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新的一年

一直到年三十的下午,  白秀华才风尘仆仆地从市里赶回来，身上就带了一个小皮箱，反正也回来待不了多久就得赶回去了。

        她回来的时候,  大老远就听到自己家院子里的大嗓门,  没办法，孩子多就是这样,  而且家里六个孩子年纪相差也不大。过年嘛，每家每户都这么热闹，只是没有哪家比他们家还能更吵而已。

        一进院子，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反而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做事情,  就是一人在一边,  对话全靠吼。

        宋长河得等到六、七点才能回来,  还有一起来家里吃饭的那几位叔叔伯伯也是,  也不着急早早就把饭菜给准备好。往年都是他们家和隔壁赵叔叔家一起吃年夜饭的,  但是今年他们家回老家过年了。

        来吃饭的那几个叔伯都是单身一人在部队里,  家属不在这边，不然还能让家属来帮忙一起做饭。但是吃的是火锅，只要把高汤给提前熬起来，香料和要涮的菜也给准备好，等差不多时间了再做底料,  一点都不着急。

        能分出去给他们做的活，宋晓都给分完了，自己手里剩下的工作不多。想着时间还早，家里还有些糯米粉，就拿出来做红糖糍粑。

        家里来不及做熟黄豆粉了，做好的糯米团煎到微微泛黄,  一出锅，她就把熬好的红糖汁给淋上去，没来得及找筷子，就先伸手去拿了一个多蘸了蘸红糖汁，一口咬下去，甜甜糯糯的。

        “宋晓你偷吃！”宋妍正在厨房里帮忙给土豆削皮，这一抬眼就看到宋晓张大嘴吃东西的样子，而且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这一下子就坐不住了，把手里的活一放，站起来也要吃一块。

        “我哪有偷吃，它就放在这里，我又不拦着你一起吃。呐。”宋晓把做好的那一盘子红糖糍粑递给她。

        宋妍瞬间就高兴起来，看了又看，选了个自己觉得最好吃的拿起来，红糖汁快要掉落的时候赶紧一口咬下去，“嗯，好吃！要是有熟黄豆粉就更好吃了。”

        谁不知道啊，但是那么麻烦，将就吃吃得了。

        她们两个在厨房里吃了一块，正要拿第二块时，被抱着一大捆干柴进来的宋言信撞个正着，“太过分了！有吃的为什么不叫我？”

        叫你来抢吃的吗？

        宋晓赶紧拿起第二块，剩下的都给了宋妍，“就这么多了，一人可以吃两块。”

        宋言信赶紧把干柴往角落里一扔，拍拍手就要上手去拿，宋妍看到了也赶紧拿起一块，剩下的也都给了他端出去。

        上次在县里百货大楼难得团结一致对外，手足之情噌噌噌地往上涨，维持不到半天，下午就因为两个鸡腿闹翻脸。感情是有那么一点，不多。具体还得看实际情况决定能不能有。

        白秀华过来就撞见了他们三个为了几块红糖糍粑就要急上脸的样子，也习惯了，宋晓跟着姓宋的哥哥姐姐就比较话多又能闹腾，和姓李的哥哥姐姐在一起就是安安静静。

        “妈，回来啦！”李勤勉和李秋月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宋言诚和宋言信看见白秀华也喊了声“白阿姨”。

        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还不见宋长河回来，还好下午吃了红糖糍粑，等到现在还不至于饿得慌。宋晓已经把家里的零嘴给拿出来了，像个小老鼠一样吱吱吱地吃东西。

        又过去了半小时，宋晓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真是等不下去了，她把手里剩下的炒瓜子扔回簸箕里，拍拍手就起身去厨房给炒底料。

        这都是什么臭毛病，有事耽搁了也不晓得传个信回来。

        等到火锅底热腾腾出炉了，宋长河带着八个同样穿着军大衣的人踏着月色回来，一进门就喊：

        “晓晓啊，准备吃饭了没有啊？”

        宋晓正在把煮好的白切鸡拿出来，手里的菜刀干脆利落地挥下，一声又一声，站在旁边拿着盘子，想第一个吃上肉的宋言信小心翼翼地觑了觑她，脸色平静，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但是这个剁肉的气势，说她没点脾气也没人信啊。

        宋长河乐呵呵地招待客人到客厅落座，一帮大男人，个个都是高大壮实的，他们一进来就把客厅给挤满了。

        来的八个人里，有五个都是认识好几年的了，也不是第一次来家里吃饭，所以都还挺自在。另外三个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第一次过来比较拘谨。

