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践行宴（九）

第四十章  践行宴（九）

不论是弓箭还是良驹，其实都是身外之物，即便它们是御赐的，也一样。而且御赐之物，向来都是要供起来的，是只能看不能用的，所以实际说起来，还不如他们趁手的弓箭和长年陪伴身边的战马好用。

“旁人参加践行宴，那只要带着嘴和肚子就行，咱们还得自己打，打得够自己吃还不行，还得够那一群人吃的。这不是给咱们践行，这是要累死咱们吧？”

策马入了林子，与旁人分开之后，楚恒就开始说大实话了。

“骑马的时候说话，也不怕咬到舌头。”似是不愿和他们争抢猎物，其他人在进了林子之后便四散开去了。“我和我们家疾风是老搭档了，它最了解我，我也最了解它。说话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话虽这样说，楚恒还是拉了拉马缰，疾风果然会意，慢下了脚步。

见骆铭欲搭弓上箭，楚恒伸手碰了他一样，“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这林子里头的猎物早都不知道清过多少遍了，长得比猪胖，反应就比猪快那么点点，随便打打都能累死咱们的马，该不会……你看上头名的那弓了吧？黄金造的又如何？华而不实。”

“正相反，我打算速战速决，随便打打，然后找个阴凉地方去休息。”圣上有命，他们不得不从，不过具体该如何做，他们还是得有自己的章法，不能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正应了那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现在就打？天这么热，一会儿不就臭了？”楚恒说着，皱了皱鼻子，战事紧张的时候，他们也曾经吃过臭肉，虽然把外头腐臭的那一层剥离就基本没有问题了，但那味道……他现在依旧记忆深刻。

“多留几口气。”

“……也可以。咱们不然比比，谁给它们留的那口气长？”

“有何不可！”

有骆铭和楚恒这样不爱显摆的，自然也有其他生性喜欢显摆的人。一群人进林子后不久，就已然有人折返，带着的虽然都是体型小的猎物，但数量还算可观。由专人登记了之后，那些才刚死透或者一息尚存的猎物便被剥皮抽筋处理下锅，正如骆铭和楚恒所言，这样热的天气里头，食物那都是摆不住的，与其吃不新鲜的，不如趁还新鲜的时候烹饪，保存住肉的鲜味。

在场的女眷们虽未曾看到猎物被处理的过程，但它们被血淋淋地拎过来的场景，很多人都看到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些人在小声说，“这些兔子、山鸡好可怜。”汤媛此刻，已经跨过了重重‘阻碍’，和夏芷瑜站到了一处，刚才她还一个劲儿地夸夏芷瑜穿红色好看，一会儿那眼睛就已经盯着猎物的去处不放了。

看见汤媛已经开始咽口水了，夏芷瑜哭笑不得地给了建议，“别看了，这头一批，咱们肯定是轮不到的。你要是真饿了，不如先吃点儿糕点和水果垫垫肚子。”

“那不行，要是吃这些糕点水果吃饱了，一会儿兔子肉和鸡肉要往哪里装？指不定还有鹿肉呢！我大哥说了，他要给我打一头鹿吃吃的。鹿那么大一头，我得留着肚子。”

汤媛说得如此直白，且声音还不小，周遭那些‘可怜’之音刚落的闺秀们顿时开始同仇敌忾起来，一个夏芷瑜认不出的姑娘甚至直接开了口，“汤媛，你怎么这么残忍，这些小动物多可爱呀，你居然要吃它们的肉。”

汤媛一直是个直肠子的姑娘，且在家中，她算是被娇惯长大的，已然被全家惯坏，夏芷瑜只见她侧头打量了一下那个姑娘，先是冷哼了一声，而后抬了抬下巴，“徐慧，你能不能先搞搞清楚，这儿是什么场合。践行宴呢！骆家军和行宫的侍卫们，都是奉旨去打猎的，也就是说，是圣上他老人家要吃这些动物的肉，也让咱们大家都吃，你要是不怕违抗圣旨，那尽管别动筷子好了。再说了，我就不信了，你这一身的膘都是吃素吃出来的。”

虽然一直知道汤媛经常口出妙语惊人，但这般直白的，夏芷瑜真是头一次听。因为太过突然的关系，她直接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圆圆，别说了。”即便嘴里说着阻止的话，但却带着浓重的笑意。

