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恩怨

“感觉老邱的麻烦大了！”医院楼下的停车场，霍巍硬是挤上了施如锦的车。

“幸灾乐祸吗？”施如锦倒不意外霍巍的反应。

霍巍睨了施如锦一眼：“我是这种人？我不信你没瞧出来，老邱应该早就想离婚，苏雨衡就在那儿硬拖着，至于邱伯母，到现在还抱着希望，想把两个人扯到一块，左右夹击下，难怪老邱成天没有笑模样！”

施如锦当然瞧出来了，苏雨衡并不肯放手，然而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如果真的珍惜婚姻，苏雨衡为什么不去约束自己的行为。

“那个徐小姐……什么来路？”霍巍又开始八卦了。

“听说是邱家以前的邻居。”施如锦轻描淡写地道，免得又招来霍巍遐想。

不过，方才苏雨衡对上徐菀时，那几乎粹了毒的眼神，以及被她掐下的那朵百合花，都表明了，徐菀在邱于庭和苏雨衡的婚姻当中，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

“回头见到邱总，你不要追着人瞎问，那么不愉快的事，外人就别添堵了！”施如锦忍不住提醒霍巍。

“这还用得着你说？”霍巍直接乐了：“其实我猜得出来，老邱当年有个青梅徐小姐，本来情投意合，不想苏雨衡借着老邱欠他家人情，逼人卖身，老邱忍痛和小青梅分手，可跟苏雨衡又过不到一块，两口子貌合神离，不对，连‘貌合’这事儿都没有，刚才你不是看见了吗？老邱对苏雨衡那态度，简直就是厌恶……”

“没想到你挺会编故事，还绘声绘色，”施如锦打断了霍巍的话，索性吐槽一句：“既然有这方面特长，要不要考虑别去开赛车了，直接当作家吧！”

“这怎么是编故事，绝对是事实，”霍巍兴致明显来了：“苏雨衡长袖善舞，把邱伯母哄住了，老邱到现在离不成婚，十有八九是过不了邱伯母这一关，要不直接上法院院起诉了！”

“没想到你对法律也很了解，让人刮目相看啊！”施如锦不由笑出来，随后道：“邱总的事讨论完了，要不要下车？”

“别是又想建议我当律师，”霍巍呵呵直乐：“都说好了，跟你一块儿去见你表姨，开车吧！”

“你还是别去了。”施如锦摇头。

对于中午那场会面，施如锦到此时还在忐忑，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霍巍侧头看向施如锦，道：“我知道你意思，是警告我回头见到你表姨，绝对不许说话，”说着，霍巍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成，我从现在起就当哑巴！”

施如锦笑了一声，也知道少爷想做什么，没谁拦不住，何况是中午这点小事。

这边施如锦发动汽车，霍巍忽然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施如锦随口回道。

霍巍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施如锦没听明白，不过凭着两人之间的默契，没费力气便猜到了八九，问：“不太高兴，老邱没有无条件扶持你？”

“平常没觉得我在公司有多重要啊，可我想撤，你们一个个拖我后腿。”霍巍抱怨道。

“那得怪你自己，当初亲口答应你妈，会接下公司，好好经营下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博胜集团注定是你一辈子的责任。”施如锦望着前方，平心静气地对霍巍阐述一个事实。

“我又没说不承担责任，只是你们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霍巍不满。

“有没有想过刚才邱总说的，你突然要走，股东会有什么反应？”施如锦问道：“你不会希望把人家惹火了，股东们干脆开个会，投票把你给罢免掉？”

“那也是个办法！”霍巍眼睛一亮，不过瞧见施如锦脸沉下来，立刻笑道：“我尽量不让这种情况发生，那帮家伙本来就不喜欢我，这不是找骂吗？”

“你也知道啊！”施如锦被气得笑出来。

霍巍放下椅背，往后躺了躺，用双手托住后脑勺，道：“帮我想想，有什么人，可以在后面十年替我守住博胜集团？”

“你觉得谁会这么傻？”施如锦嗤笑一声：“你不是很清楚吗，要是敢跑，肯定要被股东骂死，哪个愿意替你挡枪？”

“要不……”霍巍眼珠子转了转，冲施如锦道：“其实我已经想到一个人。”

施如锦觉得霍巍想法荒唐，也懒得理他。

“这样吧，咱俩把结婚证领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霍太太，在博胜集团，你人缘可比我好多了，回头你当董事长，那些董事、股东……我敢说，连个屁都不会放！”霍巍说到后头，脸上眉飞色舞。

