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密使
离开狼烟屯之前，狄仁杰特意探望负伤的宋友青。
说是探望，其实是想过问他与高句丽人的来往。
毕竟，正值敏感时期。
宋友青与辽东城内的任何秘密往来都要查清楚。
狄仁杰进门时，这位唐军陇右折冲府的果毅都尉，正紧咬牙关躺在一张床板上，伤口已被随军医官包扎完毕。
好在伤势不重，也未伤及要害。
看到狄仁杰到访，立即翻身坐起。
“多谢小道长救命之恩，宋某感激不尽。”
狄仁杰神情严肃地望着他，眼神里透着诘问。
“哎，宋都尉，你到现在都认为是狄某救了你？”
“难道不是吗？”
“你别自作多情了。倘若不是曹都尉手下留情，你还能好生躺在这里？早就到地府见冥王去了。”
宋友青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曹都尉肯定恨死了我，怎么可能放宋某一马？”
“你自己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宋友青猜测狄仁杰也不相信自己，情绪有些激动。
他信誓旦旦地说：“宋某自认没有过错，曹都尉紧抓不放，非要把眼线王老蔫之死算到我的头上来！天地良心啊！我对大唐、对圣人、对太子、对唐军都无比忠诚，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够了！”
狄仁杰一声断喝，叫停了他的表白。
“宋都尉，常言说得好，无风不起浪。曹都尉之所以怀疑你，难道仅仅是因为王老蔫之死吗？想想你近日还做了些什么？！”
“都是谣传而已，你不要轻信！”
“那个高句丽人是谁？”
“谁？”
“就是跟你秘密接触的那个。他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处？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最好向狄某如何供述！”
狄仁杰声色俱厉，紧盯着宋友青的眼睛。
他心虚地躲开了狄仁杰的目光，暗暗盘算着。
“说！”
狄仁杰一再威逼，宋友青忍无可忍。
“不能说，宋某曾经答应过对方，这件事情必须守口如瓶，除非见到我陇州李刺史，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包括曹都尉！”
陇州李刺史，当然就是陇州刺史李云将。
狄仁杰与之接触不多，但是也知道此人身兼重任，目前是平壤道唐军东征高句丽的行军副大总管。
至于身在何处，不得而知。
或许已随唐军逼近平壤。
宋友青身上果然藏着秘密，而且只与李刺史透露，看来和他接触的那名高句丽人来历不凡啊！
想到这里，狄仁杰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宋都尉言而有信，当然可以守口如瓶，但是狄某还是想提醒你一下，千万不要中了敌方的奸计！”
“不会的，宋某心里有数。”
狄仁杰故作认真地揣测道：“既然宋都尉如此自信，为何还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眼线王老蔫之死，真的跟你没关系吗？之前曹都尉负责与之联络，始终波澜不惊，而你刚刚接手，王老蔫便被残害致死，而且恰恰是在你与那个高句丽人见面之后。”
宋友青急了，嚷嚷道：“那个高句丽人没有任何问题！”
“你凭什么替他打包票？！”
“因为那个高句丽人是他派来的密使！”
“密使？！这个他又是谁？”
这是一个始料未及的情况，狄仁杰皱眉思索着。
而宋友青自知失言，懊恼不已。
他懊悔地说：“狄仁杰，求求你，不要再问了。密使特意叮嘱过宋某，此事只能等到我陇州李刺史抵达辽东城，方可透露，除此之外的一切情形，都需严格保密，烂到肚子里。”
狄仁杰置若罔闻，当着他的面继续推测。
“你说那个高句丽人是某人派来的密使？看来此人也在辽东城，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派密使来找你又是什么目的？”
宋友青担心泄露更多，索性闭口不言，
狄仁杰继续分析道：“宋都尉为什么对这位自称密使的高句丽人如此信任？这个高句丽人传达的到底是哪方面的情报？派高句丽人来找你那个人，你应该认识他。辽东城里居然有你认识的人，难道此人曾经也是唐军陇右折冲府的一员？因为种种原因留在了辽东城？又或者是有人冒充？如果是这样的话，宋都尉岂不是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不愿多谈的宋友青干脆靠在床板上闭目养神。
狄仁杰在他的床头来回踱着步子，皱眉思索着，认真梳理有限的线索。
“宋都尉如此固执己见，看来对那个高句丽人深信不疑啊！你们两个之前应该没有接触过，否则曹都尉怎能不知情？所以，你和那个高句丽人是头一次见面才对。你们两个之前没有来往，初次见面便这般信任，或许是有信物才对。”
说这番话时，狄仁杰没有看向宋友青。
但是眼角余光注意到，他紧张地搓手，似乎有些不安。
“信物！不会有错的。”
狄仁杰胸有成竹地来到宋友青的面前，面带微笑看着他。
发现宋友青的目光躲躲闪闪。
他猜测道：“信物如此贵重，要么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要么就在宋都尉的身上。”
宋友青下意识地有一个摸兜的动作。
狄仁杰一乐，“果然在你身上？应该没错了。宋都尉，是什么样的信物？乖乖交出来吧？！否则一旦曹都尉到场，恐怕事情就复杂了。”
至此，宋友青彻底屈服了。
他犹豫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样物件，交到狄仁杰的手里。
狄仁杰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是一块唐军腰牌。
正面刻有“陇右，果毅都尉”字样，背面则是腰牌主人的名讳：阎俦。
狄仁杰眼前一亮，信息地说：“阎俦？翰林院将作少监阎立本的儿子？他还活着？”
宋友青也感到意外。
“哎，你也认识阎俦？”
“我不认识他。不过，来辽东城之前，我曾答应过阎少监，帮他寻找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在此地蹊跷失踪的儿子。”
说着，狄仁杰将腰牌奉还。
宋友青急忙接了过来，郑重地塞进衣兜。
狄仁杰琢磨着说：“原来那个高句丽人是阎俦派来的密使？这就合理多了。阎俦曾是唐军陇右折冲府的一名果毅都尉，与你宋都尉相识许久。只是贞观十九年，唐军东征高句丽之时，你留驻陇州，没有随军而已。”
“是这样的。”
“当时，唐军进至辽东城，时任辽东道行军副大总管的李道宗命陇右折冲府四千铁骑深夜突袭，因曹都尉身体不适，便由副手阎俦带队。”
“听说他们进城之后，四千人就蹊跷地失踪了，再也没有露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狄仁杰扭头望向窗外，那里是辽东城的方向。
只是隔着大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根本看不到任何城区建筑。
此时的狄仁杰冷静如常。
他心里清楚，仅凭一块腰牌，尚不能断定阎俦是否还活着。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有人知晓当年的状况，也想拿此事来做文章。
密使？
而且是位高句丽人？
到底谁派来的密使还不一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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