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怜子
廉重夜拿起一根枯树枝，咔嚓一声折断，丢进小炉灶。
火焰蹿出来，亮光照出他抿直的唇线。
少年说他父亲在十五年前犯了事，应该是卷入了那场争斗。
那场争斗，吞噬了太多人的性命。
“你叫什么名字？”廉重夜问道。
少年答道：“吴忧，我祖父希望我来日无忧，只是……”
吴忧低着头，手指扣着衣服上破洞，没有说下去。
山洞外突然响起沙沙声，借着洞里的火光，依稀可见有雨丝洒落。
下雨了。
寒意裹着雨丝往洞口飘来，廉重夜坐在炉灶前，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他对吴忧道：“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吴忧收拾了碗，回去睡下。
廉重夜向山下望去。
雨丝细密，江东府的点点灯光已无法看见，天地间只剩浓黑的夜色。
无忧……
天下人何时才能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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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下得并不久，后半夜就停了，但天亮后又下起了雪。
卧雪轩的隔间内，当地的炭火盆烧着通红的炭火，热气熏暖了整个隔间。
顾雪甄坐在窗下看《吕览》，顾雪窈则在罗汉床上，靠着引枕，吃着蜜饯，翻着一本话本子。
顾雪昭在矮几上打着香篆，她不时抬头，蹙眉望着窗扇。
顾雪窈被话本子的故事逗得咯咯笑起来，抬头想要告诉两个姐姐，却见顾雪昭手中虽填入香粉，目光却落在窗扇上，她也跟着看过去，“二姐姐，你在看什么？”
“这天太冷了，山上只怕会更冷，也不知廉……公子和那些灾民如何了？”
顾雪昭收回目光，往顾雪甄那边看了一眼。
她在顾雪甄面前提起廉重夜，总觉得有点心虚。
提到灾民，顾雪窈飞扬的眉眼也耷拉下来，她手撑在矮几上，手掌托着小而尖的下巴，“山上的灾民至少还能遮风挡雨，还能吃得上饭，流落在外头的灾民，可怎么办？”
顾雪甄从书上抬起头，望着因下雪透着白光的窗扇，“若无官府出手，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顾雪窈拧着眉，“都是大夏的百姓，官府为何不帮他们呢？”
“谁知道呢。”顾雪甄翻了一页书。
书上的铅字在她眼前工整地排列着，她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是啊，官府为何不帮这些灾民呢？
顾雪昭打好香篆，点燃了，放到顾雪甄的案台边，“长姐，这是雪中春信香，里面有白檀，能宁气安神。”
顾雪甄靠近轻嗅了两下，“香气清雅，不是很甜腻，带了一点清冷之意，闻着很舒服。”
顾雪窈丢下手中的话本子，过来深深吸了两口，忙又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我怎闻不出长姐说的那种香气？”
顾雪昭掩嘴轻笑，“闻香，不是这样闻的，不能用猛劲吸入，得这样……”
她示范给顾雪窈看。
许娘子进来，看见三姊妹在一处，笑道：“二姑娘三姑娘也在啊，好热闹。”
顾雪昭知道她是找顾雪甄有事，停下示范的动作，携顾雪窈到罗汉床那边去，“我们先看看话本子。”
许娘子到案台旁，对顾雪甄道：“大姑娘，顾大娘来找您。”
“你怎么说的？”顾雪甄问道。
“我说大姑娘昨日被顾祥掌柜的话伤透了心，茶饭不思，病倒了。”许娘子回道。
顾雪甄点头，又问道：“胡氏呢？”
许娘子道：“胡嫂子还在娘家，她家大郎和二郎也都跟着在娘家，没有回去看顾祥。”
正说着，门上的一个娘子来找顾雪甄，她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后门上的胡嫂子，给大姑娘送来一盒干莲子。她说听闻大姑娘身子不舒服，也不敢来打扰，莲子能安神，她祈愿大姑娘身子能早日好起来。”
顾雪甄让文心收下莲子，“她有心了。”
许娘子走后，宝言道：“这会子，也不知顾大娘还敢不敢骂胡嫂子了。”
文心道：“如今是胡嫂子的大郎掌管京城的店铺，顾大娘还敢骂胡嫂子？”
顾雪昭伏在矮几上看话本子，耳中一直听着顾雪甄那边的动静。
顾祥不能再掌管京城的店铺，由他家大郎掌管一事她也知晓，只是……
她放下话本子，过来和顾雪甄说道：“长姐，顾祥的大郎从未打理过生意，京城的店铺可是我们顾家最大的店铺，长姐你放心大郎掌管吗？”
“我不放心。”顾雪甄回道。
顾雪昭不明白，“那你为何还说给顾家大郎掌管？”
“京城的店铺若真交给顾祥的大郎，店铺十有八九会毁掉，顾祥大郎也没了前程。”
胡氏送的那盒莲子就放在案台上，顾雪甄打开盒子，拿出一粒干莲子细瞧着，“她怜子，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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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三日，这一日，天终于放晴了。
顾雪甄站在不为斋的廊下，仰望着久违的日头，“这日头看着就高兴。”
许娘子来问她：“顾大娘又来了。”
这几日，顾大娘每日都想来给顾雪甄请安。
“不见。”顾雪甄道。
沈雁站在她身侧，“听说顾祥又吐了一次血，请了好几个郎中去看。”
“顾顺和顾昌去看过他吗？”顾雪甄问道。
“没有。”沈雁道：“以前顾祥说东，他们不敢往西，如今顾祥病重，却无人去看，还真是讽刺。”
“利来人来，利散人散罢了，如王焕，何晋这般，没有几人。”顾雪甄拢着斗篷。
日头虽出来了，天还是一样的寒冷。
许娘子刚走没多久，又来了，“大姑娘，胡嫂子向给您请安。”
顾雪甄嘴角微勾。
她终于来了。
“请她进来。”顾雪甄转身走进屋子。
许娘子带着胡氏来到不为斋。
顾雪甄刚喝完药，蹙着眉头道：“这药好苦！”
沈雁递给她松子糖，“药都是苦的，大姑娘再喝两日就不用喝了。”
顾雪甄含了一颗松子糖，转头看见胡氏，忙道：“胡嫂子来了怎不告诉我一声。”
“是奴婢看见大姑娘吃药，不敢打扰，大姑娘身子可好些了？”胡氏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胡嫂子今日怎有空到大宅来？”顾雪甄请她坐下。
胡氏没有坐，跪到地上磕头，“请大姑娘给奴婢指条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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