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寿春

　　春申君与魏国的交涉，并没有通知芒氏兄弟，但出兵卫国，实现上就要准备与魏国作战，这在楚军的心里都是清楚的。在从鲁出兵前，芒申等人也十分重视魏国的行动，但直到他们开始集结部队，得到的消息都是卫国境内并没有魏军。今天，当芒申即将走出泰山，出现在濮水岸边时，前军报告说，对岸有魏军，让芒申吃了一惊。他让部队继续前进，自己带着各县公赶到前面观察。

濮水和济水在汇入大野泽后，又分成两支向东北流，一支偏西绕行泰山外，习惯上还称为濮水；一支偏东从泰山脚下一道河谷中穿过，习惯上称为济水。这两支在泰山的另一侧再度汇合，重新被称为济水。夹在这两道河流之间的是泰山的一座小山梁。

现在已经是深秋，河水较浅，许多地方都可以徒涉而过。芒申他们涉过在山间流淌的济水，登上山脊，对岸魏军的营地在眼前铺陈开来。

魏军在濮水岸边筑有营垒。营垒旁边通常都有深入营垒的小湖泊，形成一个个系泊点，停着大小船只。岸边的水草已经枯黄，但依然茂密，是埋伏军队的好处所。

魏军只在营垒中安排了少数警戒，大部分兵力屯扎于营垒后面的城邑中。那片聚邑规模不小，中间有城，连绵的田亩一眼望不到边，足够魏军屯驻。魏军主要屯扎在靠近濮水的邑里中，但远处也有旗帜，似乎也驻扎着军队，但看不大清。芒申数了数旗帜，总有二十来面，不下一万人。后方还有多少不清楚，但按常理推算，屯扎在濮水岸边的应该只是前军，魏军至少还要有一支后军，甚至有中军和后军，因此总兵力在二三万人以上，加上卫国的军队，总兵力已经超过自己率领的楚军。

芒申见魏军军容整齐，以逸待劳，作好了作战准备，与众县公商议了一下，决定就在山后的济水两岸扎营来。像这种有山有水的谷地，通常都是良田，河谷中也有大批农户积聚成邑，粗粗看去，人口也不少。

就在芒申勘查地形，瞭望对岸时，前军已经将这片城邑的城主和大户找来了。芒申向他们说明，自己是鲁地的楚军，准备过河攻打卫国，与他们无关。但现在对岸已经被魏军占领，自己只得在这里屯扎几天，击败对岸的敌人就离开。城主也没有别的选择，再三表明自己没有敌意后，同意开城，任由楚军屯驻。芒申表示，既然已经开城，楚军自然不会加以杀戮，只会进驻各邑里，邑里要负责食宿。城主表示今年收成不好，恐有不周，慎勿怪。芒申道：“大军至此，自然征役，勿得违也。军法无情！”

遂令各军就在济水两岸，依乡邑扎营。同时征发邑民，为楚军在山头修筑营垒。

楚军与魏军只一河之隔，当芒申他们出现在山脊上时，就已经被魏军瞭望观察到。现在再在山坡上修建营垒，再迟钝的人也会知道这是敌军来了。芒申果然看见后面有数乘车乘驶来，进入营垒后往这边观望。良久，听得一阵鼓响，一营营士兵从其屯扎的乡邑中涌出，列阵，然后进入营垒，占领了作战位置。芒申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下。他知道，今天魏军已经不可能发动什么攻势了。他并没有调动兵力上山，只是简单地下令道：“加紧筑垒，连夜不停！”给各县公分配了各自的防御地带。由于各县公所统领的兵力不一，他们的防御地带大小自然不同。鲁公府有一万人，分配的防御地带也最宽，就在城池周围。各县公回到军中，传达了本军的防御区域，就带着随从进入城池。——县公是贵人，自然不能住在城外，而要住在城里。城外各乡邑里驻扎的士兵自有统兵的家臣们管理，营垒的建设自然也由他们全权处理，这些日常的小事，全然不劳他们费心！

进入城池后，各县公在城内的住所已经征发完毕。各县公带着随从进入各处房舍，安顿好后，就齐聚城主府，讨论明天的作战部署。当然，一顿丰盛的晚餐是少不了的。

大家议定，应立即向春申君报告，魏军已经进入了卫国，看来是铁了心要保护卫国了。自己的兵力不足以与魏军对抗，暂时在济水河谷内屯扎，与魏军隔河对峙，等待春申君的指示。对于这种谨慎的安排，大家都没有异议。有少数人提出应该另寻地点，尽快渡过河去，但没有被大家接受。因为渡过河去容易，再想回来就难了。从目前情况看，楚军难以在与魏军的作战中占到便宜，倒不如据河防守，先为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

