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仁厚之人的下场
廉重夜和沈雁走到床边,男人把小孩拉开,又搬来一张长条凳请廉重夜坐下。
顾雪甄没有进去,就站在门边,看廉重夜诊脉,问男人他娘子身子的状况。
天色很快就黑透了,寒风吹过屋顶,刺啦作响,寒意越来越重。
沈雁出来劝顾雪甄回客栈等消息,顾雪甄已觉得双脚冰冷,也没再坚持,先回了客栈。
昆仑在客栈门口等着,见顾雪甄独自回来,问道:“廉公子真给那娘子治病了?”
顾雪甄应了一声是,她原要回客房,想了想,在店堂坐下,把掌柜叫过来,让他给隔壁送去灯烛,火盆,吃食。
昆仑待她吩咐完,低声道:“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给那娘子治病。”
“他跟我姨父学医多年,姨父的医者仁心,想来他也学到了几分。”
顾雪甄刚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她怎么帮廉重夜说话了?
昆仑没有留意道她的神情,接过她的话道:“也是,不管是宋御医,还是顾大人,都是仁厚之人,在他们身边待久了,也会受到感化。”
冬夜冷,掌柜倒给顾雪甄的茶一下就变凉了,她捧着微凉的茶,抬起眼眸,“昆仑,你说,做仁厚之人好吗?仁厚之人的下场,通场不太好。”
比如她父亲,丢了官职,前途没了,母亲也和他生分,郁郁而终。
比如宋修谨,在这寒冬腊月,要前往严寒之地,生死未卜。
“大姑娘觉得呢?”昆仑反问她。
顾雪甄没有回答,举起茶盏想喝茶,唇碰到凉的茶汤,又放了下来。
昆仑唤来伙计要了热茶,给她换上,“大姑娘方才让掌柜给隔壁送去东西,心中早已对做仁厚之人好与不好,有了定论。”
“仁厚之人所行之事,无愧于天地,他们下场不好,是世道的问题,不是他们的问题。”
“该改变的是这个世道,而不是仁厚之人。”
顾雪甄甚是诧异,笑着问道:“你几时竟有这般见地了?”
“不是我的见地,是许学士还在的时候,有一天,许学士和顾大人从宫里出来,他们说起此话,我刚好当值听到了。”
昆仑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点笑意,但很快的,那点笑隐没了,声音变得低沉,“可是,不知道有谁能改变这世道。”
顾雪甄默然,茶汤喝在嘴里,沉沉地咽下去,如石块一样重重地压向心头。
客栈大门有几个人趴着门口往里探望,看见有客人在,并没有进来,只是把伙计叫出去。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顾雪甄听得清楚,是询问隔壁今晚为何没了哭声。
伙计告诉他们,新来的客人有郎中,去给那娘子治病了。
那几人连连表示惊叹。
掌柜从隔壁回来了,门口的人围过去问情况,掌柜先让伙计烧水送去隔壁,才对他们道:“王娘子这次是遇到菩萨了。”
“什么说?”那几人好奇地问道。
“郎中说王娘子身上有脓疮,不清理掉,王娘子的病就好不了。”
“那个郎中,长得跟神仙一样,给王娘子清理脓疮,我在门口闻到那个味道,我都受不住,人家郎中却没有嫌弃。”掌柜满脸敬佩。
“这可真是菩萨了。”那几人啧啧感慨。
廉重夜回来,斗篷上沾了几处污渍,经过人的身边时,能闻到浓烈的腐臭味。
他匆匆往客房去,拿出药箱,坐在顾雪甄旁边,问掌柜要来纸笔开药方。
顾雪甄不知怎的,一直注意着他斗篷上破洞露出的灰鼠皮子,那几簇绒毛随着他提笔蘸墨汁,老往她眼中戳。
廉重夜开好药方,让掌柜帮着去抓药回来煎,又匆匆去了隔壁。
顾雪甄让昆仑给掌柜拿抓药的银子。
昆仑掏出银子给掌柜,又对顾雪甄道:“不管世道如何,仁厚之人,都会行仁厚之事。”
顾雪甄带着几分自嘲笑道:“希望我能有个好下场吧。”
一阵风突然从洞开的大门灌进来,桌上的烛光剧烈摇摆着,差点熄灭。
昆仑忙用手护在烛焰周围。
顾雪甄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望着外头浓稠的夜色,如黑漆浸染,没有一丝光亮。
她唇边的浅笑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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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廉重夜和沈雁都没有回来。
顾雪甄看着窗外开始变亮,就起身了。
她出了客栈,外头极冷,寒气扑在脸上,脸有一瞬间的麻痛。
她推开隔壁的大门,院里很安静,里头房门口透出烛光,旁边放着一个木桶,木桶里堆着一些布,上面染着红的,黄的污渍,还透着腥臭味。
顾雪甄走近房门口,昨晚的腐臭味和血腥味,被药的味道冲淡了许多。
四方桌上,沈雁和那个小孩正趴着打盹,廉重夜站在床边,弯腰向里面,似乎在查看病人,男人站在床边紧张地看着。
沈雁听到脚步声,睁眼看是顾雪甄,忙站起来,“大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你们昨晚一夜未归,我过来看看。”顾雪甄抬脚迈进门槛。
“廉公子说王娘子的病拖得太久,那些脓疮侵入肌骨,他虽清理了,但得时时查看,要是情况不对,得及时处理,所以我们没有回去。”
沈雁让她坐下,给火盆中添了柴火。
廉重夜听到说话声,扭头出来看,叫了一声表姐,又回身查看王娘子的情况。
“你娘子的高热已经退了,只要后面不再高热,她就没事了。”
“你要切记,这些时日,她的被褥衣物,一定要是干净的,每日记得给她喝三次药。”
“伤口愈合前,不要给她吃发物,羊肉,公鸡肉,烧酒等,她都不能碰,先吃清淡饮食,等她伤口好了之后,再给她补回来。”
廉重夜细细地叮嘱着,他说一句,男人应一句是。
待他说话,男人跪到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含泪道:“恩人救了我一家,我要给恩人供长生牌位,日日供奉,以求恩人长命百岁。”
廉重夜笑道:“长命百岁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多受罪罢了。”
他说着,突然转过头,咳了几声。
顾雪甄想起宋临川说过,他被人下过毒,心头有些酸涩。
她不知廉重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他此刻在做仁厚之事。
这世道,对仁厚之人,终是太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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