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于他的一切
露天的咖啡厅，一个看起来跟霍江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坐在程岸、霍江对面，双方正聊着什么。不多时，小伙子站了起来向两人告别。
“希望有机会跟柒念老师学习，那我先走了，再见。”
霍江和程岸也挥手向他道别。
小伙子走了出去，程岸看向霍江：“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霍江也知道自己有些吹毛求疵，但有了陆泽漆以后，看别人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
“这还不怎么样？”程岸无奈地说，“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描线、上色的功底很不错，风格也跟《幻夜幽冥》非常契合。就是分镜差一点，不然，找个剧本老师就可以做主笔。”
霍江不置可否：“那我哥呢？他是哪里不好？”
“你哥？”程岸愣了一下，“他没哪里不好。”
“那为什么……”霍江皱眉。
“但也没哪里好。”程岸打断霍江的质问，“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画漫画，但他是那种只要努力就什么都能做到的人，他最多只用了一年就学会画漫画了。放在别的地方，或者交给别的编辑，他的漫画没有问题，可以签约，也可以赚钱，但不会大火，更不会是经典作品。”
程岸又烦躁起来，他把头发往后捋了捋：“我虽然是走精品路线，但其实手上也有一些中端作品，我早就说过我可以跟他签约，也有别的漫画编辑找过他，是他自己不愿意。”
“他当然要做最好的东西，他也做得出来。”霍江维护陆泽漆，嫌弃地看着程岸，“所以，你也不知道他的问题在哪里？”
“不能说完全不知道，这么多年朋友，我还是了解他的。”程岸不服气地说，“他就是心态问题，我不是心理医生，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霍江沉默一阵，他也没立场责怪程岸，在这件事上，他比程岸更加没用。
“他说……”霍江想了半天才开口，刚说两个字就停下来，“应该是你跟他说的，我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让他来跟我学。那个是什么？”
程岸犹豫了一下：“你先告诉我，你第一次寄到我这里来的纸稿是怎么画出来的？”
“当时，我的工友在哆看漫画上看漫画。”霍江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感觉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我告诉他，那样的东西我也能画，他不相信，我就画给他看。然后，他就找出了哆看漫画的征稿启事，建议我试试。”
程岸点头：“那技法呢？你应该没有学过，纸稿上还用了铅笔涂绘，但阴影部分却加了网点，有点日式漫画的风格。”
“也是我哥教我的。”霍江想起什么，极淡地笑了一下，“我小时候跟我哥学现代画，学校开始流行漫画。我家不让看，他那里却很自由。我有时候买了漫画书就拜托他帮我藏起来，他买的漫画书也借给我看。那时候国漫没有现在这么盛行，我们可以选择的内容也不多，追的漫画更新又慢。我闲余时开始画漫画里的角色和分镜，我哥看了之后就买了教程过来说我们可以自己画，至于日式风格，可能因为那教程就是日本的书吧。”
“如果他没有教过你呢？”程岸说。
“我会按我看过的漫画形式画。”霍江说，“只要能画成漫画不就行了吗？”
程岸点点头：“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差别，你只要画成你想要的样子就行了，而他却会想太多。技法、流派、风格、故事，甚至是发布以后的人气等等。这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要是他愿意来做编辑的话，我的饭碗早就被他抢走了。可是，他的目的是画漫画，这样做只是绕远路。”
“这就是他做事的方式，他不弄清楚就会一直想着。”
“但这样只会分散他的精力，消耗时间不说，更糟糕的是他的信心逐渐消磨了。”程岸叹一口气，“我说他只是缺少信心，但……”
霍江接下去：“他不相信。”
程岸心下戚然地点头。
“他……”霍江刚说了一个字，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陆泽漆发来的消息。
“我有事回一趟家，明天早上再过来。”
霍江皱了一下眉，回复：“好。”
程岸还等着霍江没说完的下半句：“他怎么？”
霍江依然皱着眉头，说：“他认为自己没有才华。”
“这是哪儿来的想法？”程岸问霍江。
因为他。
霍江垂下眼眸，没回答程岸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先回去了。”
他起身离开，程岸却叫住了他：“等等！”
霍江停下，回头。
“你准备怎么办？”
霍江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没有想好。
