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他们的命，与我何干？
“你说还是不说？”裴玥逼近一步。
王太医看着她波光潋滟的眸子，在烛火下分外妖娆，那目光中还夹带着一丝愤怒，屈辱，那薄薄的面纱，遮挡住那些红斑，为她增添了一分魅惑的色彩。
王太医向后退了一步，一张脸渐渐涨的通红。
“辰妃娘娘，您得的的确是瘟疫……”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低沉，仿佛耳语。
裴玥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良久之后，忽然伸出了一双皓白的玉手，似乎是要抚摸王太医。
“辰妃娘娘！”
王太医狠狠吓了一大跳，连忙向后逃避：“夜深了，您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嘴上说着让裴玥回去，然而他自己却抬脚向门口奔去，王太医的心跳，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王太医，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喊，让你再也出不去？”勾引不成，裴玥的神色忽然一变，声音也陡然变得阴沉起来。
王太医向外急奔的脚步猛然一个停顿。
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满脸都是吃惊。
裴玥趁着他发愣，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了王太医的肩膀。
这位年轻的太医浑身一个哆嗦，几乎是本能的，抬手一下将裴玥的胳膊打掉了，整个人转过身去，慌不择路的朝外跑。
也许是太过慌张了，他在向外奔跑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屎。
“看来王太医是不想离开啊！”
裴玥闻言咯咯一笑，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去，附身去看王太医。
“辰妃娘娘，您到底想干什么……”王太医惨白着个脸，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终于问到重点了。
裴玥面色平静的看着他，随即嘴角弯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当然，有面纱挡着，王太医看不出来。
可是这诡异的气氛，还有裴玥眼中的神色，都让他不寒而栗，有拔脚就跑的冲动。
裴玥终于开口了，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我得的其实不是瘟疫！是不是？”
若是瘟疫，萧长凌绝对不会将她只是看管在这里，而是直接杀掉。
再说真是瘟疫，她也活不到现在。
王太医自然对此事也有疑惑，裴玥的话让他哑口无言。
裴玥看他沉默，脸上露出一抹冷笑：“看来我说的是真的！”
“辰妃娘娘，您到底想干什么？”王太医满脸无奈道：“微臣只是一个区区太医，能做的实在有限……”
“谁说有限，你毕竟是个男人！”
裴玥打断了他，居高临下道：“而男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王太医听着这话，再看着裴玥意味深长，意有所指的目光，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猛然双臂抱胸，做出一副抵死不从的表情来：“辰妃娘娘！请您不要乱来！微臣是绝对不会做出越礼之事的！请您离开微臣的房间！”
这一段话，可以说是义正辞严，斩钉截铁的了。
可是从王太医慌乱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这一点。
裴玥看着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道：“你这什么表情？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帮忙，让我从这里逃出去！”
王太医闻言一呆，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啊？
还好，还好。
他刚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刻，整颗心都快要从胸腔子里跳出来了，他的脸色比起刚刚还要惊慌失措：“辰妃娘娘，您说什么？逃，逃出去？”
“不错！逃出去！”
裴玥蹲下来，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道：“留在这里，我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当做瘟疫患者被折磨死，就是被人暗杀身亡，只有逃出去，我才能活下来！”
“可是，可是……”
王太医又开始结结巴巴了，这一天里他结巴的次数是他过去这一生的总和，心惊肉跳的程度，也是过去没有的：“逃出去，您也回不了皇宫啊？这又是何必……”
“我逃出去，不是为了回宫，而是活命。”
裴玥说着，如水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陛下不肯近我的身，大婚之夜就设计陷害我得了瘟疫，把我这么一个黄花大闺女扔到这荒山野岭里等死，这对我何其不公！”