“你你……你们……”都是妙龄女子，本朝还是以瘦为美的，那叫徐慧的女子被汤媛这么一说，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夏芷瑜她是没法针对的，谁让夏芷瑜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的，但汤媛还是可以怼一下的，“你还说我呢，你自己胖的和球一样，难道你就不吃吗？”每个圆润的女子，那几乎都是因为抗拒不了肉食。她之所以说那些动物可怜而不是说它们好吃，也是为了随大流。

“我没说我不爱吃啊，我特别爱吃肉。有这一身肉陪着我，我特别安心。”

夏芷瑜已然被汤媛逗得，笑得直不起腰来。

刚才汤媛说的那些话，帽子扣得有些大，见汤媛是个混不吝，那些闺秀们再不敢说那些动物可怜，她们不想吃肉的话了。毕竟这所有种种，好像说到最后，还确实都是口谕。别说圣上口谕让她们吃肉了，就算让她们吃别的什么，她们只要想活命，也得照办。

怕事儿闹大，给家中招祸，周遭刚才好似和徐慧同一观点的人都开始出言劝说徐慧，让她少说两句，别和汤媛……一般见识。汤媛这边，也有夏芷瑜劝着。

“圆圆，别说了，一时的口舌之快，没有意义。”若汤大人官居一品，那么不管汤媛说了什么，都问题不大，她们只会附和她，但汤大人也不过比夏芷瑜她爹稍高了一阶，在这行宫之中，在这京城之中，她们爹的官都不算太大。

两头劝开之后，有些觉得汤媛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有些道理的闺秀开始和周围伺候的宫人要马，既然是圣旨，她们也在场，也听到了，自然是可以一同参与的。不过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数人还是更愿意在帐篷里纳凉，毕竟这会儿的天气还热，稍稍站一会儿都能出汗，就更不要说骑马狩猎了。

见有人开始挑马了，汤媛也有些蠢蠢欲动，“小鱼儿，你的脚好了没？能骑马吗？不然咱们也进林子里头去玩玩？那里头应该比这里凉快。”

夏芷瑜稍稍动了动脚，还有些许酸疼，问题其实已经不太大，但她不大想去，“还有些疼，而且，我只会骑马，没学过在马上射箭。”“会骑就行了，我也没打算自己打，我射箭也不好的，万一射到人就糟糕了。就是进去凑凑热闹，也许还能遇到楚恒他们呢。”

听了汤媛的话，夏芷瑜想到了拒绝她的好理由，“凡事都是万一，咱们不带弓箭进林子，固然是不会有伤到别人的机会，但你怎么就能确定，不会有人误伤了咱们呢？我看还是算了吧，要你真想骑马逛林子，等这场狩猎结束了之后，问问你大哥，有没有机会，咱们单独进去。”

夏芷瑜才刚说完，汤媛已经抖了两抖，好像此刻她已经身处树林之中，然后身侧已经有箭矢朝着她急射而来，“好像也对，那不然，咱们去那边和她们玩儿投壶吧？我们俩一组，我玩这个还是很厉害的，我三哥从来没赢过我。”

投壶和狩猎，如果一定要让夏芷瑜选择一个的话，她自然选择前者，因为安全很多，她才刚要点头应允，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三妹，母亲说天气太热，让你别在外头久待，晒伤了就不好了。”

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平日里对她不怎么关心的夏夫人关心她的脸，于夏芷瑜来说，这并不是件好事。

“没事的，我不容易被晒黑，就算真黑了，在屋子里头待个几天，也就白回来了。劳二姐回去与母亲禀告一声，就说我和圆圆去玩投壶了，一会儿就回去。”

汤媛自然是高兴的，在听到夏芷瑜要和她一起去玩投壶的时候。

“三妹，母亲的关心，你就这么轻易地不管不顾吗？这样好像有些不好吧？”夏芷欣说话的同时，已然拉住了夏芷瑜的胳膊，夏芷瑜的眉头微微蹙紧，因为夏芷欣的手着实有些用劲。

之后，夏芷欣用旁人很难听清的声音凑在夏芷瑜耳边道，“母亲吩咐我来寻你，你却不跟我回去，这不是在为难我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啊，三妹！”“母亲的关心，我收到了，也十分感激，这不就行了吗？怎么，我这是还得和你一块儿回去叩头谢恩不成？”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夏芷瑜这会儿算是真当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她才刚觉得夏芷欣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就给她来这一招。

“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反正我只知道，母亲让我来带你回去。”两人暗自拉扯之际，夏芷欣一个用力，夏芷瑜一个站立不稳，没忍住‘哎呀’了一声，尚未完全好透的脚踝又扭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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