“其实……”程岸再度迟疑，“他什么都知道，只要他愿意把用在你身上的包容和信任给他自己，那他早就成功了。但他对自己总是苛刻，又爱钻牛角尖，就算说了也只会惹他生气。这事别人帮不了的，只能等他自己想通，再给他点时间吧。”
霍江本想点头，点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我会想办法的。”
他转身离开。
天擦黑的时候，霍江回到住了一年多的“家里”。屋子里漆黑冰冷，没有陆泽漆在里面忙碌的身影，这屋子便显出它的原形，陈旧又阴暗。
霍江打开灯，看着房间里那些打包好、贴好标签堆放整齐的行李，心里一暖。
他放轻脚步走进卧室，坐在陆泽漆睡的下辅，伸手轻轻放在陆泽漆的枕头上，心中有些不舍。搬家以后，他就没有借口再离陆泽漆这么近了。
霍江放任自己休息了一会儿，便起身看向房间里还没有收拾完的东西。他找了一个箱子过来，把上铺叠好的被褥也放进箱子里，等搬了家，陆泽漆就用不着这些了。
收拾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后，他抓起钥匙离开了屋子。
霍江走到陆泽漆家门口时才觉得自己突然追来的行为像个黏人的孩子，肯定要被陆泽漆笑话了。他迟疑一阵，才抬起手敲了敲门。
房间里没有声音，霍江打算离开时，门才终于被打开。
陆泽漆围着浴巾站在门里，因为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霍江刚刚强迫自己平复下来的心又乱跳了。
“霍江？”陆泽漆看着他，“你怎么这样就来了？你的外套呢？”
“我忘了……”霍江这才发现自己冷得不像话，一走进温暖的屋子就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陆泽漆让他坐进沙发，扔了条毯子过来，转身走进卧室换衣服。
霍江裹着毯子，不错眼地看着陆泽漆的身影。
陆泽漆拿了一杯热茶出来放在霍江手边，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霍江收回视线，伸手捧起茶杯，看着杯中的茶叶。
“没什么你这么晚跑过来？”陆泽漆总觉得霍江有什么事，目光在他身上搜寻，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霍江见躲不过去，便问陆泽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后天就搬过来了，我先回来给你腾地方。”陆泽漆说着将手放在霍江的头上，轻轻揉了揉，“跟小时候一样黏人，半晚上也要跟。”
果然还是被嘲笑了，霍江嚅嗫一下，闷声说：“那边暖气坏了，晚上没法睡。”
“这个时候坏？”陆泽漆有些意外，“要不明天就搬过来吧，天气还这么冷，没暖气可不行。”
霍江点头。
陆泽漆的床很大，霍江却不敢觊觎，老实地在陆泽漆宽敞的沙发上做了一个窝。陆泽漆给他拿了洗漱用品出来见到这一幕，也没说什么。之后一段时间，霍江就住在这里，虽然不像之前上下铺那样近，但对霍江来说，很满足。
这样就足够了。
霍江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搬进新家，工作需要的东西陆泽漆这里都有，对于霍江来说十分方便。但他原本除了漫画什么事都不上心，这段时间却对新家的改造、装修十分上心，一有空就跑过去盯着，家具什么的也是他亲自去选。
陆泽漆虽然十分意外，但也乐得轻松地由他去安排。
程岸都发现了霍江的不对劲，悄悄发微信问陆泽漆：“他最近怎么了，突然食起人间烟火来了？”
陆泽漆发了一串句号过去。
“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程岸又问。
陆泽漆神色一振，回复：“嗯。”
“他怎么说的？”
陆泽漆又发了一串句号过去。
程岸发了一个笑脸：“他这么闷的性格，能跟你说这些就不错了，都是为你好，要是有什么你不爱听的，就别跟他计较了。”
“你在说什么？”陆泽漆套话失败，放弃地打出一长串文字，“我什么时候跟他计较过？有什么我不爱听的说出来听听。”
程岸总算明白过来：“你在套我话？不过告诉你也没什么，他之前跑来问我，你的漫画问题在哪里、他能教你什么。我就跟他聊了一些我对你的想法，但后来我想那些话你可能不一定爱听。”
原来，霍江还真跑去学怎么教人了？但程岸还是小瞧了霍江对他的了解。霍江知道什么话会让自己不开心，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在哪个角落里正一个人铆足了劲想办法吧？陆泽漆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
他不该让霍江这么小心翼翼的。
工作室装修完毕，陆泽漆提议霍江请几个朋友过来聚个餐，把人请过来一起吃个饭，算是庆祝。
霍江这段时间比平常还听话，什么都交给陆泽漆安排。
但想来想去，能邀请的也就是程岸、徐玮、陆心藜几个，之前来帮过忙的实习生杨珏都算是硬凑。这么一看，两个人的共同朋友实在是不多。
“你有没有什么朋友想邀请过来？”陆泽漆问霍江，毕竟是他的主场。
霍江摇头：“有一个，但他不愿意来。”
就是当初找到哆看漫画征稿消息并且发给霍江的工友。以前霍江还尝试联系他，但他觉得霍江现在是文化人，不合适再跟霍江来往了。
对霍江来说，他是那几年里唯一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变成这样，不是不难过的。
