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麻袋里装的是钞票吗
他们把那个像是老鳖的东西慢慢顺到岸边儿浅水处,黑蛋猛地跳到浅水里,仔细看了看糊着一层黄泥巴的那个东西,黄泥巴下边稍微露出细麻线编织的网状形态,黑蛋扫兴地说道:“这鳖孙儿……原来是个装着东西的大麻袋。”大伙儿哈哈哈笑了起来。
文山在筏子上弓腰勾头听到黑蛋说的话,疑惑不解道:“装着东西的麻袋?装着东西的麻袋按道理应该沉在水里,咋会漂在水面儿上?”
“闷雷”随即也跳到浅水里看了看尴尬地说道:“早知道是个麻袋就不费这劲儿了,让它漂走就是了。”
黑蛋看着黏黏糊糊鼓鼓囊囊的麻袋,自言自语说道:“这里边是装的啥东西?”他拉了拉麻袋没拉动。
“这麻袋够沉的!”黑蛋向“闷雷”说道,“咱俩把它拖到岸上,弄开看看里边是啥金银财宝。”
“闷雷”讽刺道:“要是装有金银财宝不早就沉到河底了!它绝不会漂起来……漂起来说明麻袋里装的是别的东西。”
黑蛋接话道:“管这鳖孙儿里边是啥玩意儿,既然费力弄到这儿了,也得看个究竟呀。”黑蛋滑稽地呵呵笑了笑,“说不定呀……里边装的是钞票!”
“钞票?”“闷雷”一下来了兴趣,“是呀……钞票重量轻,漂起来也合乎道理。”
筏子上的弟兄都好奇地注视着那个浸在水里像一坨黄泥巴的大麻袋,七嘴八舌地说道:“不管麻袋里装的啥东西,弄开看看也好呀!”
“书呆子”冷不丁小声撂出一句话:“说不定里边装的是死人。”
不管说啥没一个人儿下水,都是在看热闹。
文山想下水帮帮他们,但他不会游泳,害怕不小心掉到深水处。
黑蛋催着“闷雷”,两人费劲儿地把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拖上了岸。“闷雷”噘着嘴巴喘着粗气儿说道:“死沉死沉的!够重的!”
黑蛋伸手摸弄到捆绑麻袋口儿的绳子,绳子已经不结实了,黑蛋拉了一下绳头儿绳子就断了,麻袋张开了口子,黑蛋突然“哈”的一声迅速捂着鼻子跑开了。
从麻袋里冒出一股呛人的恶臭,“闷雷”闻到也立即捂着鼻子跑开了。
黑蛋骂道:“这里边装的是死人还是死猪?”
筏子上的人儿都“哦”的一声,向黑蛋他们这边伸着脖子瞪着大眼儿,更没一个人儿下水了。
“‘闷雷’别跑远呀!”黑蛋叫道,“既然咱俩沾手了,必须弄个明白,看看里面到底装的啥臭东西。”
他们两个用撑竿儿几下就把几乎泡糟的麻袋捅破了,从里边露出一个泡得发胀的死人。
“闷雷”惊叫道:“是个死人!”
大家都“呀”的一声叫唤起来,都一齐向死人投来惊讶的目光。
“马后炮”带着哭腔说道:“死人不会是牛壮大哥吧?”
文山狠狠瞪了他一眼怪罪道:“你脑子长到屁股上啦?!牛壮咋会死在麻袋里?”
“马后炮”不好意思地噘了噘嘴哼哼了两声,然后张着大嘴瞪着恐惧的大眼说道:“那会是谁呀?”
“书呆子”调侃道:“你下去摸摸闻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咋不下去摸摸闻闻哩?尽戳死猫上树!”“马后炮”回击道。
“你们还不下来瞅瞅?看看这个死人大家认识不认识。”黑蛋吆喝道。
文山说道:“臭蒿你把筏子用撑竿儿定在岸边儿,别叫筏子漂走,大伙儿都下去看看。”
死人是男性,周身肿胀惨白,脑袋上有一寸长的头发,光着脚板,两只大眼怒睁着,眼球已经突出了眼眶,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用难受的姿势蜷缩着。上身和下身都穿着衣服,嘴里塞着一团毛巾,两只臂膀被绳子紧紧反绑着,绳子已经嵌进了肿胀的肉里。
大伙儿围着臭熏熏的死人仔细辨认起来,辨认了一阵子都摇摇头没人认得。
黑蛋看到死人如此残忍的形状气愤地说道:“这个死人儿一定是被狠毒的孬孙儿,活活装进麻袋撂进河里闷死的!”
