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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县令之谋


  魏知府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眼睛望向他,语气低沉道:“兄长,许久不见。”

  仇县令一愣,抬起头来,“是你。”

  魏知府露出一抹深笑,“多年未见,兄长可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仇县令顾不得两人的身份,后退一步,冷声道:“魏知府认错人了,我与魏知府并无干系。”

  “事到如今,兄长还是不肯原谅我。”魏知府叹息一声,“当年是我对不起阿霜,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闭嘴,你不配提她。”仇县令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她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魏知府哑声,看着仇县令脸上的愤恨之色,没有一丝意外。

  仇县令和他的妹妹仇霜感情极深,他们自小父母双亡,两人相依为命,既没有家族庇佑,也没有长辈帮寸。

  仇县令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为了供他读书,仇霜用幼小的身子扛起了整个家,洗衣做饭、种地裁衣,没日没夜地干活贴补家用。

  靠着父母留下微薄积蓄和仇霜的勤俭持家,仇县令才有了高中的一天。

  而魏知府出身于一个落魄的寒门世家,家里人在他弱冠之年给他相中了一户好人家。

  那家姑娘貌美天真,最重要的是她家是商贾之家,可以带来丰饶的嫁妆,足以养活魏家上下十几口人。

  彼时的魏知府年少轻狂,不愿意受制于人,娶一个浑身铜臭的女子,于是他逃婚了。

  再后来,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娶妻,这个人便是仇霜。

  原来在他逃离家里的这些日子,他遇到了坚强勇敢的仇霜,并与她私定终身。

  可是这样的仇霜并不受魏家人待见。

  “当年是我错了,我并不知道我爹娘会瞒着我对阿霜做出那样的事。”魏知府低声道:“他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便是有意的。”仇县令脸带厌恶之色,“我的妹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她吃了十几年的苦,原本以为嫁给你能享福,可却被你爹娘折磨至死,都是你的错!”

  想到他最后见到妹妹的可怜样子,仇县令恨不得将魏知府剥皮抽筋、以平怒火。

  他的妹妹,一个堪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被折磨的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没有二两肉。

  大雪飘零的冬日,他们连一捆干柴都不给她,叫她生生冻死在雪夜里。

  “那时候我远在京城,并不知道家里之事。”魏知府急急解释,“我知道的第一时间便赶了回去。”

  “是在京城醉生梦死吧?”仇县令不愿再与他争辩,“总之,我妹妹已死,她与你魏家再无瓜噶,我也当不起你的兄长,若是魏知府此行是来说公事的,那下官洗耳恭听,若是来说私事,那便没什么好谈的。”

  仇县令衣袖一甩,并不怕得罪他,在他去接回妹妹的时候,他就已经将魏家人得罪完了。

  他只恨自己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吏,无法为妹妹报仇,最终只能带着妹妹的尸体狼狈离开魏家。

  “是魏某的不是。”魏知府合上眼,抱拳道:“此行只是路过安陆,想来探查一番,如今见安陆百姓安居乐业,当乃仇县令之功,谢某自会谨记,改日向圣上请功。”

  仇县令眼皮子都没抬,“魏知府过誉了,下官还有案子要审,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下官便先行离开了。”

  魏知府客套地笑笑,示意他自便。

  仇县令头也没回地离开了,那压制住的怒气几乎要溢出来。

  “我对你们之间的情仇不感兴趣。”宴徐行换了一个姿势道:“你别告诉我他是因为有愧于你,才对你网开一面。”

  仇县令苦笑,“宴度支猜的不错。”

  仇县令原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毕竟他的妹妹已经死了许多年,他早就当不认识那个人了,最多觉得魏知府会给他穿个小鞋罢了。

  可是……

  “在我任期的第三年,缴纳秋税的时候,我发现了不对劲。”仇县令道:“我在安陆待了好几年,每年的两税账目都要经过我的手,我很容易发现了那年的秋税涨了很多。”

  一开始,仇县令还没有察觉到,因为前一年缴税的时候,安陆县要到离这里一个月路程的其他洲府去交纳,光是脚力钱便多出了不少。

  第二年的时候,他们只是在旁边的县城缴纳,可税收没有一丝减轻,依旧比往年多了许多。

  仇县令还以为是边关告急,或是朝廷要大兴土木,特意请京城的朋友帮忙打听,得到了国库丰盈的消息。

  这叫他十分疑惑,他多年在底层摸爬,也见过心思不轨之人,很快便联想到其中必有的隐情。

  寻着线索,他很快锁定了魏知府,或者说魏知府根本没打算瞒着他。

  “你为何要这么做?”仇县令跑到江陵府衙,找到魏知府厉声问道。

  “为什么?”魏知府身穿官服,气定神闲地看着他,“这还用问吗?金银财宝谁不喜欢?”