王太医听了这话，内心里稍稍有些认同。
当然，裴玥那双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为其加分不少。
王太医本质上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见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伤心，流泪，若是别的人，他早就答应了，可是裴玥是个女人，还是当今陛下刚刚册封的辰妃娘娘，所以他才犹豫至今，也没敢开口应下。
“我爹更是无情，我前脚生病，后脚他就认了旁的女孩子做干女儿，欲取代我的位置。”裴玥满脸怨恨道：“他丝毫都没想起我这个亲生女儿，更没打算去查一查，我到底是不是得了瘟疫！因为那对他没有丝毫的意义！”
“我要逃跑，要回京城，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找我爹问一问清楚，随即，我便会远远的离开，再也不趟京城这趟浑水。”裴玥说着，泪水涔涔而下：“我就这一个要求，过分么？”
过分么？
站在裴玥的立场上，似乎并不过分。
简直是最简单的问题了。
“可，外头都是看守的人，逃出去并不容易……”王太医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裴玥看了他一眼：“所以我才需要王太医你的帮忙啊！”
“不！不可！”
王太医听了这话，慌慌张张的连忙摇头：“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可不干！”
他虽然同情裴玥，但要让他冒着身败名裂，家毁人亡的后果去帮她，他却不愿意。
说到底，他于裴玥不过是陌生人，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你不帮我？”
裴玥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
“辰妃娘娘，其实你大可不必走逃跑这么极端的路……”王太医苦口婆心的劝道：“只要您离开这里，陛下势必要将这里看守的人，乃至所有太医们，全都杀掉，你这不是害了这么多人么？”
“他们的死，与我何干？”
裴玥闻言冷冷一笑，脸上全是冷漠无情：“我受苦，受难的时候，可曾有任何人帮助我？这么多的人，哪一个不是盼着我早早死了，好回京去交差？”
王太医哑口无言。
“王太医，你就帮我这一次。”裴玥继续发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安危，有我爹在，没人会对你怎么样的……”
这完全就是哄骗了。
裴玥她自己，就自顾不暇了，是问裴国公连她都不在乎，还怎么会在乎一个摸不相干的太医？
王太医是性子温和，是比较良善，可他毕竟不是傻子。
“辰妃娘娘，微臣身为太医，却怪带着陛下的妃子潜逃，这是杀头之罪！”
裴玥没有想到他这么不好骗，她好话说了一箩筐，到了现在，已经有些不耐烦。
“王太医，这由不得你。”
裴玥的眼中涌动着一丝疯狂：“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看到外头的天快要亮了么？只要我此时大喊一声非礼……”
王太医顿时勃然色变！
这个女流氓！撵也撵不走，辩也辩不过，他拿她实在是没有法子，可却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裴玥威胁自己。
“咳咳，非礼啦……”裴玥又是得意，又是嘲讽的看了王太医一眼，妆模作样的吊起嗓子，似是而非的喊道。
“姑奶奶！祖宗！求您别喊了！”
王太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都是冷汗：“微臣答应您还不成么？”
裴玥一下子闭上嘴巴，她笑着看了王太医一眼，将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缓缓拿开：“早这样识趣，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来，起来……”
王太医战战兢兢的起身，慌忙甩脱裴玥的胳膊，他整个人都露出一种又绝望，又麻木的神情来，都没察觉到，双腿已经跪麻了。
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当裴玥将自己的东西准备好，走过去将门栓打开，准备偷偷溜出去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下人们开始奔走相告：“辰妃娘娘不见了！赶快去四周找一找！”
裴玥脸色大变。
王太医更是慌张的差点晕倒过去。
“别慌！”
裴玥连忙将门栓重新拴好，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到处寻找着藏身之处。
王太医被她的举动弄的莫名其妙，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干什么？”
“终于不叫我辰妃娘娘了？”裴玥闻言一笑，理所当然道：“我自然是藏起来，等下别让人搜查出来。不然咱俩都得完蛋。”
“那，那你还不走？”
王太医结结巴巴道。
裴玥停止动作，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凑近一点道：“我要是现在走出去，被人看到，那更是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楚了。”