“书呆子”指着无名尸体胸前衣服上几个红色的模糊小字儿说道:“你们看……这几个字儿像是写的什么工厂……”
因为这几个兄弟只有“书呆子”和文山识字儿,其他人都是睁眼瞎子,即便看了也不认识。
文山捂着鼻子低头仔细看了看说道:“这衣服不像农民的衣服,像是工人的衣服。这几个小字儿像是印上的……好像是……好像是铁路机械修理厂……这个死者一定是个工人或是个工人的什么头头儿。”
“工人咋会遭到这样的残害?他要是犯了王法也不会是这样个死法儿呀?!”“闷雷”瞪着眼睛甚是不解。
黑蛋咧了咧嘴说道:“天知道!地知道!你我不知道。”黑蛋指了指死人向“闷雷”说道:“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马后炮”立即接话道:“俺早就知道!”
大伙儿“吔”的一声起哄道:“你早就知道……那你赶快说说呗!”
“别人与他有仇恨呗!”“马后炮”很有先见之明地说道。
大伙儿想笑但笑不起来,都滑稽地点了点头儿。
“书呆子”咧嘴笑了笑插话道:“还是马后炮有先见之明!还真撞到点子上啦!这次算是说对了。”
“书呆子”看着死人意思了片刻说道:“这仇恨看来不是一般的仇恨,一定是见不得人的仇恨,才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害人。”
文山向大家摆了摆手,“兄弟们别再看着死人说闲话啦,说多了对死者不尊敬呀!咱们不是衙门里的检察官,没必要去弄清楚死者的遭遇,咱们也无法儿弄清死者遇害的原因……看到死者如此惨状心里难受……”文山说着眼里噙着泪花儿,“弟兄们咱们行行好做点儿善事儿……把死者嘴里的毛巾拔出来,让他在阴间好向阎王爷诉说冤情……把捆绑死者的绳索解掉,以便死者的灵魂得到解脱。”
“好好好!听山哥的。”黑蛋说道,“山哥说得有道理!”
文山这时走近死人就去动手,黑蛋把他拦住了,“别叫吓着你山哥!有这么多老弟轮不着你动手。”
黑蛋左手捂着鼻子右手用力把死者嘴里的毛巾拔了出来。这时死者嘴里忽然呼出一口气儿来,两只冒出眼眶的眼球儿立即回到了眼眶里,从眼眶里流出了几滴眼泪。大家感到惊诧不已,面面相觑。
“这……这不会是死人又活了吧?”黑蛋并不害怕,但感到有点儿奇怪。
“闷雷”跟着惊诧道:“像是死人又活啦!”
一向胆小的文山痴瞪着惊惧的眼睛,自言自语道:“都成这个样子了……咋会还活着?说没活吧……咋又出气儿又掉泪的?”
“书呆子”嘲讽似的笑了笑说道:“文山大哥肚里的知识是被死人给吓跑了……这有啥奇怪的?这个死人绝不是喝水淹死的,而是憋气儿闷死的!他要是喝一肚子河水也不会在河里轻易漂起来……他是憋了一肚子气儿,你们没看到他的眼球儿都憋出来了,一旦把他嘴里的毛巾拔掉,他肚里的气体就冒了出来,眼球也就回到了眼眶里了……他眼眶里浸入的河水也就被眼球儿给挤出来了,好像流出了眼泪。”
大家信服地连连点头,黑蛋夸道:“还是‘书呆子’读书多啊!肚里装有学问。”
文山夸赞道:“‘书呆子’老弟一点也不呆!比大哥强!大哥一惊慌书就白读了。”
黑蛋一只手捂着鼻子,用右手去解死人的绳子,看了看没办法解,嘟囔道:“绳子都淤到肉里了咋着解呀?”
