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想让你走

半个时辰后，绣衣堂门口。

青铜门的两侧，灯笼高高悬挂着，里头露出一丝微弱的光线，仅够照亮台阶前的一亩三分地。乔挽月在台阶前定住脚，向身旁同样停下脚步的梁王微微欠身：“殿下就送到这里吧，不用麻烦了。”

梁王垂着眼眸看她，嘴角抿成一线，看不出什么神情，但乔挽月就是觉得他似乎兴致不高。她问：“怎么了？”

不想让你走，想再和你待一会儿。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梁王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芝兰玉树，清隽淡雅。他说：“没事。今日真是麻烦夫人了，要不是您，陆风也不可能这么快招供，这案子怕是还要拖上几天，夫人玲珑剔透，不仅帮了我，也是帮皇上解决一桩心事。”

他的视线落在乔挽月露在披风外面一截纤长白皙的指节上，现在天色已晚，街旁的摊贩早就收摊，店铺也已经打烊，外头伸手不见五指，温度也不知什么时候降下来，梦珂回去给小姐取了件宝蓝色的披风，现在正好用得上，门边正是风口，刚入春还有未褪的寒意，早晚尤其明显，乔挽月似乎觉得冷，露在外面的指节轻轻扯了扯披风，整个人团在衣服里，但依旧不够，乔挽月打了个寒颤，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梁王脚步自然而然地移过几步，默默替她挡风。

乔挽月说：“还没解决呢，这才哪到哪？陆风话里跟来福有矛盾之处，不知道到底是谁说了谎，还得再细查一番。”

梁王为了替她挡住风口，站得不免离乔挽月近了些，他低头想跟挽月说话，却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眸中。梁王微微偏开视线，但紧接着又移回来，乔挽月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看，暖黄的烛光映在里头，像在墨色的夜雾中点起一盏灯，她眼尾微微上挑，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梁王盯着看了两秒，突然觉得脸热。

他转头望向空荡荡的大街，暗自祈祷此刻的冷风能快速让他脸上的热度消退一些。他说：“是得细查，但总算有了进展。陆风说粮草平日里都运往南相门，这是和来福口供里最大的不同之处，明日我会将另外几个参与最后运送环节的一并召来问话。”

乔挽月眉头微蹙，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梁王咳嗽两声，乔挽月想起他身体孱弱，连忙道：“殿下，您进去吧，站在门口风太大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梁王四下看了看，乔挽月也跟着他移动视线，门口一辆马车也没有。

梦珂这时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呀！我方才给小姐拿披风，顺口叫车夫回去了，这下可好！小姐，我们怎么回呀！”

乔挽月有些尴尬，她刚刚才跟梁王说不用他送，现在梦珂这丫头给她整这么一出。

飞卢偷偷看了一眼梁王，果不其然发现梁王正以手遮口，轻咳两声——实际上是掩住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

飞卢抱着剑靠在柱子上，心道：“小丫头干得漂亮！殿下，要是这都把握不住机会，您还是趁早收拾收拾出家当和尚得了。”

梁王还是没有辜负飞卢的期待，他抓住时机，彬彬有礼地邀请道：“夫人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府吧，现在夜已经深了，回去路上恐怕就要禁夜，遇到巡行的官差也不好交代，在下跟您一块儿走，官差见到我，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看乔挽月还要拒绝，接着道：“我也正好要回梁王府，顺道经过陆府，若是您还要推脱，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您一天的辛劳了。”

乔挽月沉默几秒，梁王呼吸都停滞了，最后看她点点头，还是从善如流道：“好。”

飞卢站在一旁瞅着，觉得要不是乔挽月还在跟前，梁王简直要乐得弹琴一首。但梁王毕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亲王，还是按捺住了喜悦的神情，尽量镇静地让开身，请乔挽月向梁王府马车的方向走。

梦珂有些忧心，她轻轻扯着小姐的袖子，在她耳边问：“这合适吗？让陆府的人看到了怎么办？”

她声音很小，但梁王却仿佛看出她的担忧。他说：“夫人请放心，马车上没有什么标志物，今日出行我选的是最低调的车，何况夜色深重，不会有人看出什么的。”

乔挽月想了想，觉得自己行得端坐得直，就算被人看到坐着梁王府的马车也有解释的理由，没必要避嫌。

于是乔挽月便也很心大地上了车，梦珂依旧一脸忧心忡忡，但眼见着小姐都上去了，她也没法再阻止，于是只好跟在后头，在乔挽月身边坐下。

飞卢在马车外冲梁王挤眼：“殿下，我会吩咐车夫让马行走得更安稳些的。”

梁王没工夫理他。他站在车帘外任由寒风吹了几秒，终于鼓起勇气踏上马车，坐在乔挽月对面。

车内没有熏香，布置乍一看十分朴素，但乔挽月碰到身下坐垫，看得出这都是极精细的做工，只不过低调得过头，打眼一看和寻常富贵人家没什么区别，倒是和梁王的性格有几分相合。

车内很宽敞，比外头看上去空间还要大不少。乔挽月看见梁王坐到自己对面，侧身让了让。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梁王一扫方才情绪低落的样子，整个人都高昂起来，但又能看得出在极力压抑着，脸上露出一种喜悦又焦虑的神情。

乔挽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关系还没到这个地步，只能暗自猜测：难道是又想起什么案件中关键的信息，幕后之人的身份有另外的线索了？可是陆风方才只提到那人一个不伦不类的代号，连长相都说不清楚。莫非殿下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但其实没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两个人才刚刚接触，无论是谁也不能一开始就付出百分百的信任。

她在思考问题时面色便不由自主地严肃了几分，梁王正在对面自顾自地乐呵，暗暗望这边递了好几眼，这下突然见到乔挽月皱眉，心中一突，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挽月为什么看着不太高兴？难道是对和我并乘一辆车心有不满？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也是，贸然跟男子同乘一车确实会落人口舌，我不该为了自己就不考虑挽月可能承担的风险……

于是乔挽月又眼见着对面梁王慢慢沉默下来，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小白花，或者像房间角落里渐渐干枯的一朵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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