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用重新来过
她穿着暗红色的包臀裙站在角落，卷曲的头发遮住大半部分的脸，肩上披着一件牛仔外套，跟她脚上的高跟鞋格格不入。
外套是赵俊的。
他穿着白恤衫和浅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球鞋，干干净净，亮亮堂堂，跟着包厢里的其他人看着就不一样。
宋又有无助的向顾逢看去。
顾逢靠着门框，向她招招手，“过来。”
包厢里还有女孩在唱歌，歌声绵软，宋又有忐忑不安望着赵俊，生怕给赵俊喝死在这儿。
墨镜男对赵俊失去兴趣，看向顾逢：“你过来给我摇一把骰子，赢了就让他们两个跟你走。”
“韩少，我不跟他走，我就想跟着你。”角落的姐姐如梦初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跟着你。”
宋又有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有血，额头有一个被就被砸出来的伤口，裙子上有着脏脏的脚印，肩上的外套随之划落，雪白的手臂和大腿后侧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坐在墨镜男身边的女生率先发出一声冷笑。
墨镜男神色莫辨，“真的？”
“真的。”姐姐开始向他磕头。
“行了。”墨镜男的脚踩在茶几上，对着眼神略微有些迟钝的赵俊说：“你可以走了。”
赵俊听而不闻，继续伸手去拿下一杯。
墨镜男转而看向顾逢：“带你的朋友走吧。”
顾逢也没有动。
墨镜男显然不是一个好脾气，一脚踢开面前的酒杯，抓起赵俊的衣领：“老子叫你他妈的别喝了！”
赵俊反应迟钝，“走不走是她的事，但我要完成我的承诺。”
墨镜男一把甩开他，从桌下拿出一瓶车：“把这瓶酒吹了就滚！这马子要跟你走，我也让她走！”
姐姐怔怔望着赵俊，听到这句话，连忙爬到墨镜男脚边，抱着他的小腿，“韩哥，我不会走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赵俊唇角一扬，拿起墨镜男搁在桌上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往地上一摔，盯着跪在地上，怔怔望着他的姐姐，发出一声怒吼，转身而去。
然而脚步虚浮，幸亏顾逢眼疾手快接住他，不然肯定摔在地上。
“没事，我可以。”赵俊用力推开他，扶着墙往外走去。
三个人走出包厢，包厢的门缓缓关上，赵俊回头望了一眼，姐姐跪在地上，眼睛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泪光。
但是都跟他没关系。
往事如走马灯般闪过，第一次见她的忐忑，第一次跟她肌肤相触，第一次跟她在深夜的街道狂奔……他的青春终于结束了。
离开二楼的包厢，顾逢来到门口结账，嘱咐工作人员：“他们问起就说俊哥请的。”
宋又有眼睁睁看着他刷掉四位数的消费，整个人目瞪口呆，恨不得马上跟林丽娟、孙小佳发消息分享。
赵俊浑浑噩噩，“我会还给你的。”
顾逢神色淡淡，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再说吧。”
三个人一起上了出租车，宋又有坐在副驾驶，顾逢和赵俊各坐一头。
赵俊坚持要回宿舍，顾逢也不劝他，将他送回宿舍就离开了。
宋又有在楼下等他。
见顾逢下来，连忙迎上去问：“他不会发酒疯吧？”
“已经睡了。”顾逢说：“有什么问题，他室友会跟我打电话的。”
“那就好。”宋又有微微松了口气。
“你说俊哥和那个姐姐到底怎么回事？”宋又有有些不能理解：“有那么难忘吗？”
“或许吧。”
顾逢牵着她，往大门走去。
“墙后面就是我们学校。”顾逢侧身，指着她的左边黑漆漆的一片：“有光罩着的地方。”
说是隔着一堵墙。
但其实只是看着一盏小小的路灯，中间还隔得老远。
“要不要去看看？”
“太晚了。”宋又有说：“下次吧。”
顾逢走到她身后，从后抱着她的脖子：“好，下次一定要去看看。看看我是在什么样的地方陪你看书，看看我是在什么地方说喜欢你，看看我是在什么地方跟你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宋又有脸红的不成样子。
今天的顾逢太粘人了，像是喝醉了酒，说出来的话是醉人的，拂上后颈的呼吸是滚烫的。