王太医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顿时震惊的连连摇头。
他也不知道，是现在出去被人抓到，还是躲起来被人搜查出来，那个结果更差劲。
“那，那你赶快躲起来！千万不要让人看见了！”王太医结结巴巴道：“搜查的人，估计很快就来了……”
裴玥待在这儿，虽然没人放在心上，更没有人看重。可是一旦她消失，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走失了皇帝陛下的宠妃，这里一多半的人都得死！毕竟皇家的威严不容侵犯。
为了活命，那些人势必会搜查的十分仔细。
短短一瞬间，王太医的脑子过了几千几百遍那些场景，所有的后果也设想到了，他终于一反之前的懦弱不堪，沉着冷静的开始替裴玥寻找藏身之地。
“碰碰！开门！”
没等她选好地方，外头便有人开始敲门了，敲的十分急切：“王太医！王太医醒了没有？辰妃娘娘不见了，赵太医正在召集所有太医……”
“谁呀……”
王太医一边给裴玥使眼色，让她躲到床底下去，一边做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来，还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到底怎么回事？”
“辰妃娘娘不见了！”外头的人来了这么一嗓子。
“什么？！”
王太医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语气里都是震惊：“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呢？”
裴玥趁着这个空挡，弯腰钻进了布满灰尘的床底下，听着王太医一惊一乍，她不耐烦的同时，还觉得有些好笑。
王太医却比她大胆，为了消除门外人的怀疑，他翻身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将房门打开了：“辰妃娘娘得的可是瘟疫，要是接触了人，可是会传染的，你们快去外头找一找！”
“谁说不是呢？”
门外的下人闻言叹息一口气，客客气气道：“刚刚赵太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吓的昏死过去！还请王太医赶快过去吧！”
说着，他抬眸看了一眼王太医的表情，只见他的脸煞白煞白的，显然是受惊不小。
这帮太医，胆子也太小了……
不过就是逃走一个妃子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能被送到这种地方的人，一般都是不被皇帝待见的人，既然不被待见，那死了就更不会关注了。
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准备离开的档口，那下人忽然皱了一下眉头：“咦，王太医，你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脂粉香味？”
王太医大吃一惊，连忙否认：“哪有什么香味，你鼻子肯定坏了！”
“没有！这是真的！”
小厮用力的吸了几下，随即肯定的道：“还是桂花香味的，王太医，你想念嫂子了是不是？还偷偷的给她买胭脂水粉……”
“哦……是这样……”王太医听了这个解释，却是松了一口气。
“得嘞！不打扰您了！”下人将王太医又取笑一阵儿，便转身退下了。
王太医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浑身都瘫软到了椅子上。
他回头，冲着屋子里藏在床底下的裴玥看了一眼，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我得去找赵太医……”一把拎起桌上茶壶，咕咕咚咚的灌了一气儿，王太医自言自语了一句，再没看向床铺，跌跌撞撞的朝门外走去。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再阻拦他。
可是王太医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相比之前，反而更沉重了一些。
他甚至在心里想着，等下他看过赵太医回来，说必定辰妃就自己离开了，那之后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然而他又知道，这实在不可能。
依照裴玥的性子，她都敢拿自己的名节来要挟一个男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这样一想，王太医的心中立刻又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连呼吸也喘不过气来。
整个别院里都开始乱了套了，无数的下人小厮，忙忙碌碌的到处寻找着，那不知道去了何处的辰妃。大家忌讳裴玥是个得瘟疫的病人，对她住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敢靠近。
闹的兵荒马乱，人人心慌。
然而到了下午，晚上，也没有任何人发现辰妃到底去了何处，而这处别院，乃至别院四周，也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找到裴玥的踪迹。
是夜，众位太医聚集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将这个消息报回朝中，才能尽可能的让陛下不牵连这里所有的人。