他们选了一个天气很好的周末，陆泽漆和霍江一起动手，一大早就开始把房间布置一新，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和零食酒水等等。到了下午，程岸先过来帮着张罗了一阵，徐玮、杨珏也陆续赶到。五个人都是做漫画的，聊的话题都是二次元相关，非常合拍，尤其是杨珏，涉猎广泛，几乎没有他接不住的梗。
程岸却有些魂不守舍，频频看向大门口，隔壁的门被敲响，他也会当成是这边的，迅速走过去开门。
陆泽漆观察程岸半天，拿了一杯饮料走过去递给他：“现在还早，我妹妹今天有事，大概七点才能到。”
“哦。”程岸接过饮料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忽然被呛住，他把饮料放在一边，急忙说，“我没有在等！”
“是吗？”陆泽漆状似随意地说，“我看你一直看着大门，还以为你在等谁。今天请的人不多，只有我妹妹还没到了。”
程岸拿纸擦嘴，胡乱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程岸动了一下，却发现陆泽漆看着他，便又坐回去。
霍江走过去开门，果然是陆心藜。她带了一盆花过来，非常随意地递到霍江怀里。陆泽漆坐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程岸，程岸清了清嗓子，也不动。
“老大，最近怎么没消息？”陆心藜走过来打招呼。平时，她都直接叫陆泽漆名字，这是有外人在才特意给的面子。
“有点忙。”陆泽漆解释，“你最近呢？有没有老实向爷爷问安？”
陆心藜正要说话，被忽略在一旁的程岸轻咳了一声伸出爪子跟陆心藜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陆心藜这才发现程岸似的，礼貌地微笑：“你也来了？”
程岸连连点头，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这会儿可能已经疯狂地摇了起来。陆心藜的注意力却早不在他身上，径直走到开放式餐台边的饮料区拿了杯喝的，陆泽漆和霍江心照不宣地交换视线。
“原来是单恋。”陆泽漆同情地摇头。
霍江补刀：“也可能是脑残粉。”
程岸经常说霍江是陆泽漆的脑残粉，霍江从不反驳，却一直暗暗记在心里，这会儿可算是找到机会把这三个字扔回他头上。
陆泽漆笑了几声，走过去安排开饭。
晚餐过后，六个人坐在一起玩桌游。陆泽漆自己看教程学着调的几杯鸡尾酒，竟然很受欢迎。大家都围过来看，还从网上找来视频现场点酒，很快，准备的酒不够了，霍江这个主人还被派出去买酒。
“我也去吧，他一个人估计连超市的方向都找不着。”陆泽漆说着也拿了外套。
“不行，你们两个主人都走了，我们怎么办？”程岸抗议。
陆心藜取下外套：“我跟霍江去。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酒吧，他们的酒品种最齐全。”
说着她就拉了霍江的胳膊往外走。
后面已经晕晕乎乎的杨珏吹了一声口哨，程岸骇然看着陆泽漆：“他们，他们……”
“他们从小就这样。”陆泽漆故意说得语焉不详。
程岸像被踢了一脚的狗狗似的蔫下来。
外出的两人安静地走在小区里，陆心藜偏头看了霍江一眼。
“你有什么话要说？”霍江就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陪他一起去买酒。
“非得有什么话才能跟你出来？还是我发小吗？”陆心藜说着一巴掌拍在霍江背上。霍江纹丝不动，不像小时候一样被她一拍一个趔趄，她悻然收手。
霍江偏头看着她：“是跟哥有关？还是程岸？”
“哈？当然是陆泽漆了！”陆心藜提高了声音，“他这个人看着婆婆妈妈的，自己有什么事却从来不说。这几年他也就关心漫画这一件事，虽然很不顺利，在我看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他现在突然跑来跟你一起画漫画，还给你当助手，我……”
陆心藜还是很不擅长说这这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鬈发。
霍江抿起唇，也不说话。
“这样真的好吗？”陆心藜话锋一转，一把拉住霍江，“程岸不知道你们以前的事，可我很清楚。陆泽漆是个要强的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连个裁纸的功夫都要花几个月去练。唯有他最在意的事情永远被你压一头，老爷子说，他这样的性格就该受些挫折，可这么多年了，差不多也该挫折够了吧？他已经因为你放弃一次梦想，万一……这次他也迈不过去怎么办？”
霍江站在对面，安静地听陆心藜说完。在他的目光下，陆心藜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陆心藜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可惜解释这个词也很少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我知道。”霍江点头，“你是担心他。”
陆心藜抬头看着他，等他的回复。
