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拉扯
临近下班时,许鹿还真接到了一个临时任务。
完稿后,已是十一点。
夜幕深沉,有风从窗外溜进来,吹散她的困倦。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关上电脑,收拾东西回家。
刚走到单元楼大堂,就看见一个黑糊糊的高大人影伫立在门口,似乎在打电话。
许鹿埋着头,默不作声从陈念沂身边过去,他却忽然收了线,叫她:“许鹿。”
心里一紧。
不会是要跟她算这笔失约的账吧?
许鹿决定先发制人:“我晚上加班了,所以就没去剧院,抱歉啊。”
陈念沂盯着她那澄澈的眸子,静了两秒后,淡然道:“没关系,我也有事没去。”
负罪感消散,许鹿心底又腾起某种莫名的空落。
“不过,你现在恐怕要跟我走一趟了。”陈念沂神色有些严肃,“孙嘉芋和徐蔚森那边,出了点事。”
两人抵达徐蔚森家时,他正和孙嘉芋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得酣畅淋漓,颇有种要动手的架势。
“徐蔚森,我再说一遍,我那是在谈项目。”孙嘉芋吵得脸红脖子粗。
“谈项目需要动手动脚?”徐蔚森也气得青筋暴起,“孙嘉芋你是没看见你旁边那个老男人的咸猪手,还是压根不在意?”
“那又关你什么事?”孙嘉芋抚着快要爆炸的太阳穴,“你是我什么人呐?”
“是不关我的事。”徐蔚森的语气忽然冷了下来,气势也不似刚才那样凌厉了,“我贱,好了吧。”
但越是这样,偏越是气人。
“你给我滚出去。”孙嘉芋抖着手,指着门外。
“这是我家。”徐蔚森不疾不徐说完,淡定地坐在了沙发上。
“行,那我走!”
孙嘉芋拎着包去开门,被许鹿一把拽到了阳台,陈念沂则负责给刚打完架的徐蔚森上药。
“消消气。”许鹿将一罐冰啤酒递给孙嘉芋,一下下拍着她的脊背,替她顺气。
孙嘉芋这人虽脾气火爆,但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半罐啤酒下肚,她忽然神神叨叨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神经病啊,这么大人了,还跟人打架。”
“人打架还不是为了你。”
许鹿扭头,扫了眼客厅里的徐蔚森。陈念沂下手也没个轻重,上个药,把别人弄得哇哇乱叫,许鹿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为了我,永远都是用这三个字来绑架我。”孙嘉芋冷笑一声,“这下好了,项目黄了,派出所走了一趟,还挂了彩。”
“你下次如果非要喝酒谈生意,就把我带上吧。”许鹿无奈道,“起码,我可以帮你看着点旁边的人。”
“你别听徐蔚森瞎说,他太夸张了。”孙嘉芋将空罐子捏扁,眼神又冷又狠,“而且,也没有下次了。”
有些事,的确是她太天真了,以后,她再也不会妄想在酒桌上拿项目了。
许鹿微微点头。
孙嘉芋却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戳她胳膊道:“对了,你怎么和陈念沂一块儿来了?”
“楼下碰到的。”许鹿没什么表情。
“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去看那场舞台剧呢。”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许鹿诧异,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劲,“一起去看又是什么意思?”
“还真有这回事儿啊?”
孙嘉芋大惊,她点开工作群里的某张图片,搁到许鹿面前,“我们公司的小女生发的,说是有粉丝在剧院门口看到了疑似陈念沂的人。”
“但这包裹得严严实实,大伙儿都不信是他,说陈念沂怎么会大晚上一个人等在剧院门口。”孙嘉芋笑着看许鹿,“没想到啊,还真是他。”
许鹿接过孙嘉芋的手机。
即便是全副武装,许鹿还是一眼认出了,毫无疑问,的确是陈念沂。
原来,他去了。
“什么情况啊?”见许鹿盯着照片,一声不吭,孙嘉芋捕捉到蛛丝马迹,“快给我从实招来!”
