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自救
人群犹豫了一瞬，村民们本来已经停下的脚步重新动起来，将翠翠团团围住，乔挽月松开那个面色煞白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用刀尖逼向小孩，那小孩跌坐在王座上，一张稚嫩的小脸面色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但依旧死死咬着嘴唇，半分不肯退让的样子。
乔挽月的目光很有威慑力，那是一种类似亡命之徒的眼神，当她沉下目光盯住某人时，被她盯着的那人会情不自禁避开视线，从尾椎冒上来一种微微颤栗的感觉，那种感觉一直连接到大脑神经，就像被什么野兽当成了猎物。
男人撑着胳膊向祭台后面挪动，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是真的起了杀意。
小孩拼命压抑住惊慌的神情，故作镇定道：“我是神在人间的血脉，你伤害我就是挑战神的权威，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乔挽月嗤笑一声：“谁教你说的这些？是这个老东西吗？”
她手腕一甩，匕首当即被她掷出，“当啷”一声钉在地上，正好挡在男人欲图逃走的必经之路中间。男人吓了一跳，手一滑，差点就要撞上刀子。
乔挽月余光瞥了他一眼，又转头对小孩说：“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死吗？我现在倒数三个数，如果你不放了我的朋友，我就送你去见你日思夜想的神。”
小孩愣了愣，彻底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慌，他重复道：“我是神在人间的血脉，你伤害我……”
乔挽月打断他：“三。”
小孩声音带上了哭腔：“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
乔挽月：“二。”
小孩：“不行……”颈间匕首冰凉的刀刃贴在他柔软的皮肤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割开他的喉咙。
乔挽月叹了口气，突然抬头冲混乱的人群高声道：“你们看见了吗？”
人群中已经有几人欲图跳上祭台，想从乔挽月手里救出那两人，乔挽月方才就对几人的动作有所察觉，但是没去管，此时她冰冷的视线扫过那几人，那几个健壮的青年动作不由得一顿。
乔挽月高声道：“连你们尊敬的巫礼和所谓神的孩子都对死亡如此恐惧，你们在座几个人能有自信被怪物吃掉时能完全心甘情愿？”
离她最近的青年严肃道：“正因如此，我们才会一轮一轮的重来，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到对神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
乔挽月问他：“有谁成功过？”
她高声重复了一遍：“有谁因为被怪物吃掉而逃出循环的？你们见过吗？”
青年脸上显出犹疑的神色。
乔挽月继续道：“既然你们已经尝试了这么多轮，全都无法逃出轮回，为什么还要对这种方法执迷不悟，为什么就一定坚信顺从可以让你们解脱？”
台下一个脸上长麻子的姑娘小声反驳道：“谁说我们没试过别的方法，但别的方法不可能成功……”
乔挽月看向她：“哦？什么方法？”
麻子姑娘抬高声音：“神使是源源不断的，一旦起了反抗的心思它们只会更猛烈地进攻，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连塞牙缝都不够……”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说话声停住了，紧接着又开口接上上面的话：”总之我们只是凡人，凡人不可能战胜神的使者！是巫礼大人的到来给了我们希望，我们没有别的退路……”
乔挽月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
“你们真的竭尽全力了吗？”
“为什么你们宁愿一次又一次地尝试让自己完全顺从，也不愿意把这些机会花在反抗上？如果你们像尝试顺从一样尝试反抗，说不定早就……”
麻子姑娘尖声打断道：“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质疑我们？”
乔挽月愣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姑娘身上，发现她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
“你一个外乡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一次一次被那些东西杀死有多绝望，你根本就不知道看着自己的亲人血液溅到自己脸上时是什么感受，你一上来就质疑我们没有血性，任人宰割，你知道我们轮回了多少遍吗？你以为我们愿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等到怪物来临的时候，你只需要一走了之，说过的那些话连放屁都不如，你又不会被卷入轮回，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立场！因为你不是我们！你无权干涉我们的决定！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怎么去死！”
那姑娘越说越激动，话到最后几乎破了音，一个高大的青年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搂进自己怀里。青年沉默片刻，对乔挽月道：“你走吧。”
乔挽月视线在眼前人们的脸上扫过，村民们全都戒备地盯着她，有几个人眼圈泛红，看起来在努力压抑情绪，祭台上下一时安静下来，乔挽月觉得胸口很闷，她听见姑娘低低的抽泣声，那抽泣承载着幽微的失落和痛苦，宣泄的时候都不敢太过用力。更多的人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地看着这两个外乡人。
乔挽月抬头，祭台顶端的兽面图腾青面獠牙，像一只凶狠的野兽。很多偏远地区的部落会创造出一个守护神，他们把守护神刻在墙面上，绣在衣服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双手合十祈求守护神的庇佑，他们相信神的存在，相信部落会因为神的护佑无往不利。但守护神终究是假的，当人们被逼入绝境，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高大的青年低声道：“你走吧，我们放你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最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那些东西就要来了……”
乔挽月说：“已经来不及了。”
她跳下祭台，走到麻子姑娘身边，认真地向她道歉：“对不起。”
她抬头望向所有人，高声道：“我为我方才那番自大的言论表示歉意，但现在想让我走已经来不及了，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场域应该是封闭的，巫礼说这里几十年未曾有人踏足，我现在进来了，怎么可能还能轻易离开？”
“还有，我要纠正一点，你刚才说我不知道死亡的痛苦，不知道亲人死在面前的绝望——我经历过的。”她看着麻子姑娘，面色坦然，心中却微微刺痛，“我经历过不止一次。”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头顶的灰尘和土块向下掉落，巨大的兽纹图腾“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莹白的大理石王座裂开了一条缝，人们惊慌地摔倒在地上。
地动山摇中，乔挽月踏上祭台，高声道：“各位！我现在是你们中的一员了！在场有谁想杀死怪物的，请和我一道冲出去，我无法欺骗你们‘只要反抗就一定能胜利’，更无法说出‘杀死怪物就一定能逃离循环’这种话，但我唯一确定的一件事是你们现在没有人会想死，没有人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她顿了顿，声音在空阔的圆形广场中无比清晰。
“现在我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我唯一能给出的保证，就是我会战到最后一刻，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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