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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暗潮仍涌动


所有人都心生疑惑,群臣纵然不敢发声,但明面上的眼神交流已然是遏制不住,暗潮汹涌,你来我往,却均不能从对方眼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君九州好似并未察觉他们的表情变化,强撑着一口气,最后道:“六子暮云,生性善良,温和敦厚,着令久居长安,从旁协助太子治国,以安民生。”

若说君九州之前的决定让人感到无比意外,那么此时便只剩下了面面相觑。

四王受封太子,六王协理朝政,九王遣送襄阳。

看似九王是远离朝政中心的人,但他的两个舅舅却一左一右,钳制太子,更别提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六王。

一时无人能明白皇帝的真正用意。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君暮寒。

他双手作揖举过头顶,双膝跪地,高声疾呼:“儿臣谢主隆恩。”

六王与太子均跪地叩谢。

底下朝臣见大势已定,也都跪地山呼万岁。

然后便响起颜贵妃的惊呼:“皇上!”

君九州微垂着眼睑,直挺挺地朝一边倒下。

梅晚箫反应迅速,早在太监接住君九州之前便动了,几乎与太监同时扶起君九州。但她的手指刚一打上君九州的脉搏,早已在一旁恭候的太医也围了过来,几人七手八脚,左右搀扶,不动声色地将皇帝带进寝宫内,让旁人无任何插手的余地。

梅晚箫微怔,尚未看清皇帝的脸色,便被众人推搡着,站在了门外。

群臣关切上前,也均被禁卫军拦在门外,太监总管出面声称皇帝毒发,由太医伺候,其他人不得靠近。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终于安静下来,却是诡异地对视一眼,各怀心思,齐齐朝太子君暮阳拱手道贺。

夜深且长,乌云滚滚,此夜无星亦无月,隐在重重黑影帷幕下的暗流动,也被层层掩埋,看不透,亦摸不着。

……

深秋长安,雨季迟来,大雨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甚至伴有点点沉闷雷声,动静不大,却听得人心里发慌,阴冷湿寒的感觉从脚心一路蔓延到心窝。

梅晚箫在湿冷的空气里睁开双眼。

窗前有人长身而立,墨发随风飘扬,丝丝缕缕好似流动的光阴,纠结缠绕,连带着梅晚箫的心也被拉扯得些微疼痛。

他的身姿浅而淡,临风站在窗边,只余下半个侧脸,看不清神色,她却莫名觉得他是在难过。

“君暮寒?”她轻声唤他。

他闻声转过身来,眼中所有暗沉在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海岸沙滩,只余下柔和温暖的阳光。

“你醒了。”君暮寒几步走来,伸手摸了摸她柔软芬芳的发梢,轻声笑道:“都快午时了,起来用膳吧。”

梅晚箫少见地没和他抬杠,反而道:“你何时来的?”

君暮寒笑而不答。

她便知道,他只怕是一早便到了。

这处是皇帝御赐的宅子,君暮寒从不在明面上进出,今日不知为何,却大摇大摆进来了,只怕有什么变故。

两人相对无言地用了午膳。

屏退左右,梅晚箫方才略显犹疑,道:“出了何事?”

君暮寒却微微摇头:“无事。”

“那你……”怎么不做戏与我疏远了?

她没有说完,但君暮寒自然看得明白。

他失笑,道:“箫儿,你聪颖至极,却到底心性纯良,纵然看透百态,仍看不透人心。”

“你看临月如何?”他轻声询问。

梅晚箫不知为何,平日总要与他反唇相讥,今日却也明显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只得顺着他的话头道:“她本应是亡国公主,却深得皇帝宠爱,是极为幸运之人。”

“不对。”君暮寒微微摇头:“她身为一国公主,文不能治理一国上下,武不能攻打敌国,唯有和亲一条出路,或能缓和两国情势。”

“当年南岳与东临之间,原本必有一战,但事到临头,南岳王却修书一封,派自己的女儿送到大陌,请求联姻,并就此归属大陌。”

“世人皆道南岳王昏庸,可有谁曾想,若非他此举,反而选择与东临国硬碰硬,极有可能至最后国破家亡,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君暮寒轻声叹息,目光幽且深:“他何尝不知,一介小国,朝中臣子至多,却有人并非心之所向。”

梅晚箫微顿,心中一惊,倏然间想通许多关窍之处,低声道:“你的意思……皇帝有派人在南岳国朝中?”

