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圆梦
“郡主,你在想什么?想得都出神了。”
苏妙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姜洄才缓缓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没想什么,只是最近事多,可能有些累了。”姜洄说道。
“是啊,你瘦得比我还多。”苏妙仪摸了摸她清减的手臂,“我回来几日,天天被灌着吃各种补品药膳,倒是比之前还多了几两肉。厨子做了一道药膳,味道很是不错,你来之前我已经吩咐人下去做了,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了。”
苏妙仪说着便让侍女去把药膳端来。
“郡主,你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啊。”苏妙仪看着她,心疼地叹了口气。
苏妙仪从登阳山回来后,受伤的事瞒不住,但是苏淮瑛瞒下了她坠崖失踪之事,担心影响她的清誉。那日山上的人都是苏淮瑛的亲兵,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多嘴多舌。
苏妙仪昏睡了两日之后,便日日进补,苏家不缺灵丹妙药,她的身子也日日见好,只是姜洄一直忙着,如今才有工夫来看她。
侍女把精心烹制的药膳摆满桌面,苏妙仪热心地张罗,盯着姜洄吃。
桌上还有一个特殊的盘子,却是妙二专属的餐盘。它也不挪位置,依旧窝在苏妙仪怀里,盘踞在她大腿上,慢条斯理地吃着美食。
苏妙仪想得周到,也给团团准备了一份一样的餐食,不过团团就没有妙二那般优雅矜贵,它稀里呼噜地埋头大吃,不时还抬起爪子舔舔肉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洄从妙二的眼神中看到了鄙夷。
这两只猫还是不对付,妙二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揍团团的机会。团团也是怕了它了,跑得离妙二远远的。
姜洄吃了几口温热的药膳,便没什么食欲了。她看着那只神情倨傲的白猫,笑着说道:“妙二看起来好像比之前黏你。”
苏妙仪摸着它柔软漂亮的毛发,笑眯眯道:“是啊,它现在都只让我抱,睡觉也都黏着我,以前要抱它一下它都挣扎。”
姜洄哭笑不得:“难怪你现在一身猫味。”
“啊,会吗?”苏妙仪抬起胳膊闻了闻。
“你自己怎么闻得到呢。”姜洄笑着摇摇头。
苏妙仪讪讪放下手臂,她眨了眨眼,对一旁伺候的侍女说:“我有话跟郡主说,你们都出去吧。”
侍女们应声退下。
姜洄若有所思地看向苏妙仪,她大概知道苏妙仪想问什么。
“郡主……阿兄说,那天是你从崖底找到我的……”苏妙仪咬了咬唇,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你们有没有在那里看到其他人?”
“没有啊。”姜洄答道,“我没有看到其他‘人’,只有你一个‘人’昏倒在那。”
姜洄不想欺骗苏妙仪,也不能违背对林芝的承诺。不过她确实也没在那里看到其他人,那里都是妖。
苏妙仪失落地叹了口气。
“郡主,我都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我怕别人不信,也怕他们信了……”苏妙仪抱着大猫,神情恹恹地说,“其实那天坠崖的时候,是一个白衣仙君救了我。”
姜洄眼神微动,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神情的不自然。
“应该是仙君吧……”苏妙仪皱皱眉,“他也没否认。应该不是妖,妖不会那么好心。”
“喵……”妙二仰起头叫唤了一声。
苏妙仪揉揉它的脑袋,没放在心上。
姜洄笑着问道:“白衣仙君,长什么样?”
苏妙仪眼神游移,脸上泛起春色胭粉:“嗯……像神庙里的神像一样,高大俊美。”
姜洄回想林芝的模样,他虽也是高大俊美,但神像多半更英武,倒也不是那么相似。
不过当时苏妙仪命悬一线,被人救了,自然将对方视若神明,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我中了毒,带我去找解药,但是封闭了我的五感,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苏妙仪声音越说越低,脸上却越来越红。
姜洄看出不对劲了,她想起那日寻到苏妙仪时,她唇上斑斑的红痕,顿时脸色一沉。
“他对你做了什么?”姜洄低声问道。
“我们应该是下了水,我险些窒息了,他渡了口气给我。”苏妙仪红着脸说,“不对,是两口。”
姜洄狐疑地皱起眉——两口能让嘴唇被咬成那样?
