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误解
晚上在顾逢家里吃饭。
几个妈妈在厨房给庄妈帮忙,爸爸们在客厅里说说笑笑,顾逢在一旁陪坐,同老爷子如出一辙的板着脸。
宋又有、魏欢、赵俊回来了。
老爷子顿时喜笑颜开,“又有买什么了?给爷爷看看。”
顾逢斜睨老爷子一眼,没有说话。
晚上聚在饭桌的时候,老爷子也是这么一张嘴脸,同样一件事,从顾逢和宋又有嘴里说出来,就是全然不同两种效果。
赵爸说:“顾逢,你这是期末考上又是全年级第一吧?”
顾逢若无其事点点头。
老爷子冷哼出声:“这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了不起?”
顾逢张了张嘴,把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真的很了不起。”宋又有在一旁小心翼翼看着顾逢的脸色,迫不及待替他辩驳:“我们一个年级几千人呢。”
老爷子瞬间换了一副嘴脸,笑眯眯的问:“那么厉害呢?”
说的跟不是一件事似的。
顾逢暗自咬紧了后槽牙。
“那又有考多少名?”老爷子轻声询问。
宋又有心虚,嗓门儿也小了不少:“就年级六百多吧……”
“那也很棒了!”老爷子拍拍宋又有的头:“爷爷替又有高兴。”
宋又有神色尴尬,打量着顾逢的眼神越发谨慎。
晚上结束后,大人聚在一起打麻将,魏欢和赵俊在顾逢房间玩电脑,顾逢站在阳台,望着楼下空无一人的大街,不知在想什么。
宋又有推开阳台的门,一股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她下意识蜷缩着身子,拢了拢衣领。
顾逢侧过头:“你出来干什么?”
顾逢不好明着说担心他,故而没有看他的眼睛,“我出来透口气,里面太闷了。”
顾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风一阵一阵从窗外从吹进来。
宋又有穿的薄,多少有些扛不住:“顾逢,我们进去吧,外面好冷啊。”
“你进去吧,我再站一会儿。”
宋又有欲言又止地望着他,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不加掩饰的委屈。
“顾逢。”她声音软软的,“你明明知道我担心你。”
顾逢唇角一扬,“担心我什么?”
明知故问。
“你跟我进去,我就告诉你。”宋又有说。
顾逢脸上的笑意一深,“不用担心我,也不用看我的脸色,我生气不是因为你。”
“你生爷爷的气是吗?”宋又有碎步挪到他面前,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胸口的纽扣:“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逢轻笑出声。
宋又有顿时来气:“你笑什么?”
“你大了。”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要是搁以前,你准会说,成绩好有什么用,你爷爷还不是比较喜欢我。”
宋又有面露尴尬:“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你怎么还记得啊。”
顾逢低下头,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睛:“记忆犹新。”
“那你还挺记仇的。”宋又有避开他的视线嘟囔道。
他唇角一挑,抬起头深吸了口气,从齿间呼出白色的雾气:“是啊。”
心里那股子郁气也散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他一句夸奖。”顾逢望着窗外,仿若自言自语:“我也做不到跟他撒娇,他一看就不怎么喜欢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宋又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试探着抚了一下他的背。
顾逢哑然失笑。
“不过我也不会跟他计较的。”顾逢垂下眼眸,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失落:“只是有一点儿遗憾吧。”
他有时候会想,或许只有到老爷子死得那一天,才能得到他一句认可。
然而直到老爷子走得那一天,顾逢都没有等到那句话。
**
老爷子去世的那一天,顾逢人在北京。
回来的时候,老爷子的遗体已经被运老宅。大年三十,别家都是喜庆的火红,顾家老宅一片素白。
老爷子一直以为自己是小病,过几天就能回来,什么都没交代,家里的腊肉香肠都还挂着,邻居杀了猪,还等着他回来分肉。
谁知道,临行的几句闲聊,竟成了永别。
周围的邻里唉声叹气,顾逢跪在灵堂前,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爸爸在旁边哭得像个泪人,而他漠然的像是陌生人。
宋又有在医院的时候已经哭过一场了,到了老爷子灵堂前又哭了一场,眼睛肿得跟两个核桃似的,来的路上哭,老爷子的遗像哭,跪在棺木前烧纸也哭,什么都不干的时候,坐在那也是莫名其妙的流眼泪。
宋爸多多少少有些无语。
她自己爷爷走得时候,哭得都没这么惨呢,还撺掇其他人把骨灰盒拿出来看看,捧着漫山遍野的跑。
顾家的亲戚都在往这边瞧,想看看是谁家的闺女哭得这么伤心。
见她跟顾逢年龄相当,不由调侃:“老顾啊,这是你儿子的女朋友呢?”