“好办好办!”“闷雷”说道,“咱们捆绑筏子用的小刀儿还挂在俺的要带上哩,用小刀儿把绳子割断不就得了。”
文山接话道:“最好还是别用刀子,万一把死者的胳膊割伤……这人儿虽然死了但还是一个人儿,咱们要尽量尊重他……”
还没等文山把话说完黑蛋呵呵笑了起来:“这人儿都死成这样儿啦,割伤不割伤有啥要紧的。”
“那就尽量不要割伤,慢着点儿……人家死得这么惨,不能再挨咱一刀呀!”文山说着眼眶湿润了。
黑蛋撇嘴道:“山哥是菩萨心肠……死人已经死啦咋还顾忌恁多!”
“死人也是人呀,也得受到尊重。”
“好好好!俺就小心点儿,不割着死人的肉。”
黑蛋强忍着熏人的恶臭,慢慢仔细把捆绑死人的绳子割断,真的是一点儿也没割着死人的皮肉,因为绳子被河水泡得已经糟了,刀刃儿碰着就断了。
文山看着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对着死人哀伤地说道:“你的嘴也能说话啦,你的灵魂儿也解脱啦,你有何冤屈就到阎王爷那儿告状去吧!阎王爷那儿定会还你个公道……孔夫子曰:死,葬之以礼……这儿河滩荒野只能把你不拘礼仪草草安葬了。”
大伙儿感到文山像老和尚为亡灵超度,都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
“书呆子”笑着说道:“到阎王爷那儿未必能讨个公道!阴间阳世都一样,这死人身上没有银子,不递银子恐怕连阎王殿都进不去。”
文山看着大伙儿说道:“古人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埋葬这个死者也是做件不大不小的善事,弟兄们还是在岸上找个地方把死者埋了吧!入土为安呀!咱们遇到死者是与死者有缘分呀。”
“闷雷”噘嘴说道:“我们又没带铁锨什么的,咋挖坑儿埋呀?”
“马后炮”也瞪眼儿说道:“咋着埋呀?用手刨坑?”
文山振振有词地向大家说道:“咱们先前遇见那具白骨尸体,一是没铁锹无法儿挖坑儿埋葬;二是咱们没动他的骨殖,不予埋葬情有可原……但这具尸体就不一样啦!咱们已经动了他的尸体,说明我们与他有缘分呀!还是想办法儿把他埋葬入土为安的好。”
“闷雷”摇晃着空空的两只手说道:“去哪儿弄铁锹?”
文山指了指河岸北边儿郁郁葱葱的田野和树木,“那里总会有人儿在地里干活儿的,跑去一个兄弟借把铁锹就是了。”
黑蛋转了几下眼珠儿说道:“山哥慈悲善良兄弟敬佩无话可说……即便是弄把铁锹来,但我们要是正在埋葬这个死人,万一被外人看到还不把我们抓起来送官问罪?!”
“为何抓我们送官问罪?”文山不解道。
黑蛋说道:“外人看到我们埋人,一定会认为我们把人给害死了,我们这一帮子又不是这块儿地面上的百姓,一定会把我们当做土匪坏人,我们咋能说得清楚呀?!”
“书呆子”插话道:“黑哥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别没事找事儿!我们好心好意埋葬这个死者使死者得到安息,外人看到可不会这么想,人命关天呀!万一被当地人报官,若遇到一个糊涂官,不问青红皂白把我们丢进大牢……我们这不是好心好意自找苦吃吗?山哥办好事儿也得看看是啥事情、啥地方,要是在咱古寨黄河滩埋死人,即便别人看到也不会有啥麻烦事儿。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这种善事儿还是不做为好。”
这时“闷雷”、“马后炮”、“臭蒿”、“玉米缨”几个弟兄也参差不齐地说道:“这种善事做不得!还是抓紧时间寻找牛哥吧!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个死人身上。”
“这……这也许……”文山拿不定了主意,他在兄弟里是老大哥儿,一般情况下没人与他呛茬儿,“这……黑蛋老弟你说咋办?”
黑蛋又说道:“我们与这死人不沾亲不带故,已经做得够意思了!他要是在阴间有知还得感谢我们哩……把他闷在土里也不是滋味儿,还是让他顺水漂流而去吧!他也好图个自在。”
文山沮丧地说道:“那……那只好这样了。”说罢望着那具无名死尸长长叹了一口气儿。
文山黑蛋他们为这个无名死者浪费了不少时间,真是大年初一吃山药——赶到这一截儿了,将近半上午时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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