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灾民


  萧明烛知道黎淮音虽因病弱足不出户,但此前两人谈论时事,黎淮音均能给出让她眼前一亮的见解,所以被否决也并不生气,反而虚心求教:“那淮音之意是?”

  黎淮音:“银米兼赈。”

  萧明烛听完笑着反驳:“淮音,你这取巧之法可不能算技高一筹,萧瑞提放银,我提放粮,你却说既要放银又要放粮,这怎么能让人信服?”

  黎淮音不以为意,淡声问:“那殿下的顾虑是什么?”

  萧明烛正色道:“百姓受灾,饥者无数,所需者在粮。一则开放粮仓是最直接有效的救济之法;二则发放银两比赈济粮食更容易滋生贪腐,难以监管;三则……”

  萧明烛看了眼谢清棋,压低了一些声音:“萧瑞也知道开仓放粮更好,却坚持要折成银两,我怀疑这里面另有隐情。”

  “银米兼赈并非是要花费双倍财力,反而是比你们的方法都要节省。”黎淮音捏起杯子,在桌上倒了几滴茶水,食指勾勒,她不紧不慢边画边讲:“鹤州小范围受灾,但周围州县和城镇市集还有粮可买,灾民获得银钱立刻能解决燃眉之急。

  且荒年时期,灾民对粮食口感要求更低,如果折发银钱,他们就能买到更多的粗粮糊口度日。”

  见萧明烛神情稍缓,黎淮音蘸水的食指画完最后一笔,勾勒出一副水图,示意萧明烛仔细看。

  萧明烛凝神片刻,道:“这是……鹤州的大致地理位置。”

  “没错。鹤州地貌独特,外有山河天险屏障,内有山脉盆地纵横,地理条件很不适宜粮食的运输转送,散赈银两反而方便节省。

  等到来年春夏,正值青黄不接,那时放赈粮食才是最为急需。中间这段时间还可以招募灾民,修建粮仓,给他们提供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萧明烛眼前一亮,起身赞道:“此法甚好,因地制宜,治标治本!明日朝堂辩论,我一定拿到此次差事。”

  “至于赈银的贪腐问题,”黎淮音看向萧明烛,“想必对殿下来说不难。”

  “自然,我回去立刻让人草拟赈银方略,到时和地方官员在大庭广众之下点名发钱,必不会让那些蛀虫趁机染指。”

  等到萧明烛离去,谢清棋才发出了疑问:“不是说灾情严重,灾民都跑到城外了吗,你刚才怎么讲鹤州是小范围受灾?”

  黎淮音给自己倒了杯水,轻抿一口,挑眉笑道:“一向‘今日会酒,明日观花,闹市寻欢楼’的京城世子也开始关心普通百姓的生活了?”

  谢清棋被她说得面上一讪,无奈道:“以前尽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所以不学无术。如今跟着京城第一才女,见识自然不同了。”

  黎淮音白她一眼,也不做声,只管悠闲喝茶。

  谢清棋讨饶:“我是发自内心夸你,绝无半点讽刺之意!”

  黎淮音看她着急,方解释道:“若是灾情真严重到如此地步,当务之急必然是开仓放粮,萧瑞又怎么敢向圣上提出只发放赈灾银两?到时接了差事,饿死那么多百姓,他也难逃其咎。”

  谢清棋不解:“那京城外的灾民?”

  黎淮音:“灾民在京城外闹事,是谁去处置?”

  “我父亲?”

  “对,是定安侯。侯爷刚被免了对禁军的辖制权,现在又被调到城外,谁是最大的得利者?”

  谢清棋思索片刻:“萧瑞?”

  黎淮音没有否定,谢清棋醍醐灌顶:“他手下的人接替了禁军统领之位,但我父亲还有武卫营,若是现在安置灾民不力,圣上怪罪,对我父亲失去信任,他就能趁机接管皇城乃至京城的军队。”

  “圣上多疑,不可能将兵权交给萧瑞。”

  谢清棋心里刚刚放松一些,就听黎淮音话音一转:“不过,随着灾情扩大,城外灾民越来越多是一定的,萧瑞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谢清棋闻言默默叹气,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黎淮音盯着她片刻,清眸微转,眼神中带了些谢清棋看不懂的笑意。

  谢清棋被她看得心里不安,讷讷道:“不会是……让我散尽家财吧?”