霍江眉心聚拢，嘴唇紧抿，平时就极淡的神情此时更像覆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的薄冰。但陆心藜毕竟和他一起长大，她很清楚，他这样其实只是在难过。
陆心藜有些不忍心，再度伸手抓向自己的鬈发：“我知道你没想这么多，你只是做你擅长的事，他不应该跟你比……”
“不是。”霍江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我会帮他的，我会把我的方法教给他，帮他实现他的梦想，像他以前帮我那样。”
“你能做到吗？”陆心藜问。
“我必须能。”霍江抬头，微笑，“只有这样，我才有资格继续叫他哥，跟他一起画画吧。”
“我不是这样意思，你有没有资格是他决定的，而且他给你了就不会收回。”陆心藜往前走，“你就当我管闲事好了。”
霍江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跟上了她。
两人买了酒回家，杨珏已经倒下了。程岸和徐玮在沙发上划拳拼……水，陆泽漆则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准备调酒要用的材料。
程岸一听见开门声就跑过去，接过陆心藜手里的袋子：“你们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要把水都喝光了。”他说着把东西拎到厨房吧台上，一件一件地取出来，跟陆泽漆说，“快，到了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其他人也拉了椅子围过来，就坐在吧台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陆泽漆。
“你们把这儿当酒吧了？”陆泽漆没好气地说，手上却还是十分配合的一字排开五个杯子，倒入事先榨好的橙汁，加上冰块，玩了个简单的花式动作倒入一层白酒，带着几分得意，“又开发了一个新技能，要是以后漫画画不下去了，可以去当个调酒师。”
程岸冷笑：“可不是，干点什么不赚钱？干这行的都是想不开的。”
“也不是。”陆泽漆倾斜酒瓶，给面前的五只杯子依次加入浅浅的一层蓝宝石金酒，五杯层次分明的鸡尾酒就调好了。“还有那么多人做着既辛苦又不赚钱，而且也不喜欢的事，相比之下，虽然辛苦但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这就挺幸运的了。”
徐玮也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别看现在国漫发展了，真的要在这行生存还是很难的。大多数人还是为爱发电吧！”
“是啊！”程岸自嘲地一笑，“累的时候还可以告诉自己是为了爱与和平。”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正好陆泽漆也将切成薄片的青柠檬装饰在杯子边缘，完成了调酒的最后一步。徐玮拿出手机，用各种角度拍照。
陆泽漆首先端起其中一杯，举起来：“为了爱与和平。”
其他四人也举起了杯子：“为了爱与和平。”
这次的聚会前半段热闹欢腾，后半段却回归温情。一群人围坐在吧台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直接结果就是大家都喝多了，最后一个站着的人仍然是霍江。
这小子的酒量还真是深不可测。陆泽漆趴在吧后台，迷迷糊糊地看着霍江，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
“这还是我认识的霍江吗？”
他不知道自己把这话说了出来，更不知道霍江走到他的身边，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
时间太晚，除了徐玮有男朋友来接之外，剩下的几人都已经分不清回家的路。看似清醒着的霍江其实只是也硬撑着没倒而已，他看了看横七竖八的四个人，偏头认真地思考。
陆心藜是女孩子，必须保护。霍江第一个把她扶进主卧室，丢在床上，盖好被子就走了出去。客厅的组合沙发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他把半趴在茶几上的杨珏搬上沙发，又把卫生间里的程岸拖出来放到沙发上，一人丢一条毯子就不管了。
最后才是陆泽漆。
他趴在吧台上，但眼睛是睁开的，一直看着霍江的一举一动。霍江绕过吧台朝他走过去，他的眼睛也就随着霍江转了一圈，那动作有些呆呆的，在霍江看来却无比可爱。
就是这时候，陆泽漆说出了那句话：“这还是我认识的霍江吗？”
霍江一愣，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希望我是吗？”
陆泽漆的回应是一串小小的呼噜声，竟然已经合上眼睡了过去。
“哥？”霍江喊了一声，陆泽漆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你喜欢现在的还是以前的？”
霍江轻叹一声，把陆泽漆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背，另一只手从他的膝弯里穿过，然后一用力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真应该感谢陆泽漆给他办的那张健身卡还监督他每周都去，不然，他真不一定能这样顺利地做到。