但是她也不由想起那日自己水下吮吻祁桓的脖颈,顿时也心虚地低下头去。
两个心虚的人都没敢多说多问,也没察觉对方的异样。
苏妙仪感觉到手背一阵湿热,原来是妙二在舔她。
她轻咳了两声,往姜洄身旁挪了挪,与她挨得极近,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我这几日……总是梦到仙君。”
姜洄讶异地看着她,少女满面红晕,眼睛泛着水光,羞涩的模样可爱极了,让身为女子的姜洄都有一丝心痒。
苏妙仪悄悄跟姜洄说起难以启齿的事。
许是喝了安神汤,她每夜都睡得极沉,陷入黑甜的梦乡。梦中她总是会回到那个崖底,那片无声无色的水底,她好像被仙君紧紧抱着,鼻腔间尽是他的气息,陌生的情潮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发软,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想睁开眼,但用尽了力气也睁不开眼,始终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浮沉着。
等天亮醒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有时候妙二会压在她身上,让她怀疑梦中那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是被这大猫压在胸口所致。
但那旖旎的春梦,却是她自己所思所想。
“郡主,你博学多识,知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那位仙君?”苏妙仪水润的双眸盈盈有光,“我也不知道他尊名是什么……我是想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姜洄被茶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苏妙仪站起身来,替她顺着后背。
妙二从苏妙仪身上滑落,不满地喵了一声,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妙仪,大尾巴愉悦地摇晃着。
姜洄咳得满脸通红。
她心情十分复杂。
没想到苏妙仪会对林芝生出那样的心思,林芝确实生得温文俊秀,任何女子对他一见钟情都不意外,更何况他还救了苏妙仪。
但是姜洄看得出来,林芝一颗心都系在了烛九阴身上,苏妙仪唇上可疑的痕迹,她觉得也许是另有隐情,自己想歪了。
但苏妙仪这不可能有结果的相思,她觉得还是趁早打断为妙。
“妙仪,你不要多想了,那仙君应该是登阳山的土地仙吧,仙凡有别,他救你是攒自己的功德,不需要你回报,你若一心要回报,反而会耽误他修行。”姜洄语重心长地说道。
妙二冷下脸来: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
苏妙仪听了这番话,脸上红晕渐渐散去,失落地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
妙二见状,又跳到了苏妙仪怀里,仰着头喵喵叫着,伸出舌头舔她的脸颊。
苏妙仪低头看去,怅然一笑。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她叹了口气,“算了,人家救了我的命,我怎么能耽误人家修行呢。”
只是心里总像是打了个结,又坠了块巨石,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妙二:“喵喵喵(不耽误)!”
团团抬起头看了妙二一眼:“喵喵喵(人家讲话,你插什么嘴)?”
