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脸红
里间,主仆三人都在。
房间很安静,只有黎淮音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红莺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您今日应该跟大公主殿下离开的。”
青榕未说话,但她不阻止红莺,说明她也是这么想的。
黎淮音手上动作未停,浅笑道:“我们在这里不也挺好吗?”
红莺眼睛一红:“可是姑爷她……”
青榕气愤打断她:“什么姑爷,我要知道她之前那样对小姐,死也不愿跟她走!”
黎淮音放下书,安抚两人道:“都过去了,现在她为了我们被打,谢侯爷也被圣上降职,我们若是就这样离开,陷侯府一家人于何地呢?”
白天萧明烛过来接黎淮音,一同带来的还有宫里的消息。
三皇子萧瑞命人带了谢清棋一起进宫告御状,圣上了解这个外甥一向不学无术,只当她顽劣,小惩大诫,令人打了十军棍抬回去。
谁知周昌玉父亲,大学士周卓行竟让人抬了周昌玉放在大殿外,哭天抢地状告谢侯爷,说他教子无方,纵容谢清棋殴打朝廷命官,强买罪臣家中被发卖的奴仆,实有谋反之心。
这帽子扣下来,萧澄怕被连累,急忙解释谢清棋跟他说的是要将红莺买回去做通房丫鬟,羞辱自家夫人,他这才答应了,再三保证此举是为了羞辱黎家而非讨好。
但三皇子萧瑞不断煽风点火,声称自己再三强调发卖黎家奴仆是圣上旨意,谢清棋也毫不在意,藐视圣上,硬是将卖身契抢了去。
黎家临战叛国,最被皇帝痛恨,这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片逆鳞。又因为是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查抄曾经的功臣之家,皇帝早就下令不准人再提。
现在周家这么一闹,黎家的事又被拿在明面上说,圣上一怒之下停了谢侯爷对禁军的控制权,交给了三皇子底下的鲁统领。
萧明烛:“我只能带你一个人走,红莺与青榕需要留在定安侯府。这样,外人只会觉得是谢清棋故意拿你曾经的丫鬟羞辱你,你们感情破裂才和离的。”
黎淮音心里明白,在这种时候,萧明烛冒着被圣上迁怒的后果还选择过来接近她这个“罪臣之女”,已经对得起她们当初在上元灯会作诗结识的情谊了。
但是,红莺与青榕明知道以前的谢清棋名声有多差,听她说能来与自己相聚,毫不犹豫就跟着她来了定安侯府。
若是谢清棋真的答应让她与红莺青榕一起离开,那便是在证明萧澄所言不实,无疑是给萧瑞递了一把能同时伤害谢清棋和萧明烛的刀。
若谢清棋是装作变好,真的想羞辱自己,那她更不能一个人跟萧明烛走,留红莺青榕两人在火坑里。
黎淮音做出了决定。
萧明烛不解:“以你的才华,不该留在这里。你不离开是不是怪我不愿意将她二人一起带走?”
黎淮音摇头:“我没有丝毫怪殿下的意思,今日之前,我甚至没有奢望殿下会出现。”
萧明烛:“你这么说当真是小瞧我萧明烛,也小瞧了我们这么些年的情谊。我们虽只见过数面,但这些年你我互通书信,一起品评文章、针砭时弊、互诉抱负,我早就视你为毕生知己。”
“正是知道殿下的抱负,我更不愿在这种时候连累殿下。”
萧明烛注视她许久,最后无奈一笑:“如果我这个表弟之后对你不好,你仍可以随时找我。”
“多谢殿下。”
——
“小心,抬脚,这里这里。”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红莺打开一条门缝查看,扭头说:“小姐,是有人抬了姑爷进来。”
直到外面几人将谢清棋放在床上,红莺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疑惑道:“小姐,你和姑爷不住在一起啊?”
青榕皱眉道:“什么姑爷,她才不配。”
黎淮音:“嗯,我一直住在里间。”
红莺“哦”了一声,不再多话,对瞪着她的青榕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黎淮音看向一旁的信,十张纸整整齐齐叠在一块,最上面那张写着“尊敬的黎淮音小姐”。
她实在不知道谢清棋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问候语。
字迹更不用说,能看出来写字的人费了很大力气,尽可能地在将横写平将竖写直,但是成品,实在是毫无笔法和审美可言。
果然是谢清棋这种不学无术的浪荡子能写出来的。
但是信中的内容,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可靠,里面的病例甚至标注了是在哪一本医书中出现的。
黎淮音不知道,这个在论文中叫“参考文献”。
谢清棋经过一路的颠簸,正小声哎哟着,忽然听到里面门打开,立马闭上了嘴,手上还维持着拿信纸的动作。
见黎淮音出来,谢清棋忘记了屁股还在痛,咧嘴笑着挥手打招呼。
她手上还拿着信,一套动作下来很像在举旗投降。
谢清棋先开口,有些忐忑:“你不走了吗?”她再次见到黎淮音,鼻子一酸,尾音都带了几分委屈。
“你很希望我走?”
