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寒风细雪声
冷长决明显一顿,手指紧握成拳,原本整齐顺滑的衣袍被他捏得一团褶皱。
却并不显得意外。
冷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失声道:“决儿,你……”
冷长决别开视线,声线冷冷:“许多事情并非毫无征兆,孩儿也并非瞎子。”
比如父亲为何对母亲的昏迷表现得漠不关心,纵然面子上做的组足,请了有名的神医前来诊治,却也难以掩盖他眼中的漠视。
比如父亲是何等缜密之人,却能让一个丫鬟逃出家中,甚至追不到踪影。
比如这个时机选的实在过于巧合,偏就是派他外出的时候发生。
只怕当日支开他,只为了和别人密谈,母亲撞破纯属意外,却就这样遭受了无妄之灾。
冷长决甚至在想,若非无法自圆其说,恐怕等待他的,将不是昏迷的母亲,而是天人永隔!
思及此,他豁然起身,冷声道:“娘,您当日听到了什么?”
梅晚箫听到这里,便知道自己决计不能听了,万一知道什么秘辛,那可真是要了命了,便起身,悄无声息地往门边走。
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冷夫人道:“冷渊与苍绝宫的苍肃勾结,以万刹门引出江湖中人,却在万刹门中设立了一处机关,只待他们进入,便会开启。目的是想除掉各大门派的主力,借此让北冥教保留实力,让冷渊称霸武林。”
梅晚箫一滞,突然道:“您说哪里?”
冷夫人突然被她打断,倒是愣了愣,但仍是好脾气道:“什么?”
就连冷长决都不解地看着她。
梅晚箫一下反应过来,吸了口气,抱拳道:“晚辈失礼。”
她接着道:“您说,苍绝宫?”
冷长决颔首:“嗯,江湖门派,退隐多年,但当年名声赫赫,如今也余威犹在,地处徽州苍绝山。”
苍绝山。
那日打开装有长眠蛊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长眠蛊,白蛊致人昏迷,红蛊使人苏醒。
以血为引,五指为门,即可下蛊。
若识得此字,望来苍绝山一见。”
……
苍绝山,与她的前世有什么关系?
梅晚箫捏紧指掌,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颤抖,她低声道:“若真如此,那么苍绝宫能得到什么呢?”
冷夫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也不知,当我听到这里的时候,便被他们察觉了。”
“他此举如此毒辣,却自称江湖名门正道。”冷长决眸中一片平静,淡淡道:“即便他是我父亲,我却也不能听之任之。”
冷夫人颔首,颤抖着手握住冷长决,低声道:“决儿,娘与你是一个心思,你快去告知武林同仁,切莫让他得逞,犯下滔天罪恶!”
“他已是滔天罪恶。”冷长决站起身来,道:“当初武当与我北冥皆受到暗算,一开始凭着毒性推测,以为是唐门,再后来查证是万刹门。”
“更别提后来那么多无辜门派的弟子。”他眉宇深深,从来淡漠的脸上也染上怒意:“处处牵扯,便是为了算计所有人参与,却还要打着正道的名义,甚至说以此评选武林盟主。”
梅晚箫看着他,有心想说点宽慰的话,但见他虽眉宇间有些愁绪,却没有半分失意,心下佩服。
她叹息一声,提醒道:“事已至此,只怕与万刹门也脱不了干系。”
若非如此,万刹门为何不出声澄清?
即便他们身为邪教,做的是取人头的买卖,但也不至树敌如此之多,以至如今人人得而诛之。
冷长决与她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推开门出去了。
说来奇怪,这位冷美人一向话少,与梅晚箫的交流更是屈指可数,但意外的,她倒是能轻易看懂他的意思。
于是便朝冷夫人拱了拱手,也跟着出来了。
谷中不比城内,细雪纷扬,寒风凛冽,吹在人脸上,似乎都带来细小的割裂感。
“梅花谷大恩大德,冷长决定当全力以报。”他声线仍是冷的,明明无甚表情,但梅晚箫却听出一股坚定。
她叹了口气,伸手虚扶他弯腰抱拳的手,道:“冷兄,我无需你用什么报答,你只需答应我,保守我身份的秘密即可。”
指的却是方才在屋内,冷夫人一下子看穿她女子身份的事情。
冷长决微微点头,并没有过多话语的保证,甚至也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却让梅晚箫觉得格外安心。
“多谢你。”她说。
“我本是在收尾之时连夜赶回,此刻便要出发,趁着他们尚未找到最终之地。”
梅晚箫看着他淡淡的神情,忍不住道:“你知道最终之地吗?”
