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人之交（二）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人之交（二）
连汤府的高门大院，楚恒都能自由进出，就更不要说许嘉兄妹租住的这间小院了，爬个墙头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事。汤媛被楚恒半托半抱地挂在墙头，离两兄妹待着的那间屋子并不太远，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极清楚。
女子的心本就柔软，汤媛更甚，本来不过只是为了将米袋扔远一些才爬得这样高，这会儿听到了兄妹二人的对话，楚恒隐隐都能从她眸中看见泪光了。
不过一面之缘的人罢了，便是汤媛真当同情心泛滥，楚恒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只拿过她手中的米袋往下一扔，然后这事儿就算是了结了。想着转身下墙之后，就各过各的日子了。
米袋落地的动静并不太大，许家兄妹大约因为在说话，所以未曾听到，倒是他们隔壁的一间屋子的门突然开了起来，而后楚恒和汤媛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意图丢给许家兄妹的米袋被这个横空出现的‘程咬金’给捡走了。
这位‘程咬金’刚把米袋捡起来，许琴便闻声出了门，“林大哥。”
“嗯。”那人动作十分自然地把米袋拎在了手中，就好像这袋米本来就是他的一样。
“你这是……刚买了米回来吗？”许琴的眸中有丝羡慕之意，京城的东西比他们村附近的镇子里头贵多了。
林佑棠才刚点了一次头，楚恒已经在汤媛的催促之中，带着她落到了院中。
汤媛正冲着林佑棠想要开口，楚恒已经提前拦在了她跟前，朝着林佑棠伸出了手，“刚才手滑了，米袋落到你们院子里头了。”言下之意，该谁的就该交还给谁才是，谁也别想白占便宜。一时间，许琴的面色有些微妙，林佑棠的脸色则有些不好，楚恒此言此举分明就是在变相打他的脸，不过林佑棠此人，是很能察言观色的，光是瞧着楚恒和汤媛的衣着，还有那股子不曾收敛的气度，就大约能看出他们的身份是不简单的，在京城里头还能这样‘嚣张’的，不是脑子缺根筋，就是家世真的不错的，林佑棠相信，楚恒和汤媛应该是后者。
院子里头突然出现了陌生人，要是按照平常，许琴只怕早就要叫出声来了，不过她很快就认出了汤媛，毕竟才刚见过没多久。
“是你？你们也住在这附近吗？”
“我们？”汤媛自然不好说他们是跟着许琴回来的，只能摇摇头，“就是路过罢了。”这是顺着楚恒刚才的话往下说的，但汤媛其实是个极憨直的性子，就算是先入为主的偏颇，她也觉得跟前这个所谓的‘林大哥’不是个好人。既然他不是好人，许琴又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不让她早些知晓他的‘卑劣’，万一以后他起了什么坏心，她没有防备那可怎么好？
在心里头飞快地权衡了一下之后，汤媛决定说实话，“其实我和楚……哥哥，是跟着你回来的，从米铺那儿就跟着了。想把这米给你。我们刚开始还以为这个院子里头只住着你和你哥哥呢，就想着把米袋扔到院子里头，等你们捡走就成。你也不认识我，想还也没处还。”迅速说完，汤媛的目光就落在了林佑棠身上了。
“多谢，但无功……”
“刚才我们听着，你哥哥是来京城参加恩科的？那可得好好儿考呀，不吃饱了哪儿有力气考恩科呢？这点儿米本也不费什么银子，我留着算是糟蹋，给你们是救急。你要真记得我的好，也容易，以后你们日子好过了，瞧着别人家日子过得不好的，你们也力所能及地搭把手就是。”
“好，那我就收下了。”因为都是读书人的关系，所以许琴一直默认林佑棠是和他哥哥一样光明磊落的人。可刚才的事，让许琴对林佑棠的看法有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想着，如果刚才那一男一女未曾从墙上翻下，那么这袋米会如何呢？林大哥应该会直接拿回他那里去，当做是他自己买的？
这世上很多人，在打破了固有印象之后，就能看到很多原来看不到的优点和缺点。原来几乎完美的林佑棠在许琴眼中渐渐脱离了那股子不图名利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清高，变得市井、庸俗、斤斤计较，甚至可怕。