春申君目前住在寿春自己的城中，他的工作重点是营建寿春，把这里建设成楚国的新中心。

楚国原本占据了整个长江中下游流域。但很不幸，二十多年前，楚国在与秦国的征战中失利，发家的地方郢都和南阳被秦军攻占，不得已迁往陈丘。

陈丘是故陈国的首都。陈国早已被楚国所灭，陈城也年久失修。但在当时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陈城的确为楚王提供了可以依托的战略资源。楚王在这里重新集结力量，沿大别山建立了新的防御，稳定了局势。

但出于应急选择的陈丘其实并不是楚国国都的好地点。这个地方距离魏都大梁和韩都郑城不过二三百里，韩魏两国挨在一起还可以说抱团取暖；但楚国历来与韩魏不和，而且力量也与两国不匹配，突然插进来，引起各方不安。

从楚国自身的角度，当初建都陈丘是出于就近建立防御的考虑，还想着喘息过来后，可以大举进兵收复郢都。但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大家都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郢都已经成为秦的南郡，楚国势力已经从那里被完全清除，新一代郢人已经不再自认为楚人，而是自认为秦人：农户们按秦法耕作土地；有志青年则勤奋地学习秦法，希望能籍此当上官吏，出人头地。如果没有当地人离心离德，单凭楚国依靠外力硬打进去，是不可能成功的。自从新楚王即位，春申君担任楚令尹后，楚国的重心就开始逐步转为向东发展。夺取鲁国，算是东进战略的一次重大胜利。

寿春这个地方曾经是蔡国国都，农业发达，依山傍水。东、南两面几乎没有威胁，北面有淮北二三百纵深，砀山虽然不是什么高山，但也足以成为防御屏障。在夺取了鲁国后，整个泗水流域都在楚国的控制下，北面不仅没有威胁，还有发展的空间。

过了砀山和商丘，就是秦国的飞地陶郡。现在楚国不敢打陶郡的主意，因为楚都陈城就在秦郡南阳的方城之外，十分不安全。而如果楚国迁都寿春，夺取陶郡的条件就成熟了。因为楚王已经远离秦国四五百里，完全在安全距离之外，再也不怕秦国的报复。然后，虚弱的齐国也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实际这些宏伟目标的前提，就是迁都寿春。这一战略甚至在楚王初即位时就已经定下：将淮上诸城全部封给春申君，将寿春作为春申君的府邸所在，就是实现这一战略的第一步。目前春申君虽然也在卫国身上打主意，但丝毫没有忘记寿春才是重中之重。卫都濮阳远在千里之外，那里的事情交给芒氏兄弟去做就好。以鲁国的力量压迫卫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营建寿春的工程十分庞大。寿春地处淝水的淮水入口处，既有淮水和淝水作为天然护城河，北面还有一连串山峦起伏，足为掩护。在山水掩蔽之内，有广大的平原、湖泊和农田，周围的区域也都良田河湖密布，地理环境十分优越。而春申君的目标是，将这里打造成新的楚国力量源泉，可以向各个方向投射力量，成为新的郢都。春申君信心满满，只要寿春建成，就是楚国复兴之日。

这日，春申君巡查了营建工地回来，接见了芒氏兄弟派来的军使。军使报告说，一支强大的魏军已经出现在卫国境内，并沿濮水构筑了防御。楚军的力量似不足以击退魏军，目前正在与魏军隔河对峙。请示春申君，是强渡濮水，还是在濮水边对峙。

春申君明白了。魏军已经彻底与楚国决裂，决意要保卫卫国。既然魏国用行动发出挑战，楚国也必须应战！

春申君立即给陈城的大司马发了信，让他组织陈地的楚军，摆出向大梁进军的姿态。同时让军使回报芒氏兄弟：楚军已经向大梁进军，让他准备在魏军后撤时进军，击溃魏军。

两路军使都出发了，春申君继续在工地上忙碌。寿春的建设才是重中之重……

寿春距离陈城六百余时，就算乘快船走颖水也需要三四天时间。而寿春距离位于朐邑的楚军距离不下千里，又没有方便的河流，靠车乘得走上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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