“我没去。”许鹿平静地把放别人鸽子的事简述了一遍。
孙嘉芋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过了会儿,她迟疑地开口:“许鹿,我觉得有些事,你可能有必要知道。”
路灯昏沉,把浓黑夜色衬得更寂寥。
许鹿坐在陈念沂的车上,偏头盯着车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
大马路两侧的店铺多数都已关门,偶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还开着,加班的年轻人坐在窗前,吃着关东煮,刷着肥皂剧,终于拥有了难得放松的时光。
但许鹿心里,却压着块沉重的石头。
孙嘉芋的话像是热锅上的栗子,在她脑子里不断翻炒着。
“你去衢州采访那次,徐蔚森向我打听过你的情况,我当时还纳闷他问你干嘛,后来听你说在衢州危急时遇到陈念沂,我才知道,是陈念沂让他来旁敲侧击的。”
“还有,其实你出国后,陈念沂压根就没跟赵琦越在一起过,所以我怀疑那件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这句话,孙嘉芋一直藏在心里。没说,是因为她误以为许鹿并不想回头,说多了,反倒横生枝节。
可眼下,她发现自己错了。
陈念沂开着车,本是一路无话,但行至半路,却忽然压着嗓子,低声咳嗽了起来。
那声音闷闷的,像针,扎在许鹿心口上,让她如坐针毡。
难道是在剧院外被冷风吹的?
许鹿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她收回视线,轻柔嗓音在安静空间里响起:“能靠边停一下吗?我想去药店买点东西。”
许鹿拎着一大包杂七杂八,治疗各种症状的感冒药回来时,陈念沂正在接电话。
他不经意扫了眼许鹿手里的东西,又收回视线,用有点喑哑的嗓音,应着黎晏:“在书房的柜子里,第一个抽屉。”
那边像是找到了东西,要挂电话了,陈念沂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钥匙留在信箱吧,等会儿有亲戚过来借宿,要在我家暂住两天。”
收了线后,面前就递过来一瓶开了盖子的水,接着又是几片药丸:“你感冒了,吃点药吧。”
陈念沂一时愣住。
他盯着许鹿,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去给自己买药。
许鹿又将东西往前递了递,“快点,你不是过几天还有个音乐节目要上吗?”
她刚在阳台上,听他和徐蔚森聊天,偶然听到的。回去的路还长,倘若一耽搁,病情严重了,她倒成了罪人。
“这么关心我?”陈念沂忽然心情好了许多。
“不吃算了。”许鹿收回手。
“吃。”陈念沂握住她手腕,接过东西,吞了下去。
“你家今晚有客人啊?”许鹿将那袋药收拾好,放在他的车前。
“就几个我妈那边的亲戚,过来玩儿。身份证弄丢了,住不了酒店。”
“几个?”许鹿想到他的房子只有两间卧室,脱口而出道,“那你住哪儿?”
“徐蔚森家。”陈念沂语气很淡,似乎有些疲惫,“等会儿你自己进去,我就不上楼了。”
许鹿稍怔。
原来,他竟然是专程送自己回来的。
“你刚吃了药,会犯困,等下不能再开车了。”许鹿脑子快速转了起来,“旁边有个酒店”
“可我没带身份证。”陈念沂盯着许鹿,语气不知真假。
正巧红绿灯处,车停了下来,陈念沂好整以暇,扭头望着许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许鹿咬唇,心一横,“来楼上凑合一晚?”