        白秀华和他们打了招呼，就带着李秋月和宋妍去了厨房帮忙。李勤勉看了看屋子里都是当兵的，觉得自己留下来也没什么话可说，就也跟着走了出去。

        宋言诚就留下来帮着宋长河招待，大家对他熟，一来就是问他在西北那边情况怎么样，有些也在那边当过兵的，还能说上几句。

        家里一张桌子坐不了那么多人，只好分成两桌吃饭，家里宋长河还有宋言诚宋言信过去陪客人们在客厅吃饭，剩下的就在厨房里另起一桌。

        吃着吃着，外边突然飘起了雪。

        锅子里冒出腾腾热气，又麻又辣的汤底吃出了一身汗来。

        他们厨房这边吃完了，客厅里面的人正吃得兴起。

        一年最难得的就是这一天全家大团圆的日子，有人阖家相聚，有人形单影只。

        雪越下越大，宋晓围坐在火盆边，木炭时不时地爆发出点点火星，要是不小心弄到衣服上，可能会被烧出个小窟窿。

        吃饱了就开始犯困，但是还不想早早回房睡觉。觉得他们这几个人坐在这儿安静得有些过分。

        宋晓推了推李勤勉，“三哥去拿点炒瓜子过来吃。”

        这个熟练又理所当然的语气，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段时间以来被她使唤做事情都习惯了。

        这个时候晚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家属大院从明天晚上开始会连续放五场电影，到时候才热闹呢。只祈祷着今晚这场雪早点停，可别耽误了明天大家去看电影才好。

        想着明天要去找冯媛媛和李小月，又突然想到她在花州市里最好的朋友晏雨湘，接着又想到了她的家人们，同样是这样下雪的天，不知道他们家是不是也吃的火锅，还有晏阿姨，也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而此时花州市里的一个小院子里，晏家的人早早就吃过饭，现在一家五口围在火炉边听着收音机，边聊着过年这些事。

        说到晏桥今年七月就高中毕业了，他们也没有门路把他送进工农兵大学里深造，但是家里也在市里给他找好了一份工作，是到市里的机械厂做播音员。

        他爸所在的研究所背靠省里最大的机械机器制造厂。这份工作体面，很多人想要都要不来，还是因为晏桥他爸是单位里被领导倚重的技术骨干，所以才能争取到这么一个机会来。

        晏桥拿火钳加了炭，“我不想去做播音员，我想和爸一样学技术。”

        这句话无异于石破天惊，家里三个大人都皱起了眉头，显然是不赞同他的想法。

        晏桥他爸说了几句做播音员的好处，但是见晏桥还是无动于衷，就知道他自己可能是有了主意，苦口婆心地劝说：“要是你能留下来单位里面学技术，我是一万个赞成。但是现在单位里要进来做技术的都得被派出去到其他省去学习新技术，如果被派去京城上海，或者是省城也还好，但是要被派去西北去，一去就得去好几年……”

        “去西北就去西北，我也能吃苦。”晏桥犹豫了下还是坚持，“我就想学技术，以后搞发明，不想当什么播音员。”

        学技术得去到西北，这个是他没有想到的。他自己其实也有些犹豫，家里他爸经常加班出差，要是他一出去，家里就剩三个女人在家……

        但是，留在一个单位里做个“体面”的播音员，以后几十年的生活都能一眼看得到头，更别说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文绉绉的工作，单是这么想想，他就觉得头疼。

        家里人安静了下来。

        晏奶奶是最想得开的，慈爱地拉住晏桥的手，“年轻人就应该有宏伟理想，去西北算什么远，你爷爷以前还出国留洋学习呢。这外边的世界啊，你不出去看一看，瞧一瞧，就永远只看得到这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小桥要去出去学习啊，这事儿我赞成。”

        晏桥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他爸妈。

        他爸只沉吟道：“今年的名单还没有交上去，年后上班了我再去找人事科的人说一说。不过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报名的人得通过考试才能被选上，考不过你就老老实实去当播音员去。”

        “行！我肯定能考过。”晏桥拍拍胸脯自信道。

        晏雨湘既高兴哥哥能如愿，但是想到哥哥如果考过了得出去几年，心里就又觉得难过起来。

        晏桥一眼就能看出自己妹妹这个纠结的心情，手跨过火盆去直接捏她的脸，故意开玩笑说：“正好你也嫌弃我做饭难吃，以后你也得自己学着做饭了，我看看你自己做的能有多好吃。”

        “哼，反正总得比你好一点。”

        大家看着手表等跨年，一过零点，晏阿姨就起身去厨房煮汤圆，晏桥也跟着过去帮忙。

        这是花州市当地的习俗，跨年时家家户户基本都要煮上一碗汤圆吃，寓意着新的一年还能一家人团团圆圆。

        每人的碗里都盛了六个圆滚滚的白汤圆，一口一个香香地吃完，最后剩下的红糖水也仰头喝尽。

        新的一年，就这么平常地悄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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