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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堵人


许鹿的私人物品不多,很快便收拾妥当。

        她始终持着随时离开的想法,却没想,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她抱起纸箱,环视周围一圈,同事们都心照不宣地别开视线,各自忙碌着。

        唯有路遥,红着眼,望向她。

        许鹿朝她笑了下,将纸箱里的两盆绿植递过去:“这个,给你和凌灵。等她出差回来,替我解释一声。”

        没有任何告别仪式,就这样,安安静静,冷冷清清,怎么来的,便怎么离开。

        出了这栋老楼,许鹿回头看了眼,然后转身,上了已经抵达的出租车。

        陈念沂那边的澄清声明,在她上车后,便接踵而至。

        她犹豫片刻,点开了。

        文风简洁,带着骨子里的那点傲气,是陈念沂的风格。

        “认识十六年,分别五年。

        如今重逢,不过区区数日。

        是最重要的家人,不是第三者。

        最后,她也是‘微尘’的词作者,

        呦呦。”

        许鹿盯着“认识十六年”这几个字,定定地看了许久,心底起疑。

        但很快,她便将这归结于笔误。不过,是不是笔误,也不重要了。

        这个声明,扑灭了这场无妄之火,雨过天晴,一切如旧。

        但那场风暴途经许鹿的心,已然留下了些,或者唤醒了些什么。

        空气里起了雾,飘不散,慢慢浸入她的眼底。

        一片模糊中,那年严冬的刻骨场景从记忆力钻出来,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她不相信赵琦越的那番话——陈念沂跟她在一起,是别有用心,便跑去学校,当面质问他,却听到了那番如雷轰顶的对话。

        “爸妈,这是我男朋友陈念沂。”许鹿躲在门外,看见赵琦越笑靥如花,挽着陈念沂。

        “这小伙子,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赵琦越的父母,皆是榕大教授,又正巧和陈念沂的老师在同一个办公室。

        于是,在许鹿追着陈念沂跑的那些日子里,许鹿的光辉形象,便早已深入这两位教授的心。

        “之前那是误会,是那个女孩死缠烂打,念沂可从没回应过。”

        “是吗?”教授夫妇半信半疑,看向陈念沂。

        “嗯。”陈念沂点头。

        许鹿几乎是咬紧牙关,才克制住了嚎啕大哭的冲动。

        因为,她清清楚楚听见陈念沂那句毫不犹豫,且掷地有声的话,“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琦越。”

        哀莫大于心死。

        那一句话,斩断了她那么多年没脸没皮的纠缠。

        五年前,她因为赵琦越,逃去了法国。

        而时过境迁的五年后,她又因为赵琦越,丢了工作。

        她无意再闯入他们的生活,掀起任何波澜。

        但老天,却总喜欢跟她开玩笑,让她这个可笑又愚笨的第三者,围在他们身边,狼狈打转。

        好在,这次离开,应该就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

        回到家,许鹿将纸箱子挪到身体一侧,腾出只手来,摸钥匙开门。

        但视线被遮挡,折腾半天,没找准锁孔,她只好将箱子放到地上,老老实实开门。

        门开了,一抬眼,险些被吓着。

        周悦靠在沙发上,正在啃苹果,咬牙切齿般的清脆声响,仿佛消灭的不是苹果,而是敌人。

        她斜睨着许鹿,眼神冷冷的,带着刺。

        许鹿当即明白,周悦刚才一直在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她笨拙开门的样子,却从未想过伸手帮一把。

        许鹿也没打招呼,抱着东西径直回了房间。

        她将箱子里的办公用品,一一拿出来,刚给自己倒了杯水,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便响起。

        周悦站在门口,已经换了副面孔。

        “许鹿,能把你的钥匙借我用一下吗?”周悦笑得毫无芥蒂,仿佛刚才的事只是一场幻觉,她解释说,“我的不小心丢了,想借你的去配一把。”

        几秒的迟疑后,许鹿把大门钥匙,从钥匙扣上取下来,单独递给了她。

        陈念沂推开mg的会议室,沉着张脸,快步走进去。

        他拉开椅子,压低声音,对旁边的黎晏道:“十分钟。让他们挑重点讲。”

        从会议室出来后,他抬腕,看了眼时间,跟黎晏交代:“尽快查出是谁在背后搞鬼。”

        “我大概猜到是谁了。”黎晏冷笑一声,“不过,还需要点证据。”

        黎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经百战多年,竟然被狗仔小林给耍了。

        那个兔崽子,在跟她玩暗渡陈仓呢。前脚还在讨价还价,背地里,早就联系好了营销号。

        “至于小林,等揪出他背后的人。”黎晏将喝完的可乐罐捏扁,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再好好跟他,谈,一,谈!”

        陈念沂看她一眼,意思是静候佳音,又道:“晚上的会,替我延后两个小时。”

        “给你延到明天怎么样?”

        陈念沂套衣服的手一顿,意外地看向黎晏。

        “你坐飞机也累了,我又不是吸血的资本家,而且我说了,”黎晏意味深长地继续道,“等忙完签售会,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去谈恋爱的。”

        陈念沂目光如炬:“你知道了?”

