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他是故意的
隐在绿竹中的那两间古朴小屋,清冷安静。
安静得让人不敢近前。
顾雪窈脚步慢下来,手也反过来紧紧地抓住顾雪甄的手。
顾雪甄抬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颜一笑,带着她走进去。
云岫在屋檐下站立着,顾雪甄对她道:“我和雪窈,冯管家他们来请母亲去小祠堂。”
云岫进去回禀,不一会出来道:“大姑娘,三姑娘请进。”
顾雪甄和顾雪窈进去,冯平他们在廊下垂首等候着。
顾大娘子还是在正屋旁的那间小屋子,面对着佛像,盘腿而坐,手持一卷佛经。
顾雪甄和顾雪窈给她郑重行礼,顾雪甄道:“阿娘,我们去小祠堂给父亲上香,请您一起过去。”
香案上的香炉插着线香,轻烟袅袅,香炉后的三尊佛像,垂眸悲悯地望着面前三人。
顾大娘子没有答复顾雪甄,屋里一片静寂,线香顶端燃烬的香灰掉落在香炉中,似乎都能听到声响。
顾雪窈简直都不敢呼吸了,生恐自己的鼻息会打破屋里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线香上的轻烟晃动起来,接着听到书页翻动的刺啦声。
“我不去。我说过,他的事,不要来打扰我。”顾大娘子冷漠地声音突然响起。
顾雪窈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想抬眼去看,目光刚移到顾大娘子身下的蒲团,又慌忙收回来。
“是,那我们先过去了。”顾雪甄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顾雪窈出来。
廊下的冯平正眼巴巴地往屋里望着,见顾雪甄姊妹出来,他掩不住的满脸失望。
待离开迦境庐后,冯平虽已知道结果,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道:“大姑娘,大娘子还是不肯去给老爷上香吗?”
顾雪甄默了默,道:“阿娘她身子不太舒服,不能出来吹寒风。”
冯平如何不知这是她给顾大娘子找的借口,他沉默了片刻,长长一叹,声音极低地说道:“这么多年了,大娘子还是不肯原谅老爷,老爷临终前,一直念着大娘子……”
顾雪甄听得见他的话,她仰着头,望着前边灰蓝的天际。
连日的阴雨被大风吹走,日头出来了,隐在薄薄的云雾后,模模糊糊的,瞧不太真切。
于父亲而言,他就是被云雾笼罩的日头。
他对母亲的情意从未变过,但隔着太多不能言说之事,他的情意变得模糊,变得不再让人相信。
顾雪甄盯着那模糊的日头,不禁想着,若是自己处于母亲的位置,面对爱人的欺瞒,她会原谅吗?
顾雪甄想了许久,突然自嘲一笑。
她都没有爱人,为何要想这个问题?
前面就是小祠堂的路口,顾雪昭和顾之寒早已等着。
顾雪昭今日也是盛装打扮,披着月色遍地锦白狐狸毛斗篷,中间露出一点茜红牡丹织金云锦广袖。
斗篷上围脖的风毛将她小而尖的下巴包裹了一半,那张明艳的脸更引人注目。
“大姑娘,我去前面让掌柜们准备着。”冯平道。
顾雪甄点点头,同顾雪昭她们一起往小祠堂走过去,沈雁和管事娘子跟着她们,冯平和时安则走向前边的岔路。
小祠堂位于大宅僻静之处,有甬道接入,两侧种着松柏。
小祠堂里头只供着顾雪甄的父亲顾成均的牌位,牌位前供奉着三畜,鲜果茶酒。
顾雪甄她们在门前解下斗篷给跟随的丫鬟拿,再依次进入。
许娘子她们先上前,从香案上取了线香点燃,再交给顾雪甄她们。
顾雪甄站在最前边,顾雪昭在后面一字排开,姐弟四人拈香下拜。
一时礼毕,四人起身,顾雪昭对顾雪甄道:“长姐,我们先回去,等你回来我们就开宴席。”
“好。”顾雪甄应道。
顾雪昭三人走后,掌柜们却久久没有进来。
沈雁纳罕道:“大姑娘,我出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冯平进来了,脸色不虞,“大姑娘,顾祥请廉公子去给他老娘和娘子看病了,还没来,其他掌柜都到了,就他没到。”
沈雁也变了脸色:“他就不能给老爷上完香,再请廉公子过去看病吗?他是故意的吧?”
“大姑娘,他这是故意给您难堪,我们不等他了,请其他掌柜进来给老爷上香吧。”冯平气道。
“不,要等他。”顾雪甄平静地说道。
她到廊下,文心给她披上斗篷,冯平和沈雁跟了过来。
顾雪甄问道:“他怎会请廉公子去给看病?”
“他老娘和娘子的病一直不好,老秦他们向他举荐了廉公子,他就请去了。”冯平答道。
顾雪甄便不再问什么,她系好斗篷到了小祠堂前面的小厅。
众掌柜在小厅里,或坐或站,彼此闲聊着。
门边的小厮叫了声:“大姑娘来了。”
众掌柜停下闲聊,到门边迎接。
时安问道:“大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顾雪甄含笑道:“我过来等顾祥掌柜。”
掌柜们相互看了一眼,神色各异。
顾雪甄视若无睹,径直走进去,坐在上座,请众掌柜也坐下。
王焕不满道:“今日是给老爷上香的大日子,有事可以等上完香再去做。”
几个掌柜附和:“可不是嘛。”
“百善孝为先,我们等等,也不打紧。”
顾雪甄说着,目光扫过顾顺和顾昌,他们也正向她望过来,撞到她目光,下意识地避开,又赶紧挪回来,满脸堆着笑。
顾雪甄也向他们微微一笑,“我看了账簿,湖州和彬州的收益不错,这两年来一直都有在增加,和京城一样,不错。”
顾顺和顾昌笑容一僵,转瞬顾顺忙道:“顾祥掌柜每年的分红是最多的,我们岂敢与他比肩。”
“你太谦虚了。”顾雪甄笑道。
王焕的目光在她和顾顺顾昌之间来回转动,跟着笑道:“顾顺掌柜,你每年的分红也不少呢,那沓厚厚的银票我们可都是看得真真的。”
“你拿的银票也不少。”顾顺呵呵笑着,声音有些发干。
“是不少,我管的店铺,当年是老爷管的,我这是托了老爷的福。”王焕说着,向小祠堂方向躬身。
他直起身子后,话锋一转,“所以,不管你们让谁过来跟我学,我都会倾囊相授,就如老爷当年教我一样,”
他这话一出,小厅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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