谢清棋着急道:“我希望你能留下来,你不知道我今天……”哭得伤心死了,后半句她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黎淮音有些受不了谢清棋眼巴巴看着她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角还泛着一抹绯红,好像自己欺负了她。
黎淮音低头不再说话,坐在桌边拿出纸笔。
谢清棋躺……准确来说是趴在床上,一脸好奇地看着黎淮音。
昏黄灯光下,黎淮音一袭白衣,正襟危坐,沉静眉目中透着淡淡的清冷。
如玉手指提笔蘸墨,手骨清晰纤长,写字动作行云流水。
墨香中携了一缕清冷梨香在房间慢慢散开,至清至静,谢清棋心神都跟着平和下来。
她看不到黎淮音身前的字,便看向手中的字,忍不住想,黎淮音给她写回信时也是像眼前这样吗?
纸上字体端方优雅又不失清逸灵秀,正可谓字如其人。
谢清棋突然想到,两月前,好像两人还是反过来的,那时黎淮音病倒在床,谢清棋伏在案上开药方。
药方?!
谢清棋心里一惊,脸上笑意渐渐消失,黎淮音该不会想开药方毒死她吧?
这样的想法一旦形成,接下来谢清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黎淮音写完一张竟换了下一张,一张纸上的药还不够?
她嘴角怎么突然上扬了一点,是不是想到自己待会毒发身亡的样子了?
谢清棋不敢再看,将脸扭向另一侧,皱成了苦瓜。
等下千万不能喝她让人送来的药。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棋听到了黎淮音向她走来,手指下意识紧紧地抓着床单。
黎淮音走到床边了!谢清棋觉得她下一句话就是:大郎,起来喝药了。
“你这些字写错了。”
“我不喝。”
嗯?
谢清棋转头,就看到黎淮音手中捏着一小沓纸,正递给她。
这,这不是她前面写的信吗?!
上面被圈出了好几个字,黎淮音还贴心地在旁边附上了正确的写法。
谢清棋脸腾地变红,努力挤出来一个不那么尴尬的笑,手干巴巴地将信接了过去。
在黎淮音看不见的角度,她另一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恨不得带着她整个人爬去床底。
“谢谢。”
啊啊啊啊啊啊!所以刚才黎淮音嘴角上扬是在笑她写错字?
她一个现代人,能写出来繁体字都不错了,就这还是从这些天看的医书中积累的!
谢清棋不想怪自己,于是:原主,你学习成绩过于烂了吧!
谢清棋忍着羞意一张张看过去,每张纸从她面前划过,都会带起一阵与黎淮音身上同款的淡淡冷香。
谢清棋的脸更红了。
“那个,我写得有些仓促,所以……”谢清棋说不下去了,所以也就写错了几十个字吧?
黎淮音没有让她继续尴尬下去,回道:“嗯。信中内容我都看过了。”
谢清棋当然知道,不仅看过,还是相当认真地看了,不然也不能揪出来这么多错别字。
黎淮音:“你说的治病,似乎很有把握。”
“十拿九稳。”说到这个,谢清棋整个人自信起来。
黎淮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个病自我出生时便有,从小汤药不离口,这么多年也未见好转。”
谢清棋急忙保证:“汤药只能治标,我家祖传……祖传的藏书阁里有医书,里面记载了一套针灸疗法,一定可以根除病灶。”
似乎是觉得这个借口有些拙劣,谢清棋补充:“前些天华姨让我多看书,我在里面翻到的。”
安抚病人心情一向是谢清棋擅长的事情,第一步就是得让病人信任自己。
看黎淮音没有质疑,她继续道:“只是对付这种陈年旧疾急不来,治疗需要循序渐进,后面还要根据你的身体情况不断调整。”
黎淮音思索片刻,问道:“还是需要在背部针灸?”
“对。”谢清棋说得坦诚,解释道:“气血两虚,病在五脏。阴病行阳,俞在阳,背曰阳,故俞在背,经气正是由背部五脏俞穴由此而输于彼。”
黎淮音:“好。”
想到之后治病的情景,黎淮音突然觉得这里有些闷,便要走回自己房间。
刚推开门,她听到谢清棋叫她等一下。
谢清棋看着黎淮音缓缓转过身,眉毛微挑,目露疑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飞快道:“如果针灸能在温池中进行,效果会更好。”
然后,她就看到黎淮音的表情由困惑转为惊讶,再接着带了些嗔怒。
谢清棋问心无愧,红着脸回望。
啪!
黎淮音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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