“南岳外有强敌觊觎,内里虚空分裂,亡国不过是迟早的事。”君暮寒不答,只是道:“还不若就此归顺,有人接手,亦有人梳理。即便外人骂他卖国,江山拱手于人,却也好过鱼死网破。”

梅晚箫怔了怔,叹息道:“如此看来,大陌果真十分强大。若南岳与东临相拼,两败俱伤之下,大陌坐享其成倒也罢了,却偏是将两国都收下了。”

她话一出口,便微微怔住。

皇帝既然能在南岳安插暗线,东临,便也不必多说了。

“大陌不仅强大,甚至还名满天下,载誉而归。”君暮寒低低笑了笑,如水的墨瞳轻轻地瞅着她,波光粼粼,思绪万千。

是了。

于危难时出手相助,不仅协助南岳治理国家,甚至送来和亲的临月公主也被他视为掌上明珠,如女儿般疼惜宠爱。

“此刻,你还以为,临月是幸运之人吗?”君暮寒轻声提醒她。

临月,不过是这场巧取豪夺中的导火索,是战利品,亦是质子。

“我与她亲近一分,便愈靠近危险一分,也与梅花谷愈疏远一分。临月高高在上,追求者众多,但谁都不可能成功。”君暮寒伸手,将她微凉的手纳入掌心,轻声喟叹:“箫儿,你可明白?”

“……不是很明白。”梅晚箫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皇室真是复杂。”

君暮寒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她的反应,又道:“你可还记得,我为何回城?”

他不说,梅晚箫都要忘了,想了好一会,方才道:“对啊,玉玺被盗,不是还没找到吗?那君暮阳如何决议众事?”

但凡朝中大事,拟制或决议大事,均要盖玉玺为章,已做真伪之分,已显天威浩浩。

尚且不说君暮阳没有玉玺,无法决议大事,单单他一左一右,均受到制约,想要行事,便都不容易。

玉玺失踪已久,自然还是要找,且刻不容缓。但在找到之前,君暮阳是无法摆脱这两个朝廷肱骨大臣了。

更别提,还有六王君暮云在一旁环伺。

“啧啧,”梅晚箫摇头叹息:“那看来,君暮阳这个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坐得可并不稳当啊。”

何止如此。

先不说皇帝中毒,难以料理国事,让两个宠臣帮着决议之外,光是朝政内部,梳理党派,便有得君暮阳忙的。

此番看似太子之争已落下帷幕,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背地里,谁又知道谁在干些什么呢?

毕竟他已然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一旦他有什么事,这太子之位,便也摇摇欲坠了。

不涉足朝政的梅晚箫都能想到此处,更别提那些早就有所准备的朝臣们。

“此番看似将我摘除,却将两位舅舅安插其中。”君暮寒浅薄一笑,眼里带着几丝讥讽:“若太子出事,我岂不首当其冲。”

梅晚箫微惊,抬眸略感诧异地看向君暮寒。

却见他神色淡薄如烟,双眸平静似水,语气中终于也夹带一丝不太明显的颤抖:“分明都为人儿臣,为何……便能差距如斯?”

梅晚箫听出他语气有异,心中惴惴,出声试探:“你……什么意思?”

君暮寒却很快收敛神情,摇头轻叹:“无事。”

转而又带出两分笑意,八分温和:“总归我是从小便习惯了的,不过心血来潮,随口一问,夫人不必挂怀。”

他越是这般说,梅晚箫心中疑影便越大,终于想起一事,道:“朝中不是有九个皇子吗?那日不算还在襁褓中的两位皇子,怎的还差一位?”

她只略微一提,君暮寒却神色明显一滞。

梅晚箫便知道,自己抓住了什么关窍。

“那人,”她微微一顿,皱眉道:“可是十皇子?”

君暮寒眉心一抖:“你从何得知?”

梅晚箫便将那日在秋猎上遇到的自称“十月”的人说与他听了,还提起昨日入宫,面见颜贵妃,探查皇帝病情之后,出宫却遇上玉美人之事。

“原来如此。”君暮寒恍然轻叹,微微笑了,也终于放下眉心间的浅淡感伤。

他柔声道:“难为你,向来讨厌繁杂之事,却因我而诸事退步,处处留心。”

梅晚箫摇头:“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你父皇一直想把我和你绑在一起,梅花谷迫不得已站位而已。木已成舟,我若不出一份力,此舟便难以前行。”

她这话说得明显,倒让心情沉郁的君暮寒笑出声来。

“夫人率直,令人钦佩。”

梅晚箫并不吃他这套,转而道:“既然如此,你便要出发前往襄阳?”

“嗯。”君暮寒颔首:“此番我来,便是为了此事。”

他道:“三日后,我们便离开长安。”

虽然前事艰辛,但好歹能离开这龙潭虎穴,稍作喘息了。

但梅晚箫却来不及打点太多,倏而想起一事,失声道:“此去襄阳?”

君暮寒略感莫名,但仍是点头。

“你可有发觉,”她一字一顿:“皇上的症状,有眼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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