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苏季书没有家
天色渐渐暗下，苏季书的小房间里更是昏昏沉沉。他躺在床上，手上扎着吊瓶，脸上总算是恢复了一点血色。
张姨不放心，准备晚饭的途中时不时进来看看。她开了灯，蓦地发现苏季书的眼睛睁着，水盈盈一双眼里盛满了茫然和委屈，张姨瞧着就心疼。
“季书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中午就没有吃饭，张姨给你偷偷端碗粥过来吧？”
苏季书眨眨眼，反应过来，他之前是晕过去了。
他转了转脑袋，发现头重得像是有谁往他头里偷偷塞了一块大石头。他的眉头不自觉蹙起来，迷迷糊糊道：“好的，谢谢张姨。张姨麻烦你把我书包里的药给我吧。”
“好好好，还想吃饭，那就是快好了。”张姨松下一口气，出去给苏季书拿包端粥了。
苏季书干咳了两声，本想坐起身，但浑身的酸疼让他又不自觉躺了回去。
好难受，心里更难受，憋屈地他想冲出去把谢家那几个人爆揍一顿！
明天还有课呢，这个样子是上不成了。请假会被扣分，可能会影响奖学金。明明这个学期都没问题，快结束了搞这些！
他还想用奖学金买药呢！
啊啊啊！
想想就更烦了！
心里哀嚎了一会儿，忽然他身上穿得是一身干爽的睡衣。房间开着空调，但是被窝缓和，如果忽视掉沉重的脑袋和酸疼的身体，还是很舒服的。
看来谢家几个傻*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至少知道给他换成衣服。
他刚这么想着，门打开，张姨拿着包端着粥走进来。
张姨把粥放在床头，扶着苏季书坐起身，“季书啊，你包里好多药，是干什么的？你这还输着液呢，可不敢乱吃药啊，药性相冲也是大事呢。”
苏季书点头含糊应了。
看起来太过乖巧，张姨摸摸他的脑袋，“你身上的衣服是我随便找出来给你换上的，床单也是。你看用再给你找新的换上不？”
苏季书喝粥的手一顿，“你……你换的？”
“是啊，大少爷把你放在床上就走了，湿哒哒的在空调房里真要生病了，我就给你换了。”
苏季书心里刚升出的那点欣慰猛的降下去，大约是速度太快，让他的心酸涩了一下。
但随即他意识到另一个事情……
苏季书的脸慢慢红起来，“那不是……我的身体……没穿衣服……啊？！”
张姨笑道：“你这孩子这有什么的！我外面还炖着汤，先出去了。对了，你粥喝完了放桌子上就行，等会儿我来收。”她临走前，神神秘秘地笑声道：“姨等会儿给你偷偷端碗汤来，好好补补。”
苏季书的脸依旧红着，小声道：“好的，张姨再见……”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被人看光光了诶，哎呀，想想怪难为情的。
红晕从脸颊蔓开，从眼底一路升到耳朵尖。雪白的脸上泛着红，将他俊秀到锋锐的面孔填了几分柔和。
他的头微微侧着，眉眼微垂，手上打着吊针捧着碗。但从侧脸看，整个人不同于之前的沉默寡言，也不同于近几天的伶牙俐齿。有些可爱乖巧、楚楚可怜的意思。
秦烨泽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蓦地一怔，心头一跳。
苏季书以为是张姨又回来了，端着碗不好意思转头，“张姨，我还没喝完呢。”
没听到门口有什么动静，苏季书偏了偏头，看到秦烨泽的那一刻，脸上的羞涩消失，眼中满是不耐烦，“怎么是你啊，你来干什么？”
这么明显的态度转换让秦烨泽很不爽。
他“啧”了一声道：“不然你以为是谁？苏季书，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未婚夫，少给我做出那种样子勾三搭四。”
苏季书看都不想看他，舀了勺粥，慢悠悠道：“我看你没事就爱放点臭屁。”
他粥刚送嘴里，两颊忽然被人捏住，不受控的转向一边。
秦烨泽捏着苏季书的脸，警告道：“我不管你是想干什么，不要再招惹小悠，被我知道了饶不了你，听到没有？！”
苏季书两只手被占着没办法揍他，无奈之下和豌豆射手一样把嘴里的豆子吐到秦烨泽脸上。
秦烨泽气急败坏擦脸，“苏季书！！！”
他拿着衣服下摆慌慌张张的样子很好笑，苏季书眉眼弯弯，笑得开心。
原本生气打算发火的秦烨泽看到这一幕，心里的怒火蓦地消了。
房间安静下来，苏季书嚼着豆子道：“被招惹的生机勃勃活得滋润，招惹人的在这里输液？你对招惹这个词是怎么理解的？”
秦烨泽抱胸道：“是你活该，小悠要是没我们护着，不知道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有欺负他，是他一直在欺负我。”
“死性不改。”秦烨泽皱眉道：“到现在还在污蔑小悠。”
苏季书垂下眼眸，眼眶热热的，视线有些模糊，“你们也就是欺负我没人护着……”
这话说的秦烨泽心里莫名不舒服，他道：“还不是你自己惹人厌，被谢家从山里收养，就应该感恩……”
他话说了一半，被苏季书忽然投过来的眼神定在半途。