夜已深。
凌晨两点,他们终于到了家。
“帮我拿一下后座的袋子。”陈念沂停着车,对许鹿道。
大概是已经筋疲力竭,他的声音又低又哑,语毕,又轻微咳嗽了下。
那是个很大的手提袋,许鹿拿过来,扫了眼,似乎是一袋换洗衣物。
“你要不要再穿件外套。”许鹿听他又低咳了一声,提议道。
“不要。”陈念沂关上门,一脸拒绝。
“那就再喝点水。”许鹿将瓶子递过去。
锁好车门,陈念沂接过她手中的水,喝了口,笑得低沉,“许鹿,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特别像一个人。”
“?”许鹿直觉,接下来应该没什么好话。
果然,陈念沂慢条斯理接过她手里沉重的袋子,悠悠地道:“我妈。”
许鹿也没生气,跟在他身后将计就计,“那你信不信,我跟陆姨告你状。”
陈念沂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好啊,求之不得。”
“”
一切并没有许鹿想象中那么尴尬。
她回到自己房里,洗漱后就窝在床上,找了部恐怖片来看,几乎没再出过房门。
窗外的小雨,刚销声匿迹了会儿,又开始卷土重来。
一道惊雷轰然滚过天边的时候,电脑屏幕里正好冒出一个恐怖至极的画面。
恐怖与恐怖叠加,霎那间,许鹿被吓得尖叫了出来。
陈念沂正在外面喝水,他没想太多,放下杯子,下意识冲了过去。
“怎么了?”他拧开门,胸口起伏着,问道。
“没事。”许鹿弯下腰,将她慌乱间拂到地上的电脑捡起来,脸不红心不跳道,“是电影里的人在尖叫”
轰一声巨响再次滚落,一道惊雷打断了她的话。
尖叫声再起。
原形毕露。
许鹿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讪讪笑道:“我真的不怕打雷,只是这恐怖片实在太吓人了,里面的人就是在一个雷雨天被,被”
“嗯。”陈念沂将拳头拢在唇边,低笑了下,“都是电影的错,不怪你胆小。”
“”许鹿放弃辩驳,走到窗边去关窗户,奈何一道闪电劈头盖脸而来,又让她瑟缩了下。
不知何时,陈念沂已经快步走到她身后,越过她,轻而易举将窗户关上,又把窗帘严丝合缝拉好。
“谢谢。”
“我建议你换一部电影。”陈念沂双手揣在裤兜里,阴恻恻地笑了下,“不然里面的人一尖叫,你就砸电脑,多费钱。”
“谢谢提醒。”许鹿笑意盈盈,语气却咬牙切齿。
“我就在隔壁,怕了随时叫我。”陈念沂抬手,胡乱揉她的头发,“我耳朵,对高分贝混乱噪音的承受力,还行。”
许鹿烦躁地拂开他的手。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陈念沂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偏头,就看见柜门半开的衣柜里,那件陈旧而熟悉的黑色运动服。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许鹿心里陡然滚过一簇火。
仿佛秘密被人发现后的心虚。
她佯装平静地走过去,将那扇敞开的柜门合上。
有一只手,已经抢先一步,将挂在里面的衣服拿了出来。像拿着什么呈堂证供似的,摊开在许鹿面前。
“还留着这件衣服?”陈念沂单手拎着衣架,意味深长道。
许鹿不吭声。
这种时候,她最擅长的,便是装鸵鸟。
“舍不得?”陈念沂靠近她。
“不是。”许鹿摇头。
“睹物思人?”陈念沂又进了一步。
“没有。”许鹿矢口否认。
“那就是,忘不掉我了。”
“砰——”。
许鹿后背撞在衣柜隔板上,她吃痛地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一步。
却正巧踩到了脚下的鼠标,一个踉跄,朝后面的床头柜跌了过去。
陈念沂扔下衣架,伸手去拉她,错开了床头柜后,却重心不稳,被她带倒在床上。
许鹿原本在被窝里看剧,身上只穿了件v领的香槟色睡裙和开衫。这会儿,开衫滑落到臂弯,长裙领口歪歪扭扭,挂在她瘦削的肩头。
从锁骨到肩膀,一片晃眼的白撞入视线。
她头发散开,像墨一样,铺在洁白的被子上,竟带着点儿肃穆的味道。
陈念沂双手撑在许鹿身侧,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四目相对,眼里的零星火光,有了燎原之势。
试探与僵持之际,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但两颗心撞击的声音,不断膨胀,填满整个房间。
陈念沂忽然低头。
许鹿下意识偏头躲开,干燥的触感,便擦着她的脖颈而过。
她双手推他,但她似乎有点儿晕眩,浑身像是无力似的,连头顶的灯光都变得摇摇晃晃的。
“许鹿,”陈念沂不紧不慢,唇擦着她红得近乎滴血的耳廓,开了口,“身体是不会说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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