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阡陌令

　　案件的进展远不如开始那几个月快。几名廷尉仔细地研究着每名案犯的口供，时不时还回到汾东，重新审理那些案犯。

                  与此同时，各县发布了阡陌令，将原来一百步一亩的小田改为一百四十步一亩的大田。

                  汾上的田亩可不是荒地，随便划一下就可以了。汾上的田亩是熟田，经历了数百年历代耕种，从来都是百步的小田；田亩间的阡陌、水沟已经成为百姓熟知的乡间小道，一旦改了，可能就有人不认识回家的路。

                  廷尉们几个月的探案工作发挥了作用。他们从各乡里选择了强豪负责田园的改造工作，那些强豪各有自己的势力，虽然不足以与大户相抗衡，但吓唬普通农户还是绰绰有余。于是一般农户的田亩首先被扩大了。一个城大约两三千户，也就十来个大户，其余都是普通农户，田亩面积扩大了四成，也就意味着有四成的农户失去土地。这时就动到了大户身上。

                  在开阡陌之初，那些强豪们就已经许诺，每个人都能耕种到比以前多的土地。得到土地的人自然欢欣鼓舞，而失去了土地的则心惊胆战，惟恐开阡陌半途而废；而要动那些平时都不敢正眼瞧的大户，大家又都不敢相信：不相信真的能动他们的田亩，不相信自己能在那些大户的田地上耕种，不相信自己耕种了能最终保住一年的收获。

                  当强豪们带着人走上大户的田地，开始丈量土地，重开阡陌时，果然遭到了大户的抵抗。第二天，县尉就派人来将反抗的大户家主抓捕入狱；家里的想要阻止，被士卒们抡起兵器，一通乱打，全都驱散。混乱中，强豪带着那些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一拥而入，把大户家的家财一顿哄抢。第二天，田亩的格局就被重新改划，终于有失去了土地的农户重新分得了更大的土地，而那家大户似乎毫无办法；如果他们想纠偏人众反抗，这里的强豪也会纠集起人来与他们对抗，而且县里很快就会派兵过来，他们似乎有特定的立场，只听强豪的一面之词，只抓捕大户家反抗的人。

                  于是大户联合起来，进城向城主讨要说法。城主的答复也很无奈：这就是秦律！现在秦国官吏要在这里推行秦律，而秦律只认律令不认人，凡触犯了秦律的，就算是太子也要受罚！

                  有大户想要闭门自守，但周围的邑民都想着也许自己也能分到土地，响应的人不多，通风报信的人不少，常常这边刚有动作，就被秦人抢先采取行动，实施抓捕。最后连城主的地也被开了阡陌，分给了当地的农户。全部土地分完后，还有剩余的土地，秦人公开招募流民耕种。

                  随后又传来消息。有城主领头反抗，无伤率领在河边镇守的一千秦人直接攻破城池，将城主当场给杀了。攻破城池之所以这么容易，是因为城内的人也风闻秦人分田，多数人都能分得更大的土地，谁还会固守城池，纷纷打开城门向秦人投降！那些还没有开始执行阡陌令的地区，竟然有人跑来请求秦人尽快到自己的城邑推行阡陌令。

                  这样着急划分的土地自然不可能十分规整，每家的土地或大或小都有些差别，但多数人都得到了比以前更大的土地则是事实。这一下子收拢了多数人的人心。

                  廷尉们是这场运动的背后推动者。他们控制着局势的发展，判断需要打击的方向，调动有限的秦军，发挥了巨大的威慑力。

                  反抗的大户不久就被判处各种徒刑，筑襄陵城的劳力迅速扩大；他们的妻妾子女也都被牵连，没入官中。而没有反抗的，无论父子、贵贱，都被强制分立户口，各领了一百亩土地，成为编户。

                  蒙骜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暗中将自己的亲卫、随从分配给各城，由廷尉领着，推动着这一场变革。分完土地后，这些人就领着新的编户，开始军事训练。从最基本的队列训练开始，直到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军事训练凝聚了这些农户，增添了他们的信心，相信自己的土地不再会被别人抢走。训练之余，廷尉们向大家讲解秦律，向大家传授新的耕种技巧。

                  旧的城池被一把火烧掉。没有了城门和城关的城墙，成为普通的土围子，再也没有军事价值，而是成为集市，由秦人派员管理；城内的商业也按秦律进行整顿，推行明码实价，并征收商业税。住在城里的大户们，要么被抓捕，押往汾东筑城；要么成为农户或商户，在秦人的管理下生活。

                  那年秋冬之际，汾水岸边热闹非常。

                  就算如此热闹，蒙骜也没有忘了应该过秦历新年。这时，襄陵、平阳两县只有大约一半的城池实施了阡陌令，但震撼所及，已经遍布全县。大户们都感到无比沮丧，而小农们则兴奋异常。毕竟传过来的消息的确令人振奋：小户天上掉馅饼，突然得到了更大的土地；甚至连无地的人，只要愿意，也可以分得一份土地；受损失的只有那些“欺负人”的大户。又有利又解气的事，谁不愿意！当河东郡下令十月为秦历新年时，已经实施了阡陌令的各城自不必说，连那些还没有推行阡陌令的城池，也有人自发开始过秦历新年，以表示对秦国的拥护。城主们不仅不敢镇压，表面上也要在自己的城中张悬若干灯火，以示庆贺；只不过那天官司仍旧正常办公，行市也不停业。

                  比较顺利地推行了阡陌令的几座城池，城主或认清了形势，承认形势比人强；或者干脆已经就是秦人，因为前城主因为反抗被杀了头。这些城池在城主的引导下，从九月初起，就开始大放集市，农户可以将自己的余粮拿到集市上售卖，并换回自己所需的日用品。各地前来的商旅也赶在气温下降之前，把自己的存货售完，好回家过年。一方面农户刚刚收获，手里有粮；另一方面，商户也有兴趣以较低的价格出手自己的货物，促进销售，自然是供销两旺，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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