修彧恨死了姜洄,只觉得姓姜的没一个好东西,若不是他受伤太重,一定当场把两个姑娘都掳走,一个当宠物好好养着,一个当人质威胁高襄王,也让他尝尝失去至亲之痛。
但听了两个闺中密友的窃窃私语,倒是让他也有几分意外之喜,原来苏妙仪对他也动了情。
自登阳山回来后,每每入夜,他便封住了苏妙仪的感知,让她陷入沉眠。而他自己则化为人形,把娇小温软的姑娘搂进怀里,就像她白天对他做的那样。
人族说的,这叫礼尚往来。
她拿他宠物,他也一样。
不过这贵族少女的身躯终究和毛茸茸的猫咪不同,软玉温香,冰肌玉骨,似香雪牛乳,让他莫名地舌底生津,喉结滚动。抱着抱着,便想伸出舌头舔她。
又想起那日在崇阳洞尝到的甜头,便用唇舌在她唇瓣上轻碾慢磨。
但如此作为,非但解不了痒意,反而勾出了更多的欲火。
这让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妖气,露出了猫耳的尖角,眼中也泛起蓝色的涟漪。
压抑着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洒在少女娇嫩白腻的肌肤上,晕开了浅浅的樱色。湿热的唇舌在裸露的肌肤上游走,一时不慎,用力吮了一口,便留下了一点醒目的红晕。
睡梦中的少女也因为这刺痛而发出一声低喘,微微蹙起了眉头,鼻音呢喃着,发出无意义的梦呓。
修彧低下头,贪婪地凝视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娇软躯体。
难怪修行有成的妖都会变成人,他原来还觉得人形丑陋脆弱,既无毛发附体,又无修健四肢。
可如今却觉得妙不可言。
若不是怕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被人察觉,他或许还能做得更过分一些。
他夜夜馋着苏妙仪的身子,却没想到苏妙仪梦里的人,也是他。
修彧可不打算让姜洄坏了他的好事,当天夜里,他便没有再封住苏妙仪的五感,直接幻化出人形,在深夜与她相见。
一阵凉风拂面而过,苏妙仪自梦中醒来,迷迷蒙蒙地便看到床头站着一个高大如山峦的身影。
尖叫刚要溢出喉,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覆住了脸,捂住了嘴。
苏妙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乌黑的双眼因极度的惊惧而湿润。她仰着头,看不清那张脸,却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是我。”
苏妙仪心口猛地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才从捂着自己的掌心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仙君?”她不敢置信地低低唤了一声,湿软的唇瓣扫过修彧的掌心。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也看清了那神祇般俊美英武的脸庞。
苏妙仪心脏狂跳起来,她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便起身要向他行礼。
修彧垂着眸,看她弯下柔软的身子,朝自己恭恭敬敬地行礼,露出了一段白皙修长的颈项。
作为女学最优秀的学生,世家贵女的典范,苏妙仪的礼仪向来是无可挑剔的,但却从未穿着寝衣行如此大礼。
苏妙仪双手交叠,前额贴于手背之上,颤着声说道:“多谢仙君当日救命之恩。”
修彧受用地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是淡淡,他居高临下地回道:“嗯,起身吧。”
苏妙仪听了这话,便从榻上直起身来,跪坐在修彧身前,动作规规矩矩的,就像面对一位身份尊贵的长辈。
解开的云鬓像上好的绸缎似的,柔软而有光泽,几许散落于身前胸口,衬得乌发更黑,雪肤更白,无处不美丽。
苏妙仪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单薄,失礼于仙君,顿时脸颊发红,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自己亵渎了对方。
“仙君深夜来访……可是有要紧之事?”苏妙仪轻声说道,“小女受仙君救命之恩,一心思报,但不知仙君尊名,又该如何供奉,若能帮助仙君修行,小女一定竭尽所能。”
苏妙仪语气虔诚而真挚,修彧听得心口微微一荡。
他俯下身去,骤然地靠近让苏妙仪顿时绷直了身子,她惊慌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俊美面容,心如擂鼓。
“我为何会来,这事应该问你。”修彧压低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啊?”苏妙仪一怔,眼中透着茫然。
“因你心中念着我,我才有所感应,故来看你。”修彧没有错过苏妙仪眼中波光的流转,情绪的变化,“你心中念着我做什么?”
震惊——慌乱——羞涩。
她脸上红得快滴出血了,呼吸凌乱而破碎,置于膝上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丝衣,轻轻战栗。
“我……我……”苏妙仪的身体轻颤着,湿润的眼眸微微闪烁,她心中那些亵渎仙君的念头如何能开口说出,而她若是说了谎,岂不是也对仙君不敬?她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所念梦中所想会被仙君感应到,不过听说神仙是有这样的神通法力,才能回应信徒的祈求。
她一时僵住了,面颊与身体俱是滚烫,眼中几乎快沁出泪来。
修彧见她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不舍得逗她了。
——不舍得?
