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大人

另一边，乔挽月思考片刻，车头一转，向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去之前还顺道从乔府带了几盅自家酿的梅花雕，从前爹爹与高大人在他们府中亭子里饮过这种酒，那时她方才豆蔻年华，乔府庭院中有一棵梅花树，冬日凌寒盛开，若有薄薄一层积雪压在枝头，更是别有一番情致。当时她蹲在亭子边，接过爹爹亲自从树底下挖出来的一坛酒，好奇地问：“这酒这么宝贝？还专门挖个坑藏在树下？是什么酒？”

乔广拍掉身上泥土，与站在树下的高大人对视一眼，爽朗一笑：“这酒没名字，是你爹我自创的，在地下埋了不少年头了，今天正巧你高叔叔来我才开一坛，要不阿月给取个名？”

乔挽月歪头想了想，彼时雪落梢头，白梅花瓣似琉璃一般剔透，乔广翻身上来，正好站在高大人身边，肩头也落下簌簌白雪。乔挽月笑道：“不如便叫梅花雕。”

梅花雕。乔挽月目光落在身旁酒坛上，爹爹已经快四年未回京城，这就自然也就没人动过，她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

窗外隐隐有喧闹声传来，乔挽月隔着帘子听见，还未发问，梦珂便忙不迭探头去看，但前面实在太多人，乱得看不清，乔挽月不是爱凑热闹的性格，吩咐车夫调头走别的路，车夫刚刚答应，乔挽月眸光一转，却看见人群中的马似乎受了惊，冲开人流就往他们的方向奔来。乔挽月连忙道：“走，拐进旁边岔路里去。”

车夫也看见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让道，闻言立刻驱马朝旁边路上拐。乔挽月透过窗户看到受惊的马拉着车不管不顾地向城门冲去，沿途又撞开好几个摊贩，那马头上还系着红绸，应当是迎婚的队伍，整个花轿都围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一道开口的小窗子透气，本来花轿该做全封闭的样式，为的就是防止新娘逃婚，能留一道口子透气已经是非常有有人情味了。

那小窗上打了两道红漆的木条，又有帘子遮挡，从外侧看并不很分明，马的速度又快，乔挽月只觉得眼前似乎有道黑影闪过，再要仔细看时花车早已经走远了。

“刚才你看到窗户里的新娘了吗？”乔挽月问梦珂。

梦珂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没有啊，花轿挡得那么严实，哪里看得到新娘？小姐，你说这里这么热闹，都是为了看人迎亲吗？”

乔挽月不甚在意：“这里本就是城中商贩云集之地，勾栏瓦舍样样皆有，人多也不稀奇。”

梦珂又把头缩回来，拉着小姐的袖子：“那咱们今晚还回陆府吗？”

乔挽月：“回，为什么不回？”

梦珂嘟着嘴：“我怕陆府的太太小姐又要缠着您，让您给他们说情。”

乔挽月：“所以我这不正往大理寺去吗？”

梦珂：“小姐真要替陆少爷求情？”

乔挽月：“我还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呢，知道了才要决定求情不求情。”

乔挽月心想，今晚总要和陆风见一面的，既然答应了梁王要跟他一块儿查案，总不能事先什么也不准备，在见陆风之前，梁王应当会再跟她把目前掌握到的事情都说一遍，但她还是想先试试能不能自己找到些线索。

这案子前两日都是大理寺在处理，今早上也是大理寺来拿的人，应该刚刚转到绣衣使不久，现在大理寺已经将这案子转手，要问什么消息避讳也应该没那么多。

乔挽月这样想着。马车平稳前进，再没遇到像方才一般道路堵塞的情况，顺利来到了大理寺对面的街道上。

乔挽月让车夫停车。

车夫疑惑道：“夫人，前面才是大理寺。”

乔挽月：“我知道，但在‘醉客楼’停下就行，你找个地方歇息，顺便等我，我叫你再来。”

梦珂从囊中掏出二两银子，递给车夫，车夫忙不迭接过，连连道谢。

乔挽月下了马车，她今天出行的马车很低调，在门口停下也不引人注目，梦珂先一步跳下，乔挽月搭着她的手，提起裙摆。

这醉客楼在京城里并非最上等的酒楼，但胜在干净清静，靠近大理寺，有时会碰上大理寺的主薄或者外勤，治安尤其好，毕竟就在大理寺眼皮子底下，有点什么闹事斗殴的过条街就能给你扭送公堂，审问口供开庭一条龙服务。

迎客的小二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客官，一楼还是包厢？”

梦珂本来想也不想就要答“包厢”，乔挽月却按下她，浅笑一下：“一楼就好，给我们找个角落里安静些的位置。”

梦珂跟着小姐落座，这时候也回了神：“小姐是要在这里等高大人？”

高大人原名高正宏，当朝大理寺卿，以秉公执法办案严谨闻名在外，同样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并非布衣出生，但也从不给高家人多行方便，从前高家一小辈犯事，本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手下人含糊其辞两句便能一笔带过，这案子不需要上报，甚至不需要高大人多说话，相关者仅仅是个平民女子，但高正宏还是依照当朝律法，严查此案，最终竟然牵扯出一桩巨大的行贿案，涉及当朝官员大大小小几十人，震惊全城，高大人条分缕析一一上奏秉明，期间顶过了无数世家贵族施压，最终让此案有关人员全部伏法，自那以后先帝便对他赞赏有加，接任大理寺卿一职，直到如今已有八年之久。

乔挽月给店小二报了几个菜名，店小二一一记下便离开了。梦珂涮了茶杯在她面前摆好，撩起袖管替她斟茶。

乔挽月说：“高大人平日里忙得连休沐日都要看卷宗，我哪里好意思打扰他，只是听说他爱这家酒楼的松鼠鳜鱼，正好也到了饭点，恰巧经过醉客楼，要是能碰上高大人最好，碰不上的话……”

梦珂本以为小姐要说“碰不上便算了”，没想到乔挽月悠哉悠哉地举起茶杯呷了一口，接道：“碰不上就改日换个地方巧遇。”

梦珂呛了两口水，乔挽月拍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梦珂说：“看来小姐是非要堵到高大人不可咯？”

乔挽月正要说话，却看见店门口来了几个气质不凡的客官，均是宽袖深衣，脚踏乌皮靴，一副雍容典雅的的儒士穿戴。乔挽月目光一扫便认出其中一人便是高正宏，立刻摆摆手把店小二叫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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