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再见
我好像做了梦,一个很长很惨的梦。
阿嬷说我叫裴樱,是裴将军十八岁那年除夕,从雪地里抱回来的孩子。
我自小在将军府长大,府里有照顾我的阿嬷,还有小厮阿年,至于裴将军,我至今也未见过。
北疆常年战乱,裴将军率重兵把守要塞,他中途也曾匆匆回来了两次,那时候我还小,吵着闹着要见他,但最终还是没见到。
早几年,府里甚是热闹,丫鬟小厮一大堆,有个穿得好看的姐姐时常来送些新鲜玩意儿,大家聚在一堆眉飞色舞的议论着将军的风光功绩。
裴将军仁厚亲民,英勇善战,一心报国,普济苍生。
但好景不长,一日深夜,我正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外面喧闹,阿嬷将我的头埋在被子里,我害怕得紧,哆哆嗦嗦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将军府如同遭遇洗劫一般,丫鬟小厮早已不见人影,只剩下我和阿嬷,还有坏了一只脚的阿年。
裴将军被俘,我在这四方宅子里长到了八岁,听阿嬷一遍又一遍的讲裴将军的事迹。
裴儿啊,自小习武,十三岁进入军营,十四岁上阵杀敌,十七岁带兵,十八岁便打了胜仗……又是个孝顺乖巧的好儿郎 ……
阿嬷一开始还仔细地对着我说,后来也不说了,就只是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我的玩伴只有阿年,他比我大两岁,叫我小姐,但我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小姐。我和他一起扎秋千,玩石子,他虽然脚坏了,但从来没离开过我。
府里有颗樱花树,今年春天早早的开了,像是在宣告喜讯。
裴将军潜入敌军三年,率领百名将士突出重围,他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重要情报。
时过三年,将军府门再次打开,那是我第一次见裴将军,他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
如今他已到而立之年,五官俊朗,只是常年在塞外,皮肤粗糙,有些清瘦。
他看见我,先是怔住,随即又扬起嘴角,笑眼盈盈,三两步走到了我的身前蹲下,与我平视良久。
“你是裴樱?”
他声音爽朗清脆,笑起来仿佛还是一个少年,我看见他也心中欢喜,咧着嘴点头。
裴将军立了大功,封了镇国将军,圣上本要下旨为其另立府邸,但将军谢绝了好意,最终决定重新修缮将军府,但皇上又赏了些丫鬟小厮。
本来就不大的府邸,如今乌泱泱的一群人,门槛都快要踏平了,回想将军被俘那几年,如今的热闹直让人觉得可笑。
卧房里起了争执,有个厉害的小厮仗着自己来头大,要扔掉我的东西,阿年和他打了起来,我吓得大哭,扯着阿年的袖子让他不要打了。
“住手!”将军只说了一声,那小厮便吓得愣住了,阿年却还不肯放手,硬生生从那小厮手里扯下来个破旧的布娃娃,那是前年中秋阿嬷做给我的,是我心爱的东西。
阿年将扯破的布娃娃交给我,我看着他脸上手上都是红色的抓痕。
后来几日,阿年没在府里出现,本以为他被赶出了府,急着要找将军,而后才得知,他已被裴将军收入军营。
阿年不在,阿嬷在给我缝旧布娃娃,自从将军回来后,阿嬷每日都笑得开心,我闲的无聊,在秋千上发呆。
“阿樱今日有些闷?”将军唤我阿樱,但我和他……不太熟。
他比我高许多许多,但每次都会蹲下与我讲话。他问我出不出去,我摇摇头,他又问我为何,我不说话。
“那陪我出去走走可以吗?”他细声问我,我见他眼神恳切,点了点头。
“看把孩子都闷坏了……”说完便抱着我转身径直往外走去。
坊间传言,裴将军从未娶妻,却有一私生女儿,但将军从未提起过我是何人,阿嬷也不知道,但我想他一定不是我父亲。
这几日将军清闲了许多,有空便带我出门去,有时去长安街,有时去军营看看马,最近一次我还看到了阿年,欢喜了两日,那几日我真觉得我是个有依靠的孩子。
后来,圣上下旨赐婚,若云公主,皇上的妹妹,要嫁给裴将军了。
若云公主是谁?成婚当日,我才知道那个早些年偶尔来送些吃食的漂亮姐姐就是若云公主。
镇国将军大婚,举国同庆,长安街各处张灯结彩。
但成婚当天,将军去了凌云阁,圣上大怒!
凌云阁那个地方,我听阿嬷说过,将军就是在那里因救了一女子,被路过的将领看见,才入了军营。
“那姐姐是将军心爱之人吗?”我问阿嬷,却被将军轻敲了脑袋。
“小小年纪懂什么!”他说这话是笑着的,我当真以为是真的。
奇怪的是,圣上虽发了大火,但也未指责,开始几日若云公主有些伤神,期间也曾敲过将军的门,但裴将军始终闭门不见。
阿嬷叫我端了些吃食去,也许是听到是我,又也许是因为他饿了,他开了房门,整个人乱糟糟的,胡茬冒了好长一截,眼神涣散,像是几天未合眼。
“阿樱,你过来……”将军接过我手里的东西,随意放在一旁。
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我十几岁时,救了一个人……”
十六岁少年于凌云阁前救下一人,名长缨,长缨貌美,为人乐观,少年心生钦慕……
我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歪着头问他长缨有多貌美。
他却没有再说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似乎是陷入了那段回忆。
“阿缨……”他闭着眼睛喃喃,我不知道他是在唤我还是长缨,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了。
第二日大早,是若云公主叫醒了我,她活泼开朗,又懂事,阿嬷喜欢她,我自然也喜欢。
“将军一大早便出去了?”阿嬷问着,又时不时看了眼公主。
她倒是不在意,笑眯眯地答道:“对,今日城外有赛马,等会儿我也带上阿樱前去,阿嬷要一同去吗?”她一边说一边给我梳了个整齐的发髻。
那是我第一次像一位小姐一样出门,虽然我心里清楚我不是。
马场堆满了人,大多是观赛的,我被若云公主拉入人群之中,但是因为个子实在是太小挤得十分难受,没多久竟然和若云公主挤散了。
人越来越多,唤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慌了神,乱窜间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面容清秀,语气温柔,我听着一时间竟也不着急了。他见我吞吞吐吐,也说不出话来,便一把将我抱起,转身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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