次卧是霍江留给陆泽漆的房间，他知道留主卧陆泽漆一定不愿意，所以选了这套主次卧差别不大的房子。里面的家具都是他选的，布置也是他一点一点弄的，是只属于陆泽漆一个人的地方。他把陆泽漆抱进去，放在床上，站在床边看了看，好像陆泽漆天生就属于这里似的，怎么看怎么合适，他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陆泽漆发出难受的声音，眉头紧紧皱起，手放在腰间。霍江发现，上前帮他解开衣服的束缚，让他能睡得舒服一点。随后，霍江又从卫生间里拧了一块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和脖子，让他可以一身清爽地去睡。
喝了那么多酒，霍江其实也有些醉意，坚持着做完这些事情后就疲惫地滑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总觉得不可思议，他经历过富庶的生活，也度过了最灰暗的日子，现在能租个像样的房子落脚，过上正常的生活，他却幸福得不敢相信现在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霍江转头看向床上的陆泽漆，这都是对方带来的，没有陆泽漆，就算程岸给了他机会，他也做不到。
但陆泽漆也有自己想要的，如果在这里找不到，那么陆泽漆一定会有一天要离开。所以，无论那个能让陆泽漆实现梦想的方法是什么，他都一定会找出来给对方！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做？
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杨珏翻了个身，一只脚抵在方榻沙发上的程岸脸上。睡得正好的程岸鼻子皱皱，接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他就被醺得睁开了眼睛，一看到杨珏的脚，嫌弃地踹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卫生间在哪儿来着？”
他走过去，打开主卧室的门，发现里面还有一扇门便走了进去。片刻后，他刚打开门走出来，一只手抓住他后背上的衣服，拖了回去。
然后，他一整晚都没出来。
霍江以为自己这一晚上都不可能睡得着，但一声短促的尖叫响起来，他立即弹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心里一慌，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陆泽漆，转头一看，陆泽漆也是刚惊醒的样子。
霍江这才想起刚刚那个声音应该是从隔壁主卧室传来，而声音，如果没听错，应该是程岸叫的。
“心藜！”霍江跳下床就往外跑，陆泽漆也赶紧跟上。
两人闯进主卧室，只见陆心藜和程岸两个人坐在床上，一人抓着被子的一头互瞪着对方。
陆泽漆一看到这种情形，立即上前揪住程岸：“你干什么了？”
霍江上前查看陆心藜：“你怎么样？”
陆心藜抓着被子，除了头发有点乱之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看他们进来，原本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的陆心藜就放松下来，捂嘴打了个哈欠：“你们来得正好，把这个人带出去，我还要睡觉呢！”说完，她一翻身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霍江和程岸两个人面面相觑。
程岸也从慌乱中平静下来，尴尬地看着陆泽漆：“我半夜起来上卫生间，不小心走进来的，真的，我什么也没干！”
陆泽漆这才松开他，没好气地说：“外面不是有卫生间吗？”
“又不是我家，我怎么弄得清楚每扇门后是干什么用的？”程岸说着。
陆心藜砸了个枕头过来：“出去说行不行，我困死了！”
陆泽漆和霍江这才拖着程岸走了出去。
直到听到关门声，陆心藜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从被子里拿出不属于自己的衣物，走进卫生间去毁尸灭迹。
外面，陆泽漆、霍江把程岸拖到沙发上，压低了声音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说！”
“我……”程岸的目光闪了闪，咬牙说，“就是走错了。”
陆泽漆和霍江交换视线，考虑他的话是否值得相信。
“你们爱信不信！”程岸推开他们。
一旁打着呼的杨珏被吵醒，揉着眼睛站起来：“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陆泽漆按着他的头，把他推到一边去，继续审问程岸：“今天没有，那以前呢？你敢说你对我妹真的没有什么企图？”
“我有企图又怎么样？”程岸梗着脖子，“我也不至于……再说了，光我一个人有企图有什么用？我能怎么着？”最后一句话，说得又小声又委屈。
陆泽漆竟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于是放开了他：“真有企图你就好好追，她可不吃暗恋的那一套。”
