就爆头吗？
如果说，他的枪是用来防身的，那就更可笑了：沈老先生腿脚不方便，大多数时间都呆在沈桥水榭里，所以他的逆天保镖十一先生也一直寸步不离。有十一先生在，如果还有什么刺客杀手能够混进来，那对方显然也不是一把普通手枪能够解决得掉的好不？
我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从厨房里端了一些水果出来，然后在二楼的小客厅里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没过多久，沈社安就走了上来。他的手里换了一个新的马克杯，里头的咖啡正在冒着热气。
我友好地向他笑笑，站起身来表示尊敬。
沈社安却有些慌，摇了摇头憨厚地笑着：“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快坐下，折煞我了。”
“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是长辈，我对你恭敬一点是应该的。”我微微一笑，但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沈社安无奈地点了点头，一副自己不敢当的模样。然后他说：“抱歉啊弟妹，爸的反应有点激烈。”
“大哥这话说得……我杀了他儿子，他想要一枪崩了我也是人之常情。我倒是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他自己问我知不知道沈礼之的下落，我就觉得，自己还是坦白比较好，仅此而已。”
我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嘴里，享受冰凉甜蜜的果汁在口中扩散的感觉。
沈社安苦笑了一声：“弟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二弟罪不可赦，我倒是宁可他落在你手里，一刀毙命。”
“何止一刀毙命，还赎了罪呢。”我勾起嘴角，提起了之前全市播放的反催眠视频。
沈社安愣了一愣，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你看，这样我还应该谢谢弟妹，让二弟死也死得有些价值。”
我又拿起一颗草莓，捏在手指间把玩着，心思却全放在沈社安身上：“大哥之前似乎还想要帮一帮沈礼之，现在却说得那么绝情，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大哥真正的样子？”
沈社安愣了一下，苦笑道：“弟妹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大哥。”我摇摇头，“只是感慨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沈社安听懂了我的话，却继续跟我对暗号一样地说话：“弟妹也不必太苛求自己。你也是人……好吧，这么说大概不太对。”
“没想到大哥也会开玩笑，只是这个笑话比较冷。”我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地说道，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因此变得轻松了一些。
我顿了一顿，问道：“大哥，沈家的未来你怎么看？”
沈社安一愣，显然没想到我突然就把话题歪到了那么认真严肃的内容上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真不愧是沈老先生作为接班人悄悄培养起来的人。沈社安一谈到沈家的未来，身上的气质就完全变了。
虽然看上去仍旧老实巴交，此刻，他的气势却让我想到了睥睨天下、挥斥方遒八个字。
沈社安用平稳厚实的声音说道：“沈家首先要熬过现在，才能有未来。我倒是没想到……弟妹原来也是知情人。沈家此刻的内忧不比外患要少。族老的计划因为沈礼之的死破灭，接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对我动手。毕竟剩下的沈家人之中，恐怕未必会有人落入他们的圈套。”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沈家现在有可能被族老用作突破口的只有两位老爷了。二叔沈镀虽然没有什么本事成就，但胜在三观正，又有一个明事理的妻子，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背叛沈家的事情。至于沈钊……可能有这个心，但是我不觉得他有那个胆子。
果然，沈社安也说：“我比较担心的，其实是我的父亲。他年纪大了，但是野心还在。不过，幸好他只是个普通人，平日里又有点瞻前顾后的味道，所以我稍微刘忻一点儿，应该没问题。”
噗。
沈社安这话说得我差点把草莓给喷出来。
果然是知父莫若子么。沈钊要是知道自己的老实大儿子是这么个想法，大概能吐血吧。
我苦笑了一声，而后正了正颜色，说：“族老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现在留着他们还有些用，不过，如果他们干涉到了沈家的大局，我随时可以动手解决掉他们。”
沈社安一愣，接着无奈地表示甘拜下风，眼中颇有点羡慕的神情：“我若是能像弟妹这样就好了。”
我对他挤了挤眉头：“大哥就维持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你们普通人看我们这些有力量的，就是城里的想要进来，殊不知我们有多羡慕你们呢。力量这东西啊，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只是没有力量，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沈社安认真地看着我，片刻之后说，“弟妹，我的人给我传来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和上善若水、和你、和表弟沈谙有关。”
擦。
我顿时明白了沈社安想要说什么。
沈谙那边的保密措施到底是怎么做的？此刻，我分分钟想要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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