施如锦开始还在听着，到后头反应过来，差点一脚踩了刹车。

“机会来了，真不想抓住？”霍巍瞧着施如锦大笑：“你是我妈带出来了，不少人都说，你简直就是霍夫人的翻版，我突然明白过来，老邱刚刚说什么合适的接班人，原来是在提示我，能取我而代之的人就在身边！”

“玩笑开过了！”施如锦淡淡地道。

“谁跟你开玩笑，”霍巍又看了施如锦半天，这时痛快地伸个懒腰：“反正我决心已定，找谁帮我撑住公司，都没有自己老婆可靠，你得帮我把事情解决了！”

施如锦这下笑起来：“还赖上我了，行啊，明天我帮你征婚，要事业型女性，能顶天立地的那一款，对吧？”

“我等你决定，”霍巍又来了一句：“赖就赖吧，回头我直接走人，谁要骂我，让他找你说理！”

斜了霍巍一眼，施如锦聪明地闭上嘴，省得霍巍没完没了。

到江家接上魏芸，施如锦直接开车，前往魏芸订的一间广东菜馆。

于萍那位表妹并没让大家等多久，几乎是前后脚地到了地方。

包间里，施如锦看着从门外进来的中年女士时，不免愣住。

“齐老师，您来得真准时，这就是我家小锦。”魏芸忙起身，拉上施如锦，一块迎了过去。

霍巍刚端起服务生倒好的茶要喝，见有人来，忙放下杯子，跟到了施如锦身后。

施如锦一脸惊愕，对方居然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齐教授。

“我和小锦已经见过了，对吧？”齐教授笑着看向施如锦。

“什么时候的事？”魏芸诧异地问。

施如锦朝齐教授笑笑，随后对魏芸解释：“今天早上，霍巍和我到医院探望一位长辈，齐教授正好出诊。”

魏芸恍然大悟，拍着手道：“果然是有血缘的，才会有这样的缘份。”

齐教授从一进门，就注视着施如锦，这时笑着伸出双臂，道。“小锦，让小姨抱抱！”

迟疑了片刻，施如锦走过去，和齐教授拥抱了一下：“小姨，欢迎您回来！”

大概是有些感触，齐教授抱了施如锦好一会，等松开手时，眼圈已经红了。

“久别重逢，是好事啊，齐老师，咱们不激动，坐下来谈！”魏芸见状，忙在一旁劝解，扶着齐教授，将人带到沙发那边坐下。

等齐教授拉着施如锦的手坐好，魏芸又替霍巍引见道：“这位是霍巍，他跟小锦一块长大的，现在小锦就在他的公司做事。”

“齐老师，您好！”霍巍倒是一本正经地上前招呼。

“我应该见过霍先生。”齐教授笑道。

霍巍眼睛眨了半天，看了看施锦，表情有些迷惑。

齐教授转回头，此刻她全部注意力，显然都在施如锦身上。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上一次见面，你才两岁多，被你妈抱到医院，”又打量施如锦好一会，齐教授拉住她的双手，对着魏芸道：“小锦打小就漂亮得像洋娃娃，现在看着越长越好，不过这孩子不随我表姐，倒跟施大哥更像一点。”

施如锦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微低着头，眼睛落在齐教授抓着她的手上。

“昨天晚上，你阿姨用手机给我发了一张你最近的照片，当时我也挺惊讶，这小丫头竟然是我见过的，”齐教授说着，又拍拍施如锦的手：“那天在湘满亭走廊上，你那么勇敢地冲上去，要救下被欺负的女孩，原来是遗传了你妈妈的基因。我那位表姐年轻时，就有一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气。”

施如锦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午见到齐教授，人家会直接说出她是施予牧的女儿，又来了一句“回头再聊”。

“后来你先出去了，我替女孩简单检查了一下，应该没有大问题，你们好像是认识的，她现在怎么样了？”齐教授关心地问道。

“她这几天跟我弟弟的同学住在一起，听说正在重新找工作。”施如锦回道。

“那天帮小锦救人的，还有霍先生和你的朋友，我没有记错吧？现在的年轻人，都挺有正义感。”齐教授又笑着看向霍巍。

霍巍大喇喇地一摆手：“应该的，我可不能看着小锦吃亏！”

“小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魏芸听到这里，一脸担心地问道。

施如锦只得跟魏芸解释：“是谯谯以前一个同学，打工的时候被人欺负，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呀！”魏芸立刻埋怨道，随即又不放心地叮嘱施如锦：“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找旁边人也好，报警也好，千万别自己出头，一个女孩子，万一伤到哪里怎么办？”