顾爸半真半假笑道:“儿媳妇,儿媳妇。”
宋爸虽然不太认同,但是也没有驳顾爸的面子。
他尴尬的咳嗽几声,“又有,咱们差不多得了。”
宋又有根本停不下来。
宋爸拦不下来,也就由着她去了。
顾逢斜睨她一眼,“宋又有,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是不是跟你说,等他走了,就把原本留给我的遗产留给你?”
宋又有白了他一眼,“顾逢,你说这句话有没有良心?”
“合理推测。”顾逢虽然嫌弃,但动作却很诚实。他搂过宋又有的肩膀,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肩头:“我爷爷也算没白疼你。”
宋又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爸,又悻悻闭上了嘴。
不要再给活着的人留遗憾了。
**
在镇小学统一规划之前,老爷子所在的学校,是十里八乡唯一的学校,极受邻里的尊敬。得知老爷子去世,十里八乡的人基本都来了。
学校已经没有人读书了。
但老爷子还是每天都要走几里路去学校升旗。
这段时间老爷子不在,国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升起来了。
爷爷的学生们也回来了,聚在一起,聊着学校的点点滴滴。
宋又有和顾逢插不进嘴,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顾校长是一个好人,每天雷打不动的准时到学校里升旗,学校的伙食不好,就拿自己的工资贴。
孩子们吃肉,他一个人啃馒头。
山里的夏天,常有雷雨,他穿着雨衣,往返于教室和宿舍,保证每个学生的安全。
顾校长说,读书并不是一定要他们成大器,而是为了识礼,分辨是非,在任何时候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坚守本心。
少年时,他们不懂这句话,后来渐渐懂了,人生却已过半。
顾逢静静的听着,仿若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
第二天出殡,顾逢没有出现,等到骨灰下葬,人群散去,他才回来。
顾爸气得跳脚,不由分说,对着顾逢的脸就是一巴掌。
“顾逢!你就算再生爷爷的气,他下葬,你总得来吧。”
顾逢扫过宋又有身披的麻衣,“不是有宋又有吗?”
顾爸哑然。
到时旁边的伯伯婶婶看不过去,“你是家里的长孙,你让一个小姑娘替你捧灵牌?你看看人孩子,这一路上,膝盖都磕破了。”
“应该的。”
伯伯婶婶气节。
宋又有替他解释:“顾逢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定是有什么事……”
就连宋爸都听不下去,拉着宋又有走开:“别人家的事,你插什么嘴。”
宋又有张了张嘴,想说顾逢不是别人,但见宋爸正在气头上,又悻悻闭上了嘴。
“我以后不准接你顾爸的钱,你看看顾逢那什么态度,就跟你欠他家似的。”尤其是那句话理所当然的‘应该的’,宋又有出于好意帮他尽孝,结果一句话落不到,还要受顾逢的气。
宋爸见不得宋又有受委屈,没等顾爸出来,就径直开车走了。
上车前,她听见顾爸说:“顾逢,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
顾逢没有说话。
回来之后,谁都没提过这件事,但每个人心里都生出不同程度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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