修彧被自己这个念头也怔了一下。
苏妙仪听到低哑的笑声,讶异地抬起眼看他,却见他微蹙着眉头半敛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苏妙仪心口又颤了一下,酸软的感觉让她觉得难受,却又莫名地舒服。
她在世人眼中,是最体面规矩的贵女,却始终在心中藏着一头离经叛道的小兽,渴望着不被约束的自由。只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一切都是奢望,她有自己应该背负的责任。
而登阳山的那一日,就像平静生活中骤然掀起的巨浪,又像是光怪陆离的梦境照进了现实。
凶恶的妖兽,俊美的仙君,惊险坠崖,涉水渡气,还有黑暗与寂静中在唇舌间绽开的腥甜。
这样的一日,足以让她一生回味,也让她夜夜梦回。
却不敢想,还能见到仙君。
修彧回过神,却看到苏妙仪失神了。他勾起唇角,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我救了你,你便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苏妙仪被迫仰起了头,呼吸急促,脸色眼神惊惶。
“是我错了……我不该有冒犯仙君的念头……是我耽误了仙君的修行,我以后不敢了。”苏妙仪颤声说道。
姜洄的话她还是当真了,这让修彧有些恼怒。还好自己听到了,及时纠正,不然苏妙仪真把他放下了怎么办?
“谁说你耽误我修行了!”修彧低吼了一声。
苏妙仪吓了一跳,虎王的威压,即使是一丝一缕,也足以让凡人少女畏惧颤抖。
见苏妙仪僵直了身体,修彧急忙又软下声来,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我不是凶你。”修彧温声细语的样子,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他无意识地收起了尖锐的爪子,只用柔软的肉垫去碰触易碎的人族少女。
温柔的声音让苏妙仪缓缓放松了下来,但惊魂未定,心跳仍然剧烈。
修彧低低叹了口气——该怎么解释呢?
虽然父亲让他学了多年的人族礼仪,且妖兽寿命悠长,他读过的书甚至比绝大多数人族更多,但真正遇到这种情况,他又有些束手无策。
妖族学会人族的语言便已经要绞尽脑汁了,再去学谎言,就更费劲了。
“妙妙。”他低低唤了一声。
苏妙仪倏然瞪大了杏圆的眼睛,心口一撞,看着修彧的俊脸靠近自己,薄唇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修彧觉得,直接亲她,强过砌词骗她。
苏妙仪也听不进更多的言语了,她能听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与粗沉的喘息。
——仙君想要她吗?
苏妙仪只觉得自己的精魂都被吸走了,熟悉的压迫感,游走于周身的抚触,火热的唇舌,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理智,她脑中空白浑噩,思绪也支离破碎。
她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又一场梦。
仙君俊美而冷淡的眉眼染上了暗沉的欲色,眼中似乎有冰蓝一闪而过。
——是仙,还是妖?
苏妙仪大口地喘息着,像被甩上了岸的鱼,她急忙咬着唇,强忍着喘息与呻吟。
单薄的丝衣被随意地扔在床下,白玉般完美而精壮的身躯将少女压在柔软的寝被之上,她像一捧白云,又像一团雪花,绵软地任他压迫揉捏着,慢慢地融化为春水。
修彧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耐心,果然,珍馐需要用心品尝。他舔了舔唇上的水渍,眯眼掩住了眼底的波澜。
长臂将少女纳入怀中,他堵住了她的唇,也将她的悲鸣与痛呼一并烟入喉中。
修彧粗喘着,温柔地轻抚她因剧痛而僵硬的后背,心中燃烧着一团火,让他几乎克制不住冲动,却又莫名生出了几分柔软。
——这是他标记过的领地了。
——一定要带回南荒。
姜洄从苏府离开时,察觉到了祁桓情绪的异常,她认真问道:“是不是苏淮瑛又欺负你了?”