天知道宋又有在经受着怎么样的诱惑。
像是一直喝醉酒的猎豹，在她的怀里变成一只黏人的大猫，他的温柔、他的感性、他每一次伸展的曲线，只有她可见。
宋又有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又有，你怎么从来都不问我，为什么现在选择这个专业？”
“因为你是顾逢，”宋又有扣着他搂着自己的手：“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相信你能做得很好，但是就算你做得没有那么好，我也会跟你一起承担，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未来。”
他无声浅笑，在爷爷灵堂前说得那句“应该的”还真是没说错。
“不过我能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吗？”
宋又有至今都记得，他谈论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时的神采飞扬，她眼中枯燥无趣的数学和物理，在他的眼里如宇宙般广阔无垠。
在宋又有十五岁的认知里，她觉得顾逢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科学家，肩负着全人类的进步跨出无与伦比的一步。
然而十八岁的顾逢，迈出了让她最意想不到的一步。
“星空离我太远了，我想要更脚踏实地的幸福。”
**
回到酒店，两个人推门进去，而客厅里正在抽烟打电话的顾爸碰了一个正着。
双方齐齐露出诧异的目光，顾爸向他们做了噤声的手势，拿着烧了半截的烟往阳台走去。
另一面虚掩的客房，透出庄妈熟睡的呼吸声。
宋又有怕惊扰庄妈，拉着顾逢轻手轻脚回到房间，阳台上时而传来顾爸谈话的声音，似乎在处理公事。
宋又有说：“顾爸工作这么忙吗？”
“今年在福州市开了一个分厂，”顾逢也不太了解，微微一顿：“挺忙的吧。”
宋又有似懂非懂点点头。
“顾爸好厉害。”
“是啊。”顾逢站在窗边，若有所思望向阳台的方向，隐隐有烟雾飘过来：“我爸虽然常年在我的成长里缺席，但是从来没让我缺过钱。”
也不知是夸是贬。
宋又有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从她有记忆开始，顾逢好像就总是一个人在家，庄妈晚上七点过出门打牌，凌晨才会回来。
她至今对瘦小单薄的顾逢趴在偌大的书桌上做题的背影记忆犹新。
他们回家就是回家，而顾逢回家要把所有的门窗锁紧，防止小偷进入，枕头下还要放着防身的小刀。
在他们只知道报警要打110的时候，顾逢已经把附近派出所的值班电话倒背如流。
宋又有脑海中突然闪过庄叶的事，她那一晚上经历的恐惧，还只是孩童的顾逢，就在日复一日的体验。
可是他从来都没说过。
那时候的宋又有也不懂，就觉得他装成熟，装内敛，总是处处跟他作对，顾爸难得回来一次，还要当着他的面，向顾爸撒娇，跟他争宠。
也难怪那时候的顾逢要打她了。
换作是她，估计气得能把对方的头拧下来。
可见后来还向她妥协的顾逢是真的成熟。
宋又有从后抱住了他，但是又怕他想起小时候的事，突然气上心头，给她脑袋来一下，所以一直不敢说话。
顾逢感觉到她的小心谨慎，握着她的手侧过头：“怎么了？”
“我怕你想起小时候的事打我。”
顾逢莞尔，倚着窗台转过身：“我九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计较了。”
“顾逢……”宋又有委屈巴巴撅着嘴唇，抓着他的衣领：“要是能重生来过的时候，我一定不气你了。”
“不用重新来过了。”顾逢捏着她的下颚，轻轻吻住她的嘴唇：“我已经在我想要的未来的里了。”
她抬头回应着他的吻。
门外响起走动的声音，两个人缓缓睁开眼睛，顾逢放开她的嘴唇，指腹轻轻厮磨着她脸上的肌肤：“快睡觉吧，我就在外面，有什么叫我，晚安。”
宋又有退后一步，轻轻点点头。
顾逢打开房间的门，跟门外的顾爸四目相对。前者神色自若，后者表情略微尴尬：“早点儿睡吧。”
顾逢点点头，径直向沙发走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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