这一眼晕着浅浅一层泪，透过水气映出委屈、倔强、不甘和……伤心。复杂到打得秦烨泽说不出下半句话来。
愣神中，他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碗。
苏季书把碗放到秦烨泽手上后又钻回了被窝里，“滚吧，出去把碗给张姨。”
秦烨泽拿着碗愣愣地走了出去，关上门那一刻他回过神来。
不对呀，他那么听苏季书的话做什么？
他不是要来警告他不要再招惹小悠的吗？怎么最后好像他变成坏人了一样？
秦烨泽转身，想要回去教训苏季书。但忽然的，苏季书那个复杂的眼神在他面前划过，让他情不自禁停了手。
苏季书吸了吸鼻子，没关系的，这样委屈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毕竟他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他在心底不停的念叨，试图让自己不要想。
可尽管如此，心口那股浑浊的气挥之不去，压得他心脏疼了又疼。
其实无数次，他都试图找到谢家人和……秦烨泽在乎他的证据，可找了又找，他始终没有找到。
苏季书真的很想说，他们不爱他、不在乎他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真的不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了。
他蜷缩住身体，想逃离这里。
可又该逃到哪里去呢……
苏季书想了想，想回家。
不是这个物理上的房子，更不是那个给他疼痛记忆的养父母。是心理上能够得到放松、温暖的地方。
没有这样的地方。
苏季书没有家。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躁动，苏季书小房间的门被猛地打开。
大概是谢家那几个人又来兴师问罪，苏季书实在不想应付。他正打算赶人，忽然听到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
“苏季书。”
苏季书一怔，呆呆转过头。
秦慎背着光站在门口，他身后的灯光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影衬托出来。他身上穿着西装，外套在身上一侧有些歪，看起来风尘仆仆，像是很着急赶到这里。
苏季书眨眨眼，刚才的泪水还没有完全消散，配上他惊讶的表情，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秦慎明显一怔，随即眉头深深蹙起来，他快步走进来，视线在苏季书的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他打着吊瓶的手上。
他弯下腰，伸出手，似乎是想摸苏季书扎着针的手，但最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下。
苏季书尚且能感觉到秦慎手指传来的微微热气。
“怎么回事？”秦慎的声音很低，头也低着，苏季书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等苏季书说话，谢昀之从秦慎身后迈开一步道：“季书身体弱，今天下雨，不小心着凉了。”
“呵。”秦慎冷笑一声，“七月酷暑着凉，谢先生就算要敷衍我，也换个可信的理由来。”
他生气了！
苏季书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秦总说笑了，我怎么会敷衍您呢？”谢昀之从容应对，“倒是您，忽然亲自到谢家来，我们荣幸之至。但是您执意要到这里来，有些不妥，秦总以为呢？”
“我如果不来，还不知道谢家是这么对待秦家定好的人。”
秦烨泽站在门口道：“小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苏季书又做什么‘好事’了呗，不然谁愿意搭理他啊。他不也没事了吗？我都不在意，您也别计较了。”
“蠢货！”秦慎戾声呵斥道：“闭嘴！”
秦烨泽讪讪闭上嘴。
秦慎扫了谢昀之和远处紧张的谢宏业一眼，“谢家和秦家有联姻不假，并不意味着秦家会任由谢家把脸面往地上踩。”
姚佩珍忙打圆场，“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也不敢呀。季书就是着凉了，这不家庭医生都请了，还打着吊瓶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慎已经转身，把苏季书一把从床上抱起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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