苏淮瑛向来倨傲,蔑视一切,姜洄并不愿意与他多接触,过去苏淮瑛那副冷厉阴狠的面孔已经烙印在她心上,他亲手策划杀了她的父亲,每次看到他,她都要克制自己的杀意。
但他是苏妙仪敬爱的兄长,这让姜洄不得不面对他。
祁桓淡淡笑道:“我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奴隶,他从未将我放在眼里,也不会特意来欺负我。”
“你为何自出了苏府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姜洄疑惑问道。
祁桓静静凝视着她的脸庞,太过美丽耀眼的一张脸,但更夺目的,是她的灵魂。
姜洄与苏淮瑛,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厌憎回避,所以她大概没有察觉到,苏淮瑛对她的态度变化。
但他在苏府为奴十几载,对苏淮瑛足够了解。
苏淮瑛是一匹孤傲的狼,狼这种猛兽,你对他良善,只会被他撕咬。你若打他一次,他必千方百计报复。
但你若一次又一次,不停地打他,他便会被驯化成狗。
这时候,你只要对他笑一笑,甚至不用扔块肉,他都会摇着尾巴讨好你。
姜洄不自知地驯化着苏淮瑛,苏淮瑛或许知道了,他那封投到高襄王府的帖子,便是一个证据——向来倨傲不驯的苏淮瑛,也开始放下身段去向人示好。
而在苏府,他的目光也一直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姜洄。
这便是祁桓不悦的原因,不过姜洄的目光和注意力只在苏妙仪身上,根本没感受到男人间的暗流。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去说破,不要让那条狗有上桌的机会。
“本来是有些不快,但此刻,已经大好。”祁桓温声回道。
“为什么?”姜洄不解。
祁桓笑了笑:“因为你看到我了。”
姜洄看着他眼中因她而亮起的光芒,心中不禁一荡,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可是她走过了三年的光阴,才看到了祁桓。
姜洄不由心想,没有她的那三年,祁桓在哪里……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孤寂独行于暗夜的身影,那个人的眼睛……好像从来没有过光。
入夜之后,姜洄换上了黑袍,抱着叶子离开王府。
叶子被姜洄用斗篷罩着,它从姜洄怀中探出头来,好奇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她自苏醒后,还没有离开过姜洄的屋子,更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姜洄说道:“我带你去找你父母。”
如今鉴妖司几乎都在姜洄的掌控之下,姚泰的人都已被收押,留下的都见风使舵,对姜洄俯首帖耳,更有嬴禄这个老油条对她逢迎讨好。嬴禄虽然能力有限,但对一应事务也都非常熟悉,对姜洄的任何指示都做到尽心尽力。姜洄让他去打听两只狐妖的下落,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详细记下了妖狐的特征,当即调动了鉴妖司所有的人力去搜寻,比当初寻找修彧还要认真十二分。
今日嬴禄便谄媚地邀功上报,说是鬼市的天寿医馆有收到两只妖狐的情报。在众人心中,高襄王府与妖族不共戴天,姜洄寻找妖狐,肯定是有仇,而且可能与登阳山遇袭有关,因此嬴禄便自作主张,提议把妖狐押送到鉴妖司查办。
姜洄不愿让人知道此中内情,便拒绝了嬴禄的提议,决定亲自去一趟天寿医馆,查看妖狐夫妇的情况,也带上叶子前去认亲。
团团本是躲在角落抑郁,见姜洄也不来安慰自己,反而带着叶子出门扔下了自己,不禁气得喵喵叫,一溜烟也跟了上去,却被祁桓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去路,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团团在屋内挠着门,发出了委屈气恼的喵喵声。
天寿医馆门前冷清,受姚泰入狱事件的影响,这个据点被拔掉了一半以上的钉子,如今门扉紧闭,门上的招牌斜斜挂着,摇摇欲坠,那个天字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头上一横写得有气无力拖泥带水,一时竟难以分辨是“天寿”还是“夭寿。”
