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萨满通神智者
当晚，狄仁杰留宿姜恩熙家。
辽东城内，一处普普通通的农家院，离小城北门不远。
刚刚入秋的季节，家里已经烧上了土炕，显然夜间会很冷。
姜恩熙进进出出忙活着，一会儿给狄仁杰准备被褥，一会儿端来吃的，一会儿又往炕洞里添柴火。
她心里感激狄仁杰，好吃好喝伺候着。
希望狄仁杰能信守诺言，尽快帮她找回丈夫。
油灯下，狄仁杰终于看清姜恩熙的相貌，大概年仅十七、八岁的样子，圆圆的脸庞，塌鼻梁，小眼睛眯成一条缝。
虽然长得不够漂亮，却足够贤惠温存。
见狄仁杰坐在自家炕上，多少有些拘谨，姜恩熙居然毫无顾忌地直接上手，想替他脱鞋、脱衣服。
狄仁杰从小备受家族宠溺，行为乖张洒脱，脑海里并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约束。
但是像高句丽女子姜恩熙这样的热情主动，还是让他赶紧躲闪。
“哎，哎，我自己来，自己来。”
心说自己冒失借宿，本以为会遭到对方拒绝，没想到这位高句丽女子根本不当回事。
姜恩熙惦记自己的丈夫，小心探问。
“欧巴，真的吗？明天一早就帮我们去找回丈夫？”
“是，我保证。”
“卡目沙米大，卡目沙米大。谢谢你，狄仁杰。”
“你就别客气了。”
其实狄仁杰心里很乱，他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此次辽东城之行必将困难重重。
可是姜恩熙的丈夫已经死了，他实在没有办法让对方复活。
所以，只能随机应变，明天一大早去找唐军折冲都尉曹三良，与之商量该如何善后。
为进一步了解死者更多情况，狄仁杰试着与姜恩熙闲聊。
“你丈夫是个猎户？”
“内，他是打猎的好手，每次出门狩猎都不会空着手回来。”
“他这次出门，没跟你说去哪里吗？”
姜恩熙忽然变得神情慌乱，开始支支吾吾。
“啊！我也不太清楚啊，他出门办事从来不会跟我打招呼。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狄仁杰一眼看出对方在撒谎。
猜测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哎，姜恩熙，既然我答应帮你找回丈夫，就一定会负责到底。但是，你也不能对我有所隐瞒啊！否则，狄某无从判断，恐怕贻误时机！告诉我，你丈夫到底去了哪里？”
姜恩熙委屈地撇撇嘴，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们几个约好了，好像说要一起去狼烟屯。”
“去狼烟屯干什么？”
“埋伏唐军！”
“为什么？你丈夫……还有其他人，他们为何要埋伏唐军？是因为唐军来到辽东城，断了他们的生路？”
姜恩熙用力摇摇头，眼泪簌簌流淌。
狄仁杰启发道：“难道他们不想辽东城被强行划入大唐版图？所以才决定铤而走险？”
姜恩熙依然摇头。
这一下狄仁杰也无从猜测了，疑惑地望着她。
“是……是因为辽东城的大萨满。”
“大萨满？”
“内，内。我丈夫他们去埋伏唐军，都是来自大萨满的授意。”
姜恩熙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
哭哭啼啼，不停地诉说着。
“大萨满近日在辽东城萨满教圣地——茧宫传达天神意旨，认为狼烟屯满是邪祟，恶念丛生，所有人都被沾染了，即将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早晚有一天会侵袭辽东城。”
狄仁杰感到难以置信，“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姜恩熙点点头，继续道：“大萨满还说，为了确保辽东城的安稳，必须尽快将狼烟屯所有人予以清除。”
“所有人，也包括驻扎在狼烟屯的唐军？”
“内，也包括唐军。”
“所以，你们的丈夫就是听从了大萨满的鼓惑，才毅然前往狼烟屯埋伏唐军的？”
“内，内，是的。”
至此，狄仁杰似乎明白了。
高句丽猎户被杀惨案的背后，竟然都是这位辽东城大萨满的鼓动。
看来辽东城大萨满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打着萨满教的旗号，试图挑起本地高句丽人与唐军的仇恨？
“哎，辽东城城主是不是高任武？”
狄仁杰忽然想起什么，转向姜恩熙问道。
“内，是的，高任武是我们辽东城的褥萨。”
“这位辽东城主，也就是你们说的褥萨高任武，是不是高句丽宝藏王的小儿子，高句丽莫离支？”
“内，内。”
“还真是他呀？那就合情合理了。”
“合情合理？”
“是啊！高任武这个人我早就听说过，他贵为高句丽王子，却生性怯懦，不喜欢打打杀杀，通常唯唯诺诺，委曲求全。所以，即便身为辽东城褥萨，也要听大萨满的意旨啊！”
狄仁杰侃侃而谈，不时感慨。
“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圣人御驾亲征高句丽，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所到之处，高句丽军无不望风而逃。眼睁睁看着高句丽将被灭国，宝藏王紧急求和，派遣小儿子高任武到长安城谢罪。有传言说，高任武每天都到皇城门外虔诚跪拜，风雨无阻，以乞求天朝上国谅解。”
姜恩熙感到震惊，瞪大了眼睛望着狄仁杰。
“欧巴，你说什么呢？不会吧？辽东城褥萨高任武相貌英俊，英武不凡，怎么会像你说的这般低三下四？如此不堪，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我也是听说，不辨真伪。”
“既然不知真假，你就不该胡说八道！”
狄仁杰看出姜恩熙的抵触态度，微微一笑，也不辩解。
“好，就当我没说好了。哎，姜恩熙，你还是给我讲讲你们辽东城的大萨满吧？”
姜恩熙点点头，娓娓道来。
原来，住在辽东城的这位大萨满德高望重，是公认的通神智者。
不仅具有操控天象、驱魔驱邪、占卜预言、祈福纳祥的非凡能力，而且还作为萨满教之神的代理人出面，可谓通神、入地，神通广大。
几乎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大萨满的尊崇地位远比辽东城褥萨——高任武要高得多。
既然来自大萨满授意，诸多猎户所作所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狄仁杰暗自思忖，看来躲在背后操控辽东城局势的人，就是这位神秘的大萨满。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与高句丽国宝——大傩摄魂瓶有关？！
狄仁杰正想多问几句，忽然听到屋外狂风骤起，窗棂随之哗啦啦作响，似乎被无形之手摇晃拍打。
隐隐还能听到无数冤魂啸叫，极为瘆人。
姜恩熙脸色顿变，立即上前关进房门，插好门闩。
“欧巴，今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轻易出门。切记，切记！就算天塌下来，也要等到天亮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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