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进城

周日，一早，程想穿上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背了一个帆布包。

牵着青儿走在前面，周天行和周扬跟在后面，一行四人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进城只有一辆公共汽车，所以人很多，车刚靠站，等车的人就往上挤，程想抱着青儿被挤得七零八落的也没上去车。

这时周天行上前挡在门口，小小的身躯挡住后面要挤上来的人，给程想留出一条上车的通道，程想赶紧挤进去，周天行又回头把周扬拉上来，总算是全都上了车。

孩子们大概是第一次做汽车进城，都很兴奋，周扬看着窗外的风景不时惊喜的尖叫，连平时冷静严肃的周天行，脸上都透露着一丝雀跃。

程想看着他们更加确信，带他们出来是对的，她要让他们看到村庄外的世界，人可以走到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很高的风景。

她在心里暗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他们去更大更好的地方。

80年代的城市，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川流不息的机动车，来来往往的是自行车大军。

那个时候，谁家有一辆自行车算是很骄傲的事情了。

但这对于从未进过城的孩子们来说，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繁华，他们所见之处的男男女女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牛仔裤，花裙子，高跟鞋，原来他们这个后妈，在农村显得突兀的穿着，在这里确是最普遍的。

程想看到孩子们的拘谨，突然意识到，她只想着带孩子们出来见见世面，却忽略了他们心理的落差。

她把三个孩子拢到一起说：“咱们先办完正事儿，然后阿姨带你们去逛逛商场，逛逛公园，好不容易来一次，咱们好好玩玩儿，好吗？”

孩子们兴奋的点头。

程想带着孩子来到家属大院。

门卫大爷远远看见一个靓丽的女人牵着3个半大孩子走过来，一脸惊讶的抬起老花镜，喊道：“呦，这是想想吗？”

程想冲大爷俨然一笑：“张大爷，您的老花是不是越来越厉害了？我才走了几天，就不认得我了？”

张大爷眉眼带笑的说：“你这个小丫头，嘴皮子还是那么厉害”

“听说你......”张大爷想起院里的传言，又看看程想身边的孩子，想问，又怕程想说自己多嘴，在这军区家属院里面讨生活，最忌讳多嘴。

程想倒是释然的笑着说：“听说我嫁到乡下去了是吗？”

张大爷讪讪的笑了。

“是的，我要嫁人了，今天带孩子们来认认门儿，我们先走了”说完，程想就带着孩子们往家属楼走去。

其实院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这程家从农村领回来一个闺女，又往农村送了一个闺女。

大家都感慨说：“去里日头洞里风，蝎子尾巴后娘心”，这后娘来了没几年，就把人家亲闺女撺掇到乡下去了。

张大爷这几天看着那个程宁宁每天嬉笑眼看，花枝招展的从大门进进出出，俨然没有了当初皱皱巴巴，唯唯诺诺的乡下丫头的样子。

张大爷看着程想的背影脑子突然想起一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鸠占鹊巢。

程想带着孩子直接开门进家，把在家里正开着戏匣子听戏的苏青吓了一跳。

“想想？你怎么回来了？”苏青局促的站起来问道。

“我回来拿点东西”程想没有抬眼看她，招呼着孩子们说：“天行，别站着，带孩子们坐那，我去给你们拿好吃的”

说着便去柜子里拿出一堆饼干，罐头，糖果，摆在茶几上，招呼孩子们吃。

苏青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觉得自己倒像个外人了，她心里想着得拿出女主人的架势，清一下嗓子，指着孩子们开口问道：“想想啊，他们是？”

“哦，这是周天磊的孩子和弟弟，该喊您什么呢？”程想故作沉吟了一下说：“天行，喊阿姨，小扬和青儿喊个姥姥吧”

孩子们懂事的喊了人，苏青讪讪的笑着回应了一下。

突然门开了，程宁宁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一边喊着：“妈，我今天这个裙子是不是特好看？今天一进大院，好多人看我？”

在看到程想时，笑容在脸上凝固住了，磕磕巴巴的说：“想，想想，你怎么回来了？”

程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穿着一件绯红色收腰衬衫裙，这条裙子的质地很好，做工精良，款式也很新潮，腰线略高，会衬托的整个人很修长。

但是绯红色很挑人，肤白的人穿，会衬托的人更白，曾经程想一袭红裙在人前亮相，曾有人赞她“人间富贵花”。

而肤色黑的人穿红色，会显得人更黯淡，今天的程宁宁还画个浓妆，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

程想打量着她身上的裙子一阵，开口说道：“这是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能回来了？”

程宁宁被噎的张了张嘴没说话。

“宁宁不是那个意思，你提前说一声，我好买点菜好好招待你”苏青在一旁打圆场。

“我又不是客人，还用你们招待？”程想扔出一句话，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程想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摆设明显被动过了，衣柜被翻过了，床，也被人睡过了。

顿时一股无名火在心里乱窜，碍于孩子们在场，她压压火气，开始动手收拾东西，打包了几件衣服，鞋子，还有一些钢琴学习方面的书，跟钢琴放在一起。

出来之后，她冲着正在吃东西的孩子们笑了笑，回头跟苏青说：“我要把钢琴搬走，过两天会有人过来搬运”

“什么？”苏青和程宁宁同时发出惊讶的疑问。

钢琴价值昂贵，别说在80年代，即便是在21世纪，对于很多普通家庭来说也是奢侈品，而且程宁宁垂涎这架钢琴依旧。

她永远记得，刚到城里时，继父带着她们去参加一个联欢宴会，程想一袭红裙，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梭在琴键指尖，悠扬的琴声宛若天籁，整个人优雅绚烂，宛若一朵盛开的玫瑰。

后来她曾无数次梦到在上面弹琴的人变成了自己，她对钢琴神往已久，但是那架钢琴是程想外公送她的，她怎敢染指？

终于程想走了，她坐在那架钢琴前，轻抚琴键，她认为自己新的人生就要开始了。

现在程想居然要把钢琴带走，她急了，不停的戳着妈妈示意她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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