“看得出来，江太太和小锦感情很好。”齐教授在一旁道。

“这孩子啊，五、六岁的时候，就跟我认识了，那时候她瘦瘦小小的，也不爱说话，可别人对她好，她一定要回报人家，真心疼人呢，后来我跟她爸爸在一块，不瞒您说，也有部分原因是喜欢这孩子，反正吧，我当她是亲生女儿。”魏芸说到这里，笑着摸了摸施如锦的头。

“这孩子的病后来怎么样了？”齐教授又问了一句。

“这孩子最开头只是有点营养不良，调理了好一段时间，现在早没事了。”魏芸回道。

齐教授仔细看了看施如锦的脸，道：“我是说，小锦的先天性心脏病，有继续治疗吗？”

“您说小锦有先天性心脏病？”魏芸一头雾水：“不会吧，当时孩子住院，还是我带她体检，没查出有这方面的毛病啊？老施也没提过这事儿。”

施如锦表面镇定，身体却已经不自觉地绷紧了。

于萍的日记里，的确提过女儿有先心病，还非常详细地记述了带着孩子看病里的煎熬与担心，以及知道小锦情况好转后，夫妻二人的喜悦。

施如锦并没想到，有一天，这个细节，会成了她的……破绽。

齐教授思忖了一下，道：“小锦出生没多久，就被确诊为心内膜垫缺损，当时给孩子主刀的是我导师，手术当时挺成功，不过我不久就出国了，后面的情况不太清楚了，我记得导师提过，这孩子很可能到十来岁的时候，要做二次根治手术。”

“啊？”魏芸顿时一脸紧张，自责道：“是我的疏忽，要知道是这种情况，我肯定带她把手术做了！”

“我心脏没……问题。”施如锦趁机从齐教授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拉拉旁边的魏芸：“说明小时候手术做得太好，我已经痊愈了。”

“不行，我心里直打鼓，回头带你到医院做个检查，平常看你蹦蹦跳跳的，万一有什么问题？”霍巍张口就来，甚至急不可待地道：“这样，下午我们就去医院。”

“我应该已经好了。”施如锦笑得勉强，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跑了。

“也有一种可能，这孩子的确恢复良好，不过最好还是检查一下。”齐教授提议。

在几道目光之下，施如锦已经说不出话，能感觉出，自己后背已经有些湿了。

“这什么表情，被吓到了！”霍巍突然笑起来，拿手点点施如锦。

齐教授也笑起来，对满脸焦急的魏芸道：“我是心外科医生，是不是病人，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她目前来看是健康的，不过以后如果有什么不适，建议尽快就医。”

“知道了！”施如锦一口答应，随即问道：“小姨要在这儿待多久？”

“我跟医院订了一年的合同，不过岁数大了，我还是想叶落归根，”齐教摇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问施如锦：“你外公过世的事，你知道吗？”

“刚刚得到消息。”施如锦点了点头。

齐教授叹了口气，道：“我这些年和于家联系得很少，你外公重病，我很晚才得到消息，赶过去探望的时候，他神智尚算清楚，跟我聊了不少，尤其是提到你母亲，你外公说他一生最遗憾的，是后半生丢掉了最疼爱的女儿，他还告诉我，大概你八、九岁的时候，他曾写信给你父亲，希望把你接到身边抚养，你父亲回了一封信，言辞非常激烈，表示小锦只是他的孩子，谁都不能夺走，再然后，你外公的信件，就全部被退回了。”

施如锦呆呆地看着齐教授，心里突然有些酸楚，这些事情，她是第一次知道。

“我答应你外公，如果有机会回国，一定帮他找一找外孙女，”齐教授望着施如锦，道：“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上一代恩怨如何，你外公始终惦记着你。”

施如锦低头半天，终究替施予牧辩解了一句：“我父亲一直非常温和善良，他很尊敬外公，并不愿意和他发生冲突，我父亲……他有自己的苦衷。”

“我知道，”齐教授笑起来：“你外公没有怪你父亲的意思，他一直认为错在自己，如果不是在女儿的婚姻上坚持己见，以至于逼着她跑得那么远，或许你母亲现在还好好的。”

“我……母亲和我父亲在一起，是因为彼此相爱，他们不是为了逃离我外公，而选择去藏区，在那么艰苦的地方救死扶伤，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施如锦说到这里，仰了仰头，道：“我母亲对于自己的人生选择，从来没有抱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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