曾经被重用的鬼差都被撤走论罪,原来不受重用的人反而顶上了重要的空缺,如今医馆的馆主是一个脸嫩的青年,名唤青瞿,他事先便得知姜洄要来的消息,小心翼翼地洒扫了一遍医馆,生怕得罪了圣眷正浓、后台强大的高襄王郡主。
“启禀郡主,这妖狐原是一对夫妇,公狐狸十日前便死了,被剥皮拆骨,做了药引和法器了。这母狐狸倒是还有一口气在。”
姜洄看着笼子里奄奄一息的狐妖,顿时哽住了喉,不知该如何面对叶子。
躲在姜洄怀里的小妖狐闻到了母亲的气息,激动得动了一下。
姜洄按住了它的身子,转头对青瞿说道:“你出去吧,我要单独审问它。”
青瞿立刻懂事地退出去,远远走开,生怕听到不该听的内容。
青瞿一离开,叶子立刻从袋子里窜了出来,跑到笼子前,伸出爪子要碰触自己的母亲。
“娘亲、娘亲!”叶子看着身受重伤的母亲,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满身血污瘦骨嶙峋的妖狐听到了这叫声,艰难地睁开眼,眼中露出惊恐悲痛的神色:“叶子,你怎么跑出洞了?你也被抓来了吗?”
母狐的声音嘶哑无力,满满都是绝望。
叶子哭着说:“叶子不是被抓来的,姜洄带我来救你们的!”
母狐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姜洄和祁桓,它呜咽了一声,握住叶子的爪子,痛苦地说道:“傻孩子,你不要被人骗了,她是人,怎么会对你好?你快跑,快跑!”
母狐的声音几近声嘶力竭,只恨自己不能撞破铁牢救自己的孩子。
“娘亲,我们一起走。”叶子用小小的爪子用力地扒拉冰冷沉重的锁链,却只是徒劳无功。
姜洄屈膝半蹲,伸手安抚叶子的悲痛与惊慌。
“叶子别急,我来打开。”
她把从青瞿那里拿到的钥匙插入锁眼之中,咔嗒一声,锁解门开。
而下一刻,那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母狐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下撞开了铁门,将姜洄扑倒在地,低头要去咬她的脖子。
但祁桓一直防备着,怎会让母狐得逞。他一把将母狐抓了起来,释放灵力与威压令母狐动弹不得。
母狐被按在了地上,四肢无力地挣扎着,发出低低的悲鸣。
姜洄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母狐,叹了口气道:“请你相信,我是来救你的,叶子救过我,我不会害它的。祁桓,你轻点,别伤了它。”
祁桓点了点头:“我有分寸。它太过激动,不但会伤到你,也会伤到它自己。”
母狐挣扎了几下,那为救孩子的蓄力一击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一击不成,它便彻底溃败了,无力地趴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剧烈起伏着,怨毒地盯着姜洄。
“呵呵……”母狐眼中流下血泪,声音嘶哑如风箱,似哭似笑,“你……能拿出这里的钥匙,一定是鉴妖司中位高权重之人……我的丈夫,就是被你们杀了的。”
叶子趴在母亲身旁,伸出舌头舔舐母狐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娘亲,叶子舔舔,不疼了……”叶子哭得直颤,眼泪打湿了柔软的毛发。
母狐无力抬了抬爪子,搭在叶子身上。
“叶子,你为什么不听娘亲的话,为什么要出来……”母狐悲鸣着,“外面都是人,他们都是很坏的,会扒你的皮吃你的肉,把你的身体炼成法器丹药……你爹爹已经被他们杀了……”
叶子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狐痛苦地蜷着身子,浑身直颤,姜洄面露不忍,哽咽道:“我替你疗伤吧。”
“呵……”母狐冷笑着,躲开了姜洄伸来的手。
姜洄一怔,看着母狐眼中的防备与仇恨,她知道对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相信她的。
姜洄心中暗自叹息,心想只有将它打晕带走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她便看到母狐从腹中掏出一颗闪着微光的珠子塞入叶子口中,轻轻一拍叶子头顶,那珠子便滚入叶子腹中。
姜洄大惊失色:“妖丹!”