疑邻盗斧的故事，许琴听过，但她并不愿意做那个疑邻的人，虽然林佑棠看着确实十分可疑。比如她陪着哥哥去庄子之前，他的日子明明过得挺拮据的，怎么他们回来了之后，他的日子好像好过了许多？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一笔银子一样。那只好似凭空出现的咬了哥哥的老鼠……他的那几个用近乎下作的目光看着她的所谓同窗。虽然都是恩科，但考秀才和考举人自然是不同的。秀才在科举之中，算是个不上不下的功名，脱离了普通的读书人范畴，但离做官还有一个挺难以跨越的门槛。举人么，有门路或者有银子或者二者皆有的话，已经都能补缺做官了。
夏知瑾要考的，便是秀才，所以他的压力并不是太大。只不过旁人说的那些个风凉快，他并不是很爱听，年轻人难免好胜。因为胞姐夏芷瑜的关系，夏知瑾就算是想要低调也是低调不了的，前朝的时候，他那个第一名，大约很多人都能相信他是凭着本事考出来的，这一回他若还是第一，只怕很多人要怀疑那些个阅卷官是看在他姐夫的份上给的，即便所有试卷肯定都是重新誊写、弥封的。
不过夏知瑾不是个会纠结在无用之事上的人，按照他了解的，他姐和姐夫的感情，这辈子他的地位只怕是只会往高处变化，比如从太子妃的弟弟变成皇后的弟弟再变成皇上的舅舅什么的……为了对得起这些个节节高的身份，他只能让自己更努力更上进一些。
学院的夫子们，原来待他好的那几个，待他更严格了些，原来待他不好的，也开始关注起他，至于同窗，背后说什么的都有，在他跟前一个一个都十分客气。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夏知瑾虽然看不起，但也不愿意都得罪过去，虚与委蛇，他其实也是会的，因为他也慢慢长大了。
好些时日不见，夏知瑾的变化其实挺明显的，不管是外在还是内在都一样。快要开考了，谢姨娘带着夏知瑾进宫来见胞姐，想让夏芷瑜说些激励他的话，即便很多话她这个做娘的其实已经反复说过多遍了。
“姐。”
夏芷瑜多少有些伤怀，那个会腻在她和娘亲怀里的弟弟，她只怕是只能在记忆之中找寻了。不过这样的成长在所难免，且是好事。今天腻在她怀里的小宝，以后的某一天也会规规矩矩地给她行礼，在他真正长大了之后。“恩科的事，我料想你应当是有充足的准备了，我就不说什么别的了，尽力便是。”于科举来说，大多数人都是奔着第一名去的，但天下有那么多读书人，第一名只有一个，夏芷瑜除了让弟弟尽力之外，并不想逼迫他。这样的逼迫除了让他难受之外，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嗯，我会的。”
“怎么了？不开心？不是听说小瑾今天也跟着进宫了吗？”骆铭跟着骆狰处理完政务，回来瞧见夏芷瑜的神色有些不愉。
“是见了，我忽然觉得，读书读太多，可能有点儿不好。小瑾原来挺活泼的一个孩子，今天看着都有些傻乎乎的了。”骆铭揽住她的肩膀之后，夏芷瑜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了他怀里。
稍稍仰头，能看见他有些胡茬的下巴，抓着骆铭的手指在掌中捏着玩，“其实……原来小瑾那么努力读书，大部位是为了让我娘和我有所依仗，现在……我有你了，小瑾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累了，你说是不是？”有野心的人才需要强大的娘家，但夏芷瑜一直想着的，都是最简单平淡的生活。
“嗯，我能护着你，还有你所有在意的人。”楚恒领进门，修行靠骆铭自己，该表忠心的时候得及时表了，“以后我老了，还有小宝和乖乖呢！”顺便替自家崽表一下孝心。
“但……除了读书，小瑾喜欢什么呢？”夏芷瑜突然觉得，她和她娘可能都并不了解小瑾究竟要的是什么，因为当初的他们别无选择。其实别无选择的时候，事情反而会容易许多。现在有了选择了，反而更容易迷茫。
怕夏芷瑜想太多伤神，“等他下回进宫的时候，问他便是。至于读书，小瑾也读了这么多年了，就算不是真的喜欢，也应当习惯了，习惯了多年的事，你突然叫他放下也不实际。不如顺气自然，如果之后他真的觉得读书没什么意思，想做一做别的，你就帮着劝说岳母就是。”“你说得对。反正这回小瑾考的也不过就是个秀才的功名，考上了，这么多年的书就算没有白读。”按照上次小瑾考第一的情况来看，只怕是不会考不上的，至于之后，就都随他喜欢就好，反正他年纪还小，还有选择的权利和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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