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买丫鬟
送走沈沧眉,知微躺回美人榻上。
夏荷在对账,目光紧盯着账本,一手将小巧黑润的算盘珠子拨的劈啪作响,姜嬷嬷提了春蕾夏荷在她身边后,她才知道,这两人都是老太太院里的,夏荷的娘正是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知微刚知道这事儿时还惊了一下,若非姜嬷嬷提起,她还真不知道夏荷跟李嬷嬷是这样一层关系,知微当时着脸想,这二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她看不出来也不怨她眼拙吧!
是以知微得知夏荷会理账后,便一股脑儿将把她折腾的够呛的账册账本交给了夏荷,而夏荷也没辜负她的厚望,稳稳当当的接了下来。
知微毫无愧意的瞧了眼忙的不可开交的夏荷,又看看安静坐在旁边做绣活的画蔷,觉得这样清闲的小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画蔷正好抬起头来,想看看知微这边需不需伺候,就见知微双目微合,嘴角噙笑,唇角梨涡隐然。墨黑的长发似绸缎般轻柔顺滑,松松地绾起脑后,一枚珠钗斜斜固定着,整个人仿似懒洋洋提不起劲儿一般,却有着说不出的韶秀清绝,宛如无瑕美玉。
画蔷当然知道自家主子长得极美,可姑娘进府时,容颜虽好,却瘦巴巴的仿佛还未长开。而府里事情一件接一件,好不容易碧水院消停了,有了这半日闲,她一抬眼,竟看的发起呆来。
知微自没留意已经为她美色所倾倒的画蔷,她的思绪其实还停在沈沧眉发落凌姨娘这件事上,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能借鉴一二,把徐氏也送到那净心庵里去!
只一想,便觉得不可行!凌姨娘只是个姨娘,没后台没权势,她所有的,都是秦姨给的。徐氏要后台有后台,要权势有权势,孔绍卿也是因着她才有了今天。就算她犯下极大的错,有徐槐柏在,她也不会有事,所以要彻底扳倒徐氏,徐槐柏还是最关键的。
太后发作太医借以敲打徐氏父女后,徐槐柏已久不来府里,似乎也消停了。但知微知道,这都只是暂时的,秦姨说过他并非是豁达君子……
想到太后,知微自然便想到如今迫在眉睫的太后生日,到底要送什么才能既显得有诚意,又与众不同呢?绣画是已经送过了,太后虽然赞了两句,到底也没有特别喜欢的样子。或是亲手给太后绣条额帕?新服鞋子现做却是不成了,别说时间不够,便是太后的尺寸她也不知道!
其实,她的绣活儿虽不错,却是及不上娘亲十分之一的,且宫里怎样的绣娘没有?太后寿辰,只怕收的最多的便是绣品吧。知微觉得,她就算把一条额帕绣的再巧夺天工,太后瞧多了,只怕也与寻常物事没区别!
那么,只能从新奇方面着手了!知微默默地想着,回想自己仅只一次的进宫经历,半点细节也没放过。微合的眼蓦地张开,眼里精光炽盛,唇畔笑意更浓,心里头已是有了主意!
“画蔷,拿纸笔来!”虽然只几日时间准备,不过现在看来,已足够了!
画蔷脆脆应了声,放下手上的绣活便去准备,与打了帘子进来的姜嬷嬷险些撞上,便听姜嬷嬷训斥:“你这小蹄子跑什么跑,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姑娘宽厚倒也罢了,若让旁人瞧见你这跑跑跳跳的,还不得说咱们孔府没规矩?连累了姑娘名声,看我不打你一顿板子!”
画蔷害怕的缩了下肩,自从姜嬷嬷变身后,调教大姑娘的同时,她们这几个贴身伺候的,果然也没得跑。因而她现在一见着姜嬷嬷,总是大气都不敢出!
知微笑着帮画蔷求情:“嬷嬷,不过是在屋里,也不打紧的。”
画蔷感激的偷瞧知微一眼,知微趁姜嬷嬷不注意,冲她顽皮的眨眨眼,飞快做了个鬼脸。画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大姑娘这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害她!
姜嬷嬷又训了两句,才放过画蔷,朝已然规规矩矩坐好了的知微走来,语气略不赞同:“姑娘宽待下人是好事,只是身边伺候的人,还是要端庄严谨些才行。这样走出去,旁人只瞧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也会高看姑娘两分的。”
知微自然连连点头应是,“劳嬷嬷费心调教了,我知道嬷嬷都是为了我好,日后我会严厉管束她们的。”
姜嬷嬷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老奴寻了个人牙子,她在京城里头也有些名头,好些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从她手里买的。老奴看过了,她带来的几个小丫头也都老实勤快,显是已经被她调教过的。眼下就在前院等着,姑娘要不要亲自去挑?”