她惊愕地看着气息逐渐灰败的母狐,鲜血正从它身下涌出。它竟用利爪撕开了自己的腹腔,掏出了妖丹喂入叶子口中。
妖兽失去妖丹未必会死,但如今身受重伤的它,只靠着妖丹维系一口气,如此自创,必死无疑。
但母狐似乎无惧死亡,它悲痛的目光在死前柔和了下来,温情脉脉地看着小妖狐,用破碎虚弱的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歌。
“小叶子……要听话……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它过去便是用这样的歌声哄着小妖狐入睡。
但这一次,睡去的却是它自己。
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了。
它将自己的半条命给了丈夫,另外一半给了孩子,自己却长眠于地下。
母亲的妖丹与孩子的气息一脉相承,没有丝毫的抵抗便化为精纯的妖力涌入叶子的身体之中。
叶子顾不上身体的变化,血液的沸腾,它流着泪,拼命地用舌头去舔舐母亲的伤口。
“娘亲,醒醒,醒醒……叶子乖,叶子回洞里去……我们一起回去……”
姜洄在它身旁蹲了下来,抚着它颤抖的身体,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叶子,娘亲睡着了,我们带它回去。”
医馆的青瞿并没有怀疑姜洄与妖狐的关系,在他看来,是姜洄到医馆杀了狐妖,取走了它的妖丹。妖兽的妖力都在妖丹之内,无论是对术士还是巫师来说,妖丹都是非常有力的法器。
杀妖夺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
姜洄把母狐的尸身装在袋子里,它早已瘦弱不堪,又几乎流光了血,提在手中只觉得轻飘飘。
而叶子早已哭得晕厥过去,被姜洄抱在怀中,昏迷中仍抽搐着掉眼泪。
姜洄本打算让祁桓连夜把叶子和它的母亲送回烛龙洞,但走出鬼市没多久,便发现叶子身体烫得异常,在暗夜中,腹腔隐隐发光。
“这是怎么回事?”祁桓皱眉问道。
“一定是因为方才母狐将妖丹喂给了叶子。一些残忍的妖兽往往会吞噬其他妖兽的妖丹,吸收其中的妖力增进自身修为。虽然这种方法最多只能吸收不到妖丹一成的妖力,但叶子年纪太小,化形期的妖丹就算只有一成对它来说也是太过庞大。”姜洄摸着叶子滚烫的身躯,面露忧色。
祁桓担心的却更多:“它身上的妖气正在溢散,周围若有上品异士,会因此察觉。”
原先只是叶子腹腔中的妖丹发出红光,很快妖丹化开,红光便蔓延到了全身,白日里或许还不明显,但在夜色中叶子的身体便像个红灯笼一般显眼,周围的空气也因此变得燥热起来。
“叶子这是吸收了太多的妖力,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一般妖兽在突破之时都会寻找隐蔽之地,因为每一次突破都会溢散妖气,生出异象,这是它们最脆弱也最危险的时刻,稍有不慎突破失败,便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鬼市周围都是猎妖人,这里对妖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如何不能让叶子在这里破境。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姜洄说道。
但担心的事必然会发生,两人刚走没几步,便有三个猎妖人闻着气息而来。
“好浓的妖气。”一个猎妖人紧紧盯着姜洄,他从姜洄身上感受到了妖气,却不知道是姜洄怀中的叶子散发出来的,还以为姜洄便是妖。
“不知是什么境界的妖,竟然如此猖獗,在鬼市都不收敛妖气。”另外一人声音粗哑,冷笑道,“见者有份,杀妖分尸。”
祁桓挡在姜洄身前,沉声道:“你先走。”
姜洄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累祁桓,当下没有犹豫,转身便跑。