  黎淮音眼中笑意加深,意味深长道:“你先养好身体再说。”

  谢清棋头一耷,庆幸的是,还好她刚才没当着萧明烛的面问那些问题,不然就丢人了。

  不过两日,萧明烛被任命去鹤州主管赈灾一事。

  半月后。

  谢清棋的伤大好,已经能下地走路。

  她这些天一直惦念给黎淮音治病的事,心想现在是时候了。

  午后,两人均在看书,竹月站在谢清棋身后,红莺与青榕站在黎淮音身后。

  谢清棋余光只顾着看黎淮音翻书,自己那本一页未动。

  她不断做着心理建设,告诉自己这只是正常的问诊流程。

  须臾,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突兀的声音:“把脉吗?”

  黎淮音手上动作一顿,被翻了一半的书页停在空中,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谢清棋神经紧绷,手指不自觉握紧,明明很正常的话,怎么被她说得像某种……邀约。

  “好。”

  “好!”谢清棋点头重复了一遍黎淮音的回答,轻轻呼出一口气。

  “咳,手。”谢清棋撩起衣袖,伸出三指,眼神示意她将手放在问诊垫上。

  黎淮音缓缓搭手,红莺上前帮她将袖口往上挽了一些,露出一截若雪似玉般白皙无瑕的手腕。

  两人眼神短暂相接,又别开视线,微妙的气氛让身后的三人都满头雾水。

  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这次把脉意味着什么。

  谢清棋手指轻轻落下,皮肤相触,一股光滑冰凉感自指尖蔓延,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谢清棋半侧身子都酥了一瞬,差点收回手。

  她急忙收敛心神,专注感受指下那轻微的跳动。心里一遍遍默念: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棋收回手,轻声提醒:“好了。”

  黎淮音双手掩在袖下,任由书翻到了某页。她只觉得手腕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连带着脉搏跳动都快了几分。

  谢清棋显然未体谅到她的难处,又问:“那……今晚?”

  身后三人:???

  黎淮音脸上立刻浮现一层绯意,瞪了谢清棋一眼。

  身后三人:!!!

  “世子,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谢清棋一愣,他不是在城外安置灾民吗?

  没等到黎淮音回答,谢清棋心里总不安心,走前不忘嘱咐:“等我回来再商量具体时间。”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谢清棋回来后全身衣服都脏兮兮的,刚打算进门,见黎淮音居然还没睡,又一溜烟跑走,换洗干净后才进了屋。

  她一进门就喝了两大杯水,缓口气说道:“叫我过去居然是去城外的粥棚维持治安,你不知道灾民现在有多少,我今天就光在那里喊‘别挤,别挤’了。”

  黎淮音问:“你衣服上的泥土怎么回事?”

  谢清棋苦笑道:“灾民越来越多,粥越熬越稀,他们吃不饱,今日有一群人突然就冲上来抢后面的粮食,粥棚都掀了两个,我也跟着遭殃。”

  “原来是这样。”黎淮音若有所思,又问:“侯爷叫你过去只为了这个?”

  谢清棋坐下,无奈道:“他说让我想想怎么安置这些灾民。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又有圣上给的赈灾银两,他都没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黎淮音道:“只怕侯爷已经被圣上责怪了,现在让你过去,未必真是想让你解决问题,大概只是让你体会到他的不易,将来收收心,撑起侯府的担子。”

  谢清棋闻言闷闷道:“但是我真的不懂这些,我最多也只会把把脉看看病。”

  虽然黎淮音神色与平日并无差别,但谢清棋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同。又想到黎淮音深夜还在这里,怕是在特意等她,眼前一亮:“你是不是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你们有人有银两尚且没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清棋不信,脑袋凑近黎淮音,央求道:“告诉我嘛,要是我每天被叫出去施粥,哪里还有时间给你……针灸。”

  “闭嘴!”

  谢清棋真的捂住嘴,只露出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望着黎淮音。

  黎淮音淡淡扫她一眼,开口道:“你以前应该经常与富贵公子们一起吃喝玩乐吧。”

  “我没……”谢清棋下意识想否认,但见黎淮音神情认真,接收到原主记忆的她只好点头承认,又连忙保证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黎淮音:“不,从明天开始,你尽可能约这些人出去玩。”

  “啊?”谢清棋一头雾水。

  黎淮音:“那些富商贵人,世家公子,你只管带他们去玩,不管是骑马射箭,举办宴会,还是修建宫设库房,都可以。”又补充道:“比赛办得越热闹越好,娱乐场所修建得越豪华越好。”

  “好,我明日就照办。”

  黎淮音没想到谢清棋就这么答应了,问道:“别人都吃不上饭,我却让你明目张胆地去吃喝玩乐,你就不担心是在害你?”

  谢清棋笑道:“你不会的。”

  黎淮音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终也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侯爷的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谢清棋知道她在说自己将来难以支撑侯府担子,漆黑双眸中也并无异样,只添了几分认真,道:“我只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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