  “可那是朝廷的银钱、百姓的血汗!”仇县令道:“你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百姓死活?”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些刁民罢了,多幸苦些便是了。”魏知府没有丝毫不忍,站起身来将一只箱子打开。

  箱子里发出金色的光芒,刺痛了仇县令的眼睛。

  魏知府对着满箱子的金子道:“你瞧,他们多好看,这些可以换来美食佳肴、宅院土地,也能助自己更上一层楼。”

  “可这些都是拿人命换来的。”仇县令不为所动,转身就要离开,“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你是准备去告发本官吗?”魏知府合上箱子,幽幽道。

  一只脚即将踏出大门的仇县令头顿了顿,道:“是又如何?”

  “那你可要想清楚。”魏知府道:“我既然敢叫兄长发现,那便做足了准备。”

  “你是什么意思?”仇县令回身道:“你以为我怕死吗?左右不过一条烂命,舍了便是。”

  “你是不怕死,可是那安陆的百姓怕不怕本官便不晓得了?”魏知府淡然道:“我也不怕兄长知道,如今这江陵大半已经落入我的手里,若是兄长没有完全的准备,是拿不下我的,而兄长只要说错了一句话,那安陆的百姓将永无宁日。”

  “你!”仇县令怒目而视,“无耻!”

  他自然听出了魏知府话中之意,这是在拿整个安陆的百姓来威胁他!

  “不如这样,我需要一个繁华鼎盛的县城来替我应付朝廷来的巡检,不如就选在安陆吧。”魏知府突然来了兴致,“只要兄长乖乖听话,安陆的一切我便不再过问。”

  仇县令放在两侧的手紧紧攥住。

  魏知府步步逼近,话里充满诱惑,“我还可以承诺兄长,只要你在安陆的一日,安陆便不会有天灾人祸发生。”

  仇县令紧紧地盯着那双平静而又冷漠的眼睛,他知道魏知府在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用安陆百姓的性命来保守住这个秘密,还是一意孤行,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不,很可能不是两败俱伤,只是他飞蛾扑火罢了,他是了解魏知府的,这个人在妹妹死去之后,攀附上了京中的高官,从此平步青云。

  仇县令屈服了,他回到了安陆。

  半年后,一场十年不遇的洪水袭击了安陆县,他因为管理不善再次留任安陆县令。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江陵。”仇县令道:“我知道张师爷是他安排来监视我的,可我无力反驳,只能做一个听话的木偶。”

  不知道何时跑来的莫林问道:“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为何不伺机检举?”

  “因为做不到。”仇县令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连上疏的折子都送不到圣上的手中,如何能检举他?”

  作为一个县令,他可以写折子,但需要层层转交才能到圣上的手中,那势必要经过魏知府的手。

  纳兰擎深吸一口气,“民生多艰呐。”

  “这么多年,我想过很多法子,派亲信伪装送信、与朝廷派来的巡检秘密交谈,可这些都被打了回来。”那是他最绝望的事,每一次在他以为有所收获的时候,现实总会给他致命的打击。

  后来时间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学乖了,逐渐变的麻木、听话,做一个枚好用的棋子为魏知府办事,以此来打消他的疑心。

  只是在他的心中,他从未放弃过。

  “所以,那封信是你送出去的?”宴徐行断定道,他们也正是因为那封信,才来此调查的。

  “不错。”仇县令点点头,“那封信是我拜托阿江送出去的。”

  阿江就是那个黑衣人,也是当年和他、和妹妹一起长大的玩伴。

  “阿江来此是个意外,当时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后来他得知此事,花了一年的时间打入魏知府的侍卫里,并被成功调派到了我这里。”仇县令解释道:“其实我们送出去过很多信,只是大多杳无音讯,直到这一次。”

  他不能正大光明地用安陆县县令的身份揭发魏知府,只能用私人的名义送信,他也不能确定哪些人是魏知府的同党,只能一个一个去试。

  好在有人信了他的话,圣上也遣来了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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