“呵,你是人,居然护着妖。”三个猎妖人鄙夷地看着祁桓,“通妖之人,杀无赦。”
话音刚落,三人便一拥而上。
姜洄抱着叶子跑出许久,身后的打斗声逐渐变远变小,她不知道战况如何,怀中的小火球越发滚烫,她心中也越发焦灼。
却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姜洄刹住了脚步,正要掏出琅玉鞭,便看清了熟悉的面孔。
“先生!”姜洄大喜过望,忙道,“先生,我的人被猎妖人围困了,你快去救他。”
徐恕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不紧不慢说道:“不用担心他,区区三个小猎妖人,怎么会是先天道体的对手,我看了一下才过来的。”
“先天道体?”姜洄一怔。
但没等她问清楚,徐恕已经看向她的怀中,他轻轻挥袖,姜洄的斗篷便被风吹开了,露出了怀中灯笼似的小妖狐。
“方才罗盘震动,我察觉到附近有不寻常的妖气波动,循着波动一路走来,便看到了你的身影。原以为是你找到了妖胎带来给我了,没想到只是濒临突破的小妖狐。”
徐恕叹了口气,摇摇头,抬手虚画符篆,拍在了妖狐身上,那红光便渐渐黯淡下去。
“我封住它的妖气了,否则继续下去,会引来其他上品异士的注意,尤其是你阿父。”徐恕笑着道,“高襄王的女儿,居然护着一只妖狐,这可真是稀奇,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面具遮住了姜洄窘迫的神情,她苦笑一声:“先生不是说过,众生平等,有情则灵。我想……我现在能明白这一点了。”
徐恕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看来,人教人,不如事教人,你一定经历过什么事,才能有这一份感悟。”
姜洄不愿细说,故而转移话题问道:“先生,小妖狐这样会有危险吗?”
徐恕答道:“妖兽吞噬不属于自身的妖力,虽然有助于提升修为,但却会增加突破时的危险,吞噬的妖力越驳杂,风险便越高,突破境界越高,难度也会更大。修行之路无坦途,坦途终处必深渊。不过看起来,它吞噬的妖力对它并不排斥,应该是血亲之力。而且它境界较低,突破风险也不高,只是会沉睡上几日。”
听徐恕这么说,姜洄也松了口气。徐恕对妖兽的了解,远在她之上。
“先生一直都在不速楼吗?”姜洄问道。
“不错,这些日子我闭关研制摄魂蛊,终于有了收获。”徐恕眼中泛起笑意,“你准备好拿妖胎来与我换摄魂蛊了吗?”
姜洄叹了口气:“抱歉,答应帮先生寻找妖胎下落,但无暇分身,至今还没有线索。上次我也是追寻到此处,便断了线索。”
“或许我与那妖胎无缘吧。”徐恕叹息着摇了摇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匣。
姜洄一看到那东西,便眼皮一跳,不用徐恕开口,她便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
徐恕噙着笑,打开了白玉匣,里面正安静地蛰伏着两只蛊虫:“这便是摄魂蛊。”
蛊虫一大一小,通体赤红而晶莹,宛如红玉雕琢而成,小的那只仅有米粒大小,大的那只却与红豆差不多。
“摄魂蛊为子母蛊,被种入子蛊的人,意识便会受母蛊宿主所操控,自己却浑然不知,只会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本心。被种入子蛊的人虽然一时不会被危及性命,但子蛊终究是以人的精血为食,长久下去,必然会损耗元气阳寿,活不过三年五载。”
徐恕似乎对自己新炼制的蛊虫十分得意,颇有耐心地对姜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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