冷长决摇头:“尚未可知。”
“那你……”
“总要一试。”他回眸,眼中倒映漫天细雪,形容绝美好似雪中仙,尤其是唇角那抹梅晚箫从未见过的笑意,衬得雪中枯枝似乎都绽开朵朵红梅。
他道:“即便他是我父亲,如此罪恶涛涛,我必要前去阻止。”
梅晚箫不由一怔,提醒道:“那若是武林众人群起而攻之,你待如何?”
冷长决已经一步踏入雪中,听闻此话,蓦然回首,淡淡道:“该如何,便如何。”
梅晚箫愣怔间,只见雪地细碎脚步点点,眨眼之间便没了他的踪影。
她轻叹一声,望着纷扬细雪,皑皑高山,垂眸不语。
“公子。”流霜不知何时无声而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道:“时辰不早,我们回宫吧。”
梅晚箫回神,轻声应了,拢紧肩上的披风,转身绕过回廊,出了小院。
马车悠悠,一如来时般缓慢,晃晃荡荡进了襄阳城郊。
梅晚箫靠在镶了厚厚棉布的车壁上,脚下暖炉熏然,纵然有些困意,但因想着君暮寒的事情,倒是没有睡过去,只是微微出神。
却突然感觉马车一停。
梅晚箫一顿,回过神来,挑开帘子,道:“为何……”
却见苏大富一人一骑,笑意吟吟地立在马前,拦住了去路。
梅晚箫挑眉:“好狗不挡道。”
苏大富:“……”
“我说,”他扶额:“咱们好歹也是共患难的交情了,你怎的如此不客气?”
“一般人我不跟他如此不客气。”冷风袭来,梅晚箫冻得一哆嗦,放下了车帘,漫声道:“让开,我要回去了。”
这个苏大富,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干嘛老追着自己不放。
梅晚箫面上对他不屑一顾,心里却想着那日君暮寒所说,苏大富这人,确实一直跟着自己。
若说是巧合,却也太巧合了,简直就是人为的。
流霜自然听梅晚箫的,便示意车夫驾车。
苏大富跟梅晚箫打交道这么久,没有一次赢了她的,心下叹了口气,只好退而求其次,骑马跟在车窗边,道:“哎,我好不容易摆脱京中诸多纷扰之事,你就这样迎接我啊?”
梅晚箫懒洋洋地靠在车内,漫声道:“我为什么要迎接你,关我什么事。”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苏大富真是拿她没法子了,只好抖出点真材实料,道:“事关九王身中之毒,不关你的事,你所言当真?”
梅晚箫“刷”一下掀开窗帘,冷冷道:“哪来的江湖草莽,胡言乱语,流霜!”
“是。”流霜翻身下马,长剑出鞘,直指苏大富面门。
“喂!”苏大富一惊,勒住缰绳,但动作过于突然,马儿连退了几步方才止住去势。
他咬牙道:“梅晚箫!”
梅晚箫充耳不闻,马车仍在徐徐前进。
苏大富看着马车走远,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无奈,最终似笑非笑道:“好好,我知道不是毒,但我也有法子。”
马儿嘶鸣一声,华丽的马车瞬间停住。
“上车。”
苏大富扬眉一笑:“得嘞!”
却到底没有回行宫。
毕竟那里处处是君九州的眼线,回去了就相当于毫无隐秘可言。
最后还是梅晚箫找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客栈,与苏大富一前一后进去了。
然后苏大富笑眯眯道:“诶,这间客栈,也是我的。”
梅晚箫原本刚要开口让小二下去,听见这话,那还了得,一连串点了好多吃食,什么贵点什么,并且要求挂账在苏大富头上。
流霜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自打派了人回行宫去君暮寒禀报之后,便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别人说什么,也不予理会了。
梅晚箫看着满桌食物,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心道此人还真是沉得住气,便笑了笑,道:“说吧,你半路拦下我,到底什么事?”
苏大富不慌不忙,也笑了笑,道:“你此行,可是去解了北冥教主夫人身上的长眠蛊?”
梅晚箫手指一紧,捏着酒杯,笑而不语。
苏大富好似没有看到她的动作,接着道:“那么我换个问法。”
“在长安,你可是解了逐曦公子身上的长眠蛊?”
“啪!”梅晚箫拍桌而起,手指间寒光一闪,便有数枚银针对准了苏大富。
她冷冷一笑:“苏大富,你屡次跟踪我,意欲何为?”
苏大富神色不变,就连少许的惊慌都看不到。
他也笑,眉宇之间神色浅淡,道:“我只是想问你讨要,那木盒中的信纸。”
指的却是那张写着梅晚箫前世字迹的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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