        上回电话里,黎晏的那番话,就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黎晏不置可否。

        她拉开抽屉,从中拿出某张榕大校庆的旧照,杵在陈念沂面前,挑眉笑道:“许鹿,就是当年那个大闹mg的小姑娘吧?”

        那晚,在看到许鹿的简历,得知她先后就读于榕大和pla大学后,出于某种直觉,黎晏起了疑。

        几年前,她在法国偶遇陷入泥潭的陈念沂,将他从前经纪公司那些恶棍手下解救出来时,他身上揣着护着的,就是pal大学的照片。

        而两人的时间线,恰好也吻合。

        于是,黎晏当晚便找了在榕大当辅导员的小姨打听许鹿。

        小姨正好带过许鹿,又在筹划榕大九十周年校庆活动,手边整理了一堆以往校庆的照片,看到许鹿的那张,顺手就发给黎晏了。

        “这姑娘挺好的,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也不会忽然出国了。”小姨唏嘘道。

        黎晏一眼就认出了,许鹿便是那个为了将男友的demo要回去,差点把mg给掀翻的小姑娘。

        于是,黎晏恍然大悟。

        难怪陈念沂初见许鹿时,会极度反常地,对她一个无关紧要的记者针锋相对。

        但更让她心惊的,是许鹿这些年变化太大。

        瘦了太多,甚至连气质都跟从前判若两人,以至于她迟迟不敢相信,这个沉默寡言的女记者,便是当年那个,笑靥生花的莽撞女孩。

        陈念沂盯着她手中照片,很明显地怔了怔。

        而后,他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大衣领口,冷淡地“嗯”了声。

        那件事,他怎么会忘。或者说,跟她在一起的那些事,他怎么会忘记呢。

        大一下学期,mg举办的创作大赛,他因为顾忌母亲的态度,犹豫再三,还是退却了。

        许鹿知晓了他的顾虑,便背着他,偷偷将demo寄了出去,等他得到消息时,自己的名字已经在获奖人那一栏里。

        他当即便口不择言,把许鹿骂了一顿。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许鹿一边委屈巴巴地道歉,一边泪眼汪汪地说要去替他把东西要回来。

        于是,后来便有了让人mg工作人员,啼笑皆非的那段乌龙之事。

        许鹿不是那种会吵架撒泼的人,但为了将那首歌要回去,她使出了生平所有手段:撒泼打滚,撒娇卖萌,恐吓威胁,连报警这种烂招都想出来了。

        还是陈念沂来将人领走,才结束了那场惨不忍睹的闹剧。

        虽然,结局并未因闹剧而有所改变,却让陈念沂这匹千里马,被金牌经纪人黎晏注意到了。

        “不过,你当时对人家可真是一点都不温柔,凶巴巴的,拎着领子就给拽出去了。”黎晏微眯着眼睛,笑着回忆起了昔年滑稽的闹剧。

        “是吗?”陈念沂明知故意,但唇角却不自觉勾了勾。

        “不过,你那么凶,小姑娘也一直乐呵呵地跟着你。”黎晏的目光,带了点谴责意味。

        陈念沂难得没怼回去。

        他随手将沙发上的鸭舌帽拎起来,罩在脑袋上,又拿了条深灰色粗线质地的围巾,往脖子上绕了几圈,将自己的脸整个围了起来。

        在踏出房门那一刻,陈念沂忽然顿住脚步。

        他返身回来,毫不客气地抽走黎晏手里的照片,坦坦荡荡地据为己有。

        视线定在照片上,那张明媚的笑脸上。

        半晌后,他用一种既落寞,又不甘的语气,沉声道:“所以最后跟丢了。”

        陈念沂离开后,黎晏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熟识的探子:[帮我查下赵琦越最近的动态]

        很快,她又收到了“鬼见愁”发来的信息:[我可没批准我的人辞职]

        许鹿被锁在了家门外。

        冷风从楼道缝隙吹进来,她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

        忽然而至的浠沥小雨,冲走许鹿心底的蒙昧,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周悦耍了。

        借钥匙是假,让她帮忙取外卖是假,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她。

        想起自己曾在家里听到过微尘这首歌,许鹿忽然明白了什么。

        也许是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许鹿已经麻木,即便被愚弄了,竟也不觉得生气。

        许鹿扫了眼墙角,在堆满杂物的破铜烂铁中,发现了一张折叠矮凳,大概是被谁搬家时扔下的。

        她将凳子扒拉出来,摸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上面的灰。

        但灰太厚,四处乱飘,钻进她的鼻孔,呛得她猛咳了几声,最后也不讲究了,径直靠在墙角,坐了下来。

        外面下着雨,她出不去,手机也在给周悦打了几通电话后,没电关机了。

        除了等,没有其他办法。

        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她盘算起搬家的事。

        她不想当逃兵,所以忍耐着,与并不合拍的室友勉强凑合着,结果却不得安宁。

        有时候,倔强用错了地方,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许鹿偏头靠着墙,困意来袭,她微阖眼皮,尽量不让自己睡过去。

        没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从下而至。

        面前,一大片阴影覆了下来。

        许鹿睁眼,一双马丁靴出现在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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