王太医也在，不过他尽量坐在最边缘处，低着头，打定主意一句话都不讲。
其余人，有的高兴，又的失落，表情十分精彩。
首先开口的人是赵太医，他不愧是最为圆滑之人，一开口，便一鸣惊人：“辰妃娘娘走丢的事情，不能如实禀报陛下，她反正得了瘟疫就快要死了，不如就说，她病体沉重，不治身亡吧！”
“这，这不是撒谎么？”开口的人是刘太医，他一脸的惊慌与害怕。
赵太医斜睨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怎么能算撒谎，纵然没有走丢，辰妃娘娘也活不过几天了，难道不是么？”
众太医顿时无话可说。
“如今只是提前两天而已，相信陛下心中是早已有数。”赵太医继续道：“病故跟走丢，性质是不一样的，前者陛下哀伤一下子，不会殃及无辜，可若是后者，陛下必定勃然大怒！”
“为了捍卫帝王的尊严，他也不会放过咱们。”赵太医说完，环视一下四周，语气沉沉：“你们说，我说的有无道理？”
在场的太医们，无一人开口反驳，有的人甚至已经露出惊喜之色来：“这个好！当然不能告诉陛下娘娘走丢了！”
角落里，王太医听到这话，心中却是猛然一动。
若事情真按照赵太医说的去做，那他就再也不用心惊胆战了！辰妃已经死了，也就不存在拐带一说了，不是么？
“可是……辰妃毕竟是走丢了，我们到哪里找到她的尸首，来呈给陛下？”却在这时，刘太医又弱弱的开口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笑容又变成了凝重之色。
打破沉寂的人还是赵太医，他不以为意道：“这也值得担心？随便找一具女尸便可，若是怕人查看，把脸划花便可，反正一个得了瘟疫的女人，有谁会仔细去看？不要命了不是？”
“是这个道理！”众人纷纷点头，都觉得可行。
这时候，王太医缓缓抬起了头，他说出了另一个疑问：“可是，辰妃毕竟是走丢了，万一有一天，她再出现在人前怎么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无言。
“小王，你担心这个，实在是多余。”赵太医闻言嘲讽的笑了：“辰妃是个得瘟疫的人，纵然逃了出去，她又能活几天？最后不还是一死……”
王太医听了这话，连连作揖：“是我狭隘了，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好说，好说。”
赵太医摆摆手，笑道：“难为你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提醒大家要注意什么。”
王太医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但内心却很不以为然。
这帮人，以为裴玥为什么要费劲巴拉的逃出去？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若不是有放不下的事情，仇恨，绝不会逃跑。
赵太医等人都很开心，认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是解决了，纷纷告辞回去。
王太医混在人群里，也退了下去。
隔天，赵太医果然将裴玥死亡的消息上报朝廷，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首先，裴国公在朝堂上悲痛欲绝，竟然昏死过去。
萧长凌为了表现他对大臣的看重，亲自派人将配国公安置在附近不远的一座宫殿里，直到其醒来。
“陛下！微臣就剩下相宜一个了……”
裴国公一醒来，便扑通一声在萧长凌的面前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道：“微臣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顶替玥儿入宫，好让她在天之灵安息……”
“朕真要纳了裴相宜为妃，恐怕裴玥死了，也要从棺材里跳出来！”萧长凌听了这话，却是冷冷一笑，面上全是嘲讽。
裴国公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哀求。
满朝臣子们，看着他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子，在萧长凌面前卑微成了这般，不由的全都面露不忍之色。
萧长凌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不由的深深叹息一口气。
“裴爱卿起来吧！这件事情，容朕再考虑考虑。”
这一句，便算是松口了。
裴国公正在哭泣的动作猛然一僵，他已经做好被萧长凌拒绝的打算了，可是没料到，他竟然这般轻易的就松了口，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才好？
还好，适时有宫人匆匆奔进来禀报：“陛下！太后娘娘听闻辰妃去世的消息，悲伤过度，已然昏迷！”
“太后娘娘怎么样了？”裴国公面露惊讶，趁着这个机会，免了回答。
萧长凌也从龙椅上站起了身，面露担忧之色：“母后他怎么样了？”
“回陛下，几位太医已经匆匆赶往慈宁宫，具体情况，现在还说不好……”
萧长凌立刻向外走：“朕去看看母后！”
“微臣也去！”
裴国公连忙开口。
萧长凌回头看了他一眼。
裴国公面上就露出一丝讪笑。
“好吧，一起去。”萧长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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