“你同意我追她？”程岸眼前一亮，不到半秒钟又迅速认清了现实，“算了，你同不同意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点陆泽漆还真没办法反驳，他干笑两声，看一眼时间走向厨房：“弄点早餐吧，你们要吃什么？”
程岸根本没心情吃东西，眼睛一瞟向主卧室的门就被陆泽漆一瞪，只得老实地收回了目光。他拿了两片陆泽漆正准备烤的冷面包就往外走：“我先回去了，你们好好工作，别再拖稿了。”
陆泽漆知道他也是怕见到陆心藜尴尬，便没有留他，只是挥了挥手。杨珏也发现气氛不对，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霍江洗漱完走出来，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早上吃三明治吧。”陆泽漆说着倒了一杯温好的热牛奶递过去，“你接着把鸡蛋煎了，我也去洗个脸。”
霍江点头，两人交换了位置。
等陆泽漆弄好以后，霍江已经准备好简单的早餐摆在吧台上。陆心藜还没有出来，陆泽漆也没叫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吧台旁边：“我们先吃，她不一定什么时候起来。”
霍江点点头，也坐在了对面。他犹豫地开口：“昨天……”
“大家都喝醉了。”陆泽漆笑着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床上去的，不过你更夸张，我起来看你还睡在地板上，叫也叫不醒，把你拖到床上都没反应。”
“是吗？”霍江不太相信，“我只是睡着了！”
“嘴硬！”
两人吃过早餐就开始干活，但因为宿醉状态都不太好，到中午的时候才稍微有些进入状况。这时，主卧室的门被打开了，陆心藜从里面走出来，拿了包，绕过工作区域一边匆忙往外走，一边说：“哥，我下午有事，先走了。”
“站住。”陆泽漆头也不抬。
陆心藜的脚步还真就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陆泽漆，外强中干地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怎么了，我忙着呢！”
她万万没想到，如果她像平时那样满不在乎，说不定陆泽漆还没发现她的异样，就那么放她离开了。可她因为心虚，不但状态不对，还叫了哥，这才引起了陆泽漆的注意。
陆泽漆不疾不徐地按下保存文件，才抬起头，说：“我给你那条范思哲的围巾去哪儿了？”
“围巾？”陆心藜打着哈哈，“我哪里记得，你想要的话让妈从国外给你寄哈！”她说着就往外走。
陆泽漆向霍江使了个眼色，坐在外侧的霍江飞快地跳过去拦住陆心藜，把她抓到吧台前，按住她坐下来，跟门神似的站在她身后，挡住她的去路。
陆心藜瞪了她一眼：“叛徒！”
陆泽漆把给她留的早餐端出来放在她面前，坐在她对面：“什么事也不能耽误吃饭，咱们边吃边说。你跟程岸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陆心藜一脸烦躁，陆泽漆却是好整以暇，一副不问出结果绝不罢休的样子。
陆心藜知道自己再不交代点东西，怕是走不了，便说：“他是我的黑粉。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唱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而且还一路黑，后来就忍不住给了他点教训。”
陆心藜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有点心虚。
陆泽漆和霍江交换视线，心里都对程岸产生了一些同情。
“后来呢？”陆泽漆问。
“后来他就黑转粉了，脑残粉那种，结果更可怕！”陆心藜翻了个白眼，“今年元旦之后我参加演出，他又跟来了，年纪一大把还搞得那么激动跳进了泳池里，捞起来的时候冻得不成样子，我才把围巾给他的，反正我也不喜欢。”
听起来像是陆心藜做的事情，但陆泽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犹豫了一下问：“那你对他没有感觉？”
陆心藜摇头。
她摇头这么干脆，陆泽漆又忍不住替程岸说话：“他人还是不错的。”
“所以？”陆心藜瞪着陆泽漆。
“没有所以。”陆泽漆纠结半天，点点眼前的盘子，“赶紧吃饭，把这个蜂蜜水喝了。”
陆心藜老老实实地吃完早饭，陆泽漆才放她走。
工作室重新恢复安静，陆泽漆对着电脑屏幕，心无旁骛地勾勒背景的线条。这时，他发现一处问题，开口：“第十六格的背景是……”
陆泽漆一抬头，逮到霍江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这样看我？”
“没有。”霍江心虚地移开视线，轻轻咳了一声，“那个，之前程岸让我去见过的助手，我觉得可以让他过来。”
陆泽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早盼着新人手加入，但现在突然有人来，他却没有预想中那么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丝怅然。
当然，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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