知微含笑道:“不用了,我信得过嬷嬷的眼光。”
前两天,姜嬷嬷跟她商量过,说现在她身边伺候的这几个,年龄都不小了,不得不为以后打算。画蔷已经十四,她长相清秀,倒是可以留在身边。知微先还不懂姜嬷嬷的意思,发现身旁的画蔷面色一白,仔细一琢磨才算明白过来。嬷嬷是在隐晦的告诉她,画蔷留在身边,日后作为陪嫁丫鬟,在她不方便诸如月事或怀孕时,代替她服侍未来的夫君。春蕾容貌普通些,没有做通房的危险,而夏荷是李嬷嬷的女儿,李嬷嬷又是老太太跟前最得用的,她娘肯定已经给她谋好了前程,不会让她跟过去做姨娘的。文杏又是个不太能信任的,这样算下来,她身边的人,确实不够用!
现在徐氏称病,府里管事的是知微,给自己买人也放心些。若等徐氏给她买人来,多半又是不能用的,是以姜嬷嬷才这么急着找人牙子。
姜嬷嬷挑了四个小丫头,拿着她们的卖身契领了人进来见知微。
四个小丫头排成一排,长的都清清秀秀,低眉垂眼,瞧着确也老实本分,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眼睛也不随便乱瞟。那牙婆子倒也确实调教过了,知微很满意,从左到右挨个看过去。
姜嬷嬷见她满意,便笑道:“姑娘给她们赐名吧!”
知微便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各自几岁?因何被卖?”
“回姑娘话,奴婢名叫二丫,七岁。我家地少人多,爹娘眼见养不活,为了底下的弟弟妹妹,我……我是自愿被卖的。”左边的小丫头率先开口道。
知微见她面上镇定,手却紧紧捏着衣角,显然心里还是紧张的。七岁,在她从前那个世界,七岁还是个除了吃喝玩屁都不懂的年纪。
余下三个也做了自我介绍,分别叫阿春,小红和梅花,最大的阿春八岁,最小的小红五岁,二丫,小红和梅花都是京城人士,也都是因为家境困窘卖身为奴,阿春则是跟随父母来京城投靠亲戚的,谁知路上她父母得了疾病相继死了,她一个人小丫头埋了父母后靠乞讨来到京城,却根本找不到亲戚在哪儿,于是也把自个儿卖了。
知微想了想,起名儿这活儿她不熟练。万一起的不好听,走出去别人也要嫌她没文化吧?
又想了想,她从二丫开始道:“你叫如画,你叫如书,你叫如诗,你叫如琴。”
“以后你们好好跟着姜嬷嬷与画蔷她们学做事。”知微笑的温和亲近:“跟着我,你们也别太害怕,只要你们好好当差,不做那卖主求荣的事,姑娘我自不会亏待你们。”
她自然还是唱红脸,白脸什么的,当然还是由负责调教的姜嬷嬷来唱!
当晚,画蔷伺候知微睡下后,却并未离开,神色仿似彷徨的小心觑着知微,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言的样子。
……
知微拥被坐起身:“说吧!”
画蔷一咬牙,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知微面前,倒把知微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便是:“……你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画蔷摇头,伏地磕头,声音又闷又慌的传出来:“奴婢想求姑娘一件事,奴婢……奴婢不想做通房,也不想做姨娘。奴婢只想一辈子伺候姑娘,再不作他想,求姑娘成全!”
这事在画蔷心里已经憋了两天了,若是别的主子,画蔷也许打死也不敢开这个口,可是她服侍知微这些日子,不说十分了解知微,一二分也是有的。
姑娘瞧着说一不二,是果决心狠之人,对身边的人却是极好的,不说她,便是对文杏,在可能的情况下,仍是诸多照拂,至今也没让夫人抓到把柄收拾她们。是以,她才敢赌上这一次。
画蔷虽然年纪不大,可却也是个通透的。做通房连个名分都没有,每次只在主母身子不便时服侍姑爷,即便姑娘抬举她做姨娘,可做姨娘就好了么?
孔府姨娘还算少的,可哪一个又活的有多好,早些年那些没活下来的或被发卖出去的,哪一个是真正犯了错的?莲姨娘不就是夫人身边伺候的?结果呢,老爷不宠不说,还反而连与夫人之间的主仆情谊也没有了。
照她看,还不如安安分分做个奴婢来得好。反正姑娘也不是别的主子那样,脾气来了便要打要杀的,且姑娘长得好,脾气好,又聪明,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她尽心尽力伺候姑娘,姑娘定然会念她的好。等姑娘出嫁时,她便是陪嫁大丫鬟,是姑娘最倚重信赖的,不比做了姑爷的妾伤了主仆情谊好么?
知微万没想到画蔷所求竟是这样一件事,一时有些呆,又有些哭笑不得。她就说这丫头这两天好像有些恍惚,原是心里藏着这样一件事!怕是那天姜嬷嬷说起,她便一直纠结着吧!
知微清了清嗓,道:“起来说话吧!”
画蔷不动,却有些急了,连忙又磕了个头:“求姑娘成全奴婢!”
知微无奈,笑道:“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勉强。本来我也没打算要拿你做通房做姨娘,你今年十四,等两年……”
知微顿了顿,一过年底,她便也十四了,那时候婚事就要紧锣密鼓的说起来了,定好亲,十五岁一及笄,就要成为他人妇……知微放在被面上的手不自觉用力,十五岁,在她从前的世界还只是个初中生,还未成年。在这里却已经可以嫁人了,要孝敬公婆,伺候夫君,抚育小孩……
知微越想越寒,遂有些恶狠狠地从齿缝里挤出话来:“等过两年,我出嫁时,带你离开孔府,你的卖身契母亲自然便要交给我。到时候,我总会为你好好筹谋的。”
画蔷一听,自是高兴,然听着知微仿佛咬牙切齿的语气,心里直打鼓,只当知微觉得她是不识抬举故而生气了,画蔷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姑娘莫气奴婢,奴婢胡言乱语惹姑娘生气,奴婢该死……”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就生气了?”知微见她又要磕头,仿佛是吓到了,不免有些奇怪,“你快起来说话吧,否则我才是真的要生气了?”
画蔷不敢不起来,战战兢兢站在床边,手足无措的模样:“姑娘真的不生奴婢的气么?并非奴婢不识抬举,只是……只是,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姑娘,但如果……如果姑娘要奴婢服侍姑爷,奴婢也不敢不从……”
“画蔷,麻烦你不要自说自话好吗?”知微扶额:“哪里来的姑爷?我什么时候又说过要你服侍姑爷了?我将才不是说了么,只要你不愿意,我便定然不会勉强你!而且,你是我身边第一得力的,我怎舍得你去做什么通房姨娘,到时候,姑娘我会睁大眼睛好好为你寻门好亲,做正正经经的正室太太。我身边的人,怎可以委身做妾!”
画蔷瞠目结舌,直愣愣盯着知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姑,姑娘……”
“好了,不早了。”知微笑道:“出去睡吧。”
画蔷愣愣的应一声,僵硬的转过身,同手同脚往外走。
知微忍着笑,认真叮嘱道:“你就算高兴的睡不着,也不准翻来覆去吵了姑娘我睡觉。”
画蔷忙又慌慌张张回过身来:“奴婢不吵姑娘……”
有了春蕾夏荷后,值夜就是她们三人轮着来,今晚正好轮到画蔷值夜。
知微瞧着失态的画蔷,只觉得好笑,然而笑完后,她倒在床上,忽又觉得心酸。
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时常埋怨自己命不好,没得吃没得穿,将将会走就要学着怎么谋生活,吃过苦,受过累,也曾卖身做过奴婢。
这个世界,女人也分三六九等,妻、妾、妓、婢、尼。
若可以,谁愿意为人奴婢?
她不过说一声将来会好好给画蔷筹谋,不管什么人家,总要许她正妻之位,画蔷便高兴的连南都找不着了。这对于她来说也许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于画蔷而言,却是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梦想!
女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这一夜,同一个屋里的知微和画蔷,都难以入眠!
……
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碧水院里的徐氏母女。
“娘,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杨嬷嬷不是说那个贱人没可疑之处么?”孔诗乔绞着帕子不耐的说道。
一旁伺候徐氏喝药的杨嬷嬷闻言道:“老奴确实让人查过,兰心院的前头几日的确接到过她娘家的来信,外头去查的人也证实,因为她是庶女,于家中关系确不大好。不过姑娘,小心驶得万年船哪,夫人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不是说那个丫头照旧去谢记取香囊吗?我去祖母那里,也没瞧出她有什么反常的,仍是时时戴着香囊。若她真起了疑心,怎么可能还戴着?”孔诗乔打了个呵欠,瞧向罗汉床上的徐氏。这几日,她身上的红斑总算全都退了,再不似之前那般骇人了,“娘,你的病既已好了,什么时候再把管事权要回来?她害你这样惨,你到底还要让那个贱人得意多久啊?”
“你着什么急?”徐氏喝完药,从青花缠枝盘里拈了颗蜜饯去嘴里的药味,“过几天便是太后寿诞,那丫头说不定还不知道呢,她不是管着事么,这进宫需要的衣裳头面,她若是置办的不好,出了错,我才好名正言顺的将权力一举夺过来。杨嬷嬷,那些她打罚过的,你都提点着些。她再谨慎,也不会半点错处都不漏。老爷就要面临考核,这段时间不好动手,但也要找些事给她添添堵。”
杨嬷嬷应了是,取了美人锤坐在脚踏边给徐氏敲腿,“老爷今儿又去了北院,还是在那白姨娘屋里。”
徐氏气道:“那些小贱人,非要卯着劲儿跟我作对!”
孔诗乔扁扁嘴:“娘,这有什么好气的。那起子贱人最好打发不过了,以前你的魄力手腕都到哪儿去了?春熙院那贱人来了后,你就变得总是瞻前顾后的了。咱们打杀个把贱人